話剛說完,眼前拳頭一閃,砰地一聲,眼前一黑,臉上一痛,司城玄曦猛地向後仰去。
他已經喝了很多酒,而且內心裡因爲痛苦而潰散,何況荊無言又是他的兄弟,他從沒想過荊無言會突然對他出手,所以他心裡一點防備也沒有,就算有防備,荊無言出手的速度,那絕對是瞬息之間,迅雷不及掩耳。
劇烈的疼痛讓他從地上跳起來,怒道:“無言,你瘋了?”
荊無言也跳了起來,臉漲得通紅,眼睛更是一片血紅,怒吼道:“不許你污辱她!”
被打得腦子發昏,司城玄曦衝口而出:“我那叫污辱嗎?我那叫實話,大實話!”
“你不愛她,爲什麼叫你父皇賜婚娶她?她又沒招你沒惹你,你仗著皇家權勢,突然改變她的生活,還這樣污辱她,你不覺得,你很過份嗎?”
“我說了,那是事實,滿京城都知道的事實,你覺得,我會有閒心去污辱一個與我毫不相干的人?”
“是事實又怎麼樣,真正可恨的是那個豬狗不如的男人,她有什麼錯?她有什麼罪?她已經承受了夠多了,冷眼,嘲笑,冷遇,親人的嫌棄,旁人的鄙夷,你就沒想過,她只是個女子,一個被人禍害了的女子。她手無縛雞之力,遇到這樣的事情,她能怎麼樣?爲什麼所有的人都只譴責她,卻從沒有人爲她想一想?”
換成清醒的司城玄曦,這話他必定是聽得進去並有所觸動的,但是現在的司城玄曦已經不清醒了,酒入愁腸,麻痹著他的神經,也奪去了他的冷靜和理智,讓他失去了思考和判斷能力。
他嗤之以鼻:“那是她的命,她就是不知羞恥,不管是被傷害的,還是她主動的,她都是不知羞恥。”
荊無言的眼頓時紅了,他這時候也極度的不冷靜,腦子裡面好像有幾個悶雷在不斷地炸響,想也不想,他就怒吼:“司城玄曦,你混蛋!”一拳砸了過去。
司城玄曦又受了一拳,這一拳不是打在臉上,卻也不輕,也打出了他心中的悲憤和怒火,他也回了一拳。
荊無言同樣沒躲,又反踢一腳。
兩個人好像都躲不開,也不想躲,手中的拳腳不斷向對方招呼,兩個人都沒有使用內力,像市井混混打架一樣,原始又野蠻。
片刻工夫,頓時都鼻青臉腫了。
兩個人打累了,不知道誰先住了手,都躺在地上,呼哧哧地喘粗氣。
喘了一會兒,司城玄曦長長地嘆息了一聲,道:“無言,我恨我生在帝王家,因爲身在帝王家,我母妃死得不明不白;因爲生在帝王家,我軍功卓著卻被懷疑心生異心;因爲生在帝王家,我連我的婚姻都賣了。我以爲這是我唯一可以做主的事,我以爲至少我能娶一個我喜歡的女人,可是不能,一切都不能,我只能聽從命運的安排,娶一個我從沒見過,聲名狼藉的女子。你說得對,我不是什麼好人,我是個懦弱的人,爲了留著性命,爲了能有一天查出母妃死去的真相,我無恥,我膽怯,我無能!”
荊無言在暴怒之中已經逐漸冷靜下來,聖旨一下,意味著一切已經成了定局,他無法改變,也不能改變。因爲他是荊家的長子,他不能只顧著自己,他身後還有一個家族。
可是他不甘啊,他那麼那麼愛的女子,就因爲一道聖旨,就成了他朋友之妻。
玄曦這些年受的苦,心中的痛,他都知道,正因爲知道,他更明白娶不是自己想娶的女人,玄曦心中有多痛苦。
在這場婚姻之中,宵露是無奈的,玄曦又何嘗不是無奈的?
他覺得自己更無奈,更無力,他的心抽痛,一邊是兄弟,一邊是愛人,這份痛苦,只能他一個人承受。
他無力地站起來,因爲被揍得確實厲害,有些搖搖晃晃,但是他還是站了起來,一步一步挪到門邊去,帶著滿身滿心的痛苦,走出門去。
司城玄曦還躺在地上,看著屋頂,他的心裡一片荒涼。
藉著夜色,藍君孝回到了藍府。
在桃花閣裡待了一整天了,他喜歡那暖玉溫香的地方,那裡有溫暖,有欣賞而崇拜的眼神,不像在家裡,那麼壓抑,那麼功利。
之所以夜裡纔回,因爲夜色遮掩下,他比較安全,被藍成宣和藍君義碰見的機率小一些。
果然一路順利,溜到明溪院,金四正趴在桌上打瞌睡。桃花閣的事,藍宵露不想讓更多人知道,所以藍君孝每次去,把金四這個跟班給撇下了。金四百無聊賴,天天除了睡覺就是逗明溪院的丫頭們玩。
藍君孝在門外就看見了金四,他悄悄走到桌前,突然一拍桌子。
“啪”地一聲大響,金四嚇得跳了起來。
惡作劇得逞,藍君孝開心地笑了,順手拿了杯子翻過來,大模大樣地道:“還不快給少爺我倒杯水喝,渴死我了!”
