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無可避免,既然身陷逆境,那就面對吧。儘管走一步看一步不是她的習慣,但是到了走一步看一步的時候,她也會從善如流。
滕衝對先前同樣跟隨著他在馬車