金四笑逐顏開,殷勤地提壺倒水,放下壺,又繞到他身後,給他捏肩,邊捏邊道:“少爺你可回來了,家裡這兩天可不得了!”
“什麼不得了?不就是我四妹出嫁,四妹夫下獄嗎?”藍君孝不以爲然地道。
這個妹妹一直看不起她,雖然是他親妹妹,兩人的感情卻非常一般。
“可不止呢,不止四小姐成了皇子側妃,咱們家三小姐,很快也要做燕王正妃了。”
剛喝了一口茶的藍君孝一怔,噗地一聲,口中的茶就噴了,他一轉身抓住金四,道:“你說什麼?三小姐?燕王正妃?”
金四一看少爺反應這麼強烈,就知道這猛料抖得他感興趣,添油加醋地道:“少爺你不在家裡,是不知道,這次是何公公親自來傳的旨。好傢伙,燕王正妃,正妃呢,三小姐這是富貴在天。我娘就說了,命裡有時終需有,三小姐果然是富貴命啊,不管什麼災難都擋不住!”
藍君孝一鬆手,把金四扔下了,自己大步就往清羽院走。
金四攔住:“少爺你這是去哪裡?”
“廢話,清羽院!”
“少爺,這都多晚了,你就別去了,明天去也一樣。你知道嗎,大夫人那邊正在物色丫頭婆子。說是清羽院的下人實在太少了,要擴充一下那裡的下人陣容。好多人報名呢!以前清羽院的管事劉媽可後悔死了!聽說有好多丫頭婆子往管家和大夫人身邊的人使錢,就想調到清羽院去。”
“那些個勢利眼的婆子們,活該!”藍君孝解氣地道,“我三妹纔不會再要她,三妹這個人呀,人家對她好,她會加倍對人家好。人家要對不起她,她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是是是,我也覺得,三小姐有俠女風範!”金四諂媚地道,“少爺你明天再去吧,清羽院主子丫頭全是女的,大晚上去不太好!”
藍君孝一敲他腦袋,罵道:“那是我二孃和我三妹,有什麼不好?”說著仍是直往清羽院而去。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他吃閉門羹了,清羽院外院,他才走進去,白沐就迎了出來,叫道:“二少爺!”
“我三妹呢?叫她出來吧,我有事找她!”
白沐離他四步遠處站了,微微笑著,道:“二少爺,我們家小姐睡著了,你明天再來吧!”
“她睡那麼早?我不信!”藍君孝說著要往裡闖。
白沐再次伸手,擋住,臉上還是帶著笑,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二少爺對不起,我們家小姐睡了,你知道,要是誰吵了她睡覺,她會很生氣的!”
藍君孝一想也是,頓住腳步,悻悻地道:“那我明天再來。”走了兩步,嘀咕道:“這成了燕王正妃,還這麼早睡,這樣大的喜事,這也睡得著?”但說歸說,他也不敢硬闖,他知道,這個三妹妹平時看起來很好說話,惹翻了她,她有的是雷霆手段。
從停雲閣離去後,荊無言很長一段時間腦子裡都處於混亂狀態。
聖旨下來了,宵露是什麼想法?她會難過嗎?會不甘嗎?會不滿嗎?會生氣嗎?她會怎麼做呢?一路走著,荊無言不知不覺間就走到藍府的院牆下,昨天她就是在這裡送她進去的,他還答應她要教她輕功,讓她以後翻牆更容易些呢。
他還想,要是她學會了輕功,以後她不管是出府做生意,還是做別的,都會方便多了。
可是他還沒來得及教,只是一天,她的身份就不同了。她已經不再是藍家的三小姐,而將成爲燕王正妃了。他列了長長的單子,本以爲那聘禮單上的東西,能作爲打動藍丞相的一個籌碼,可以讓藍丞相答應把宵露嫁給他。
可是,他聘禮還沒有備齊,還沒來得及送出去,一道聖旨,就把一切都改變了。
他不再是他了,藍宵露不再是藍宵露了,連司城玄曦,也不再是司城玄曦了,他們都只是控制不了命運的一隻小螞蟻,他們在皇權面前,都那樣的渺小,那樣的無力。
他騰起身,在對面牆上一點,就跳進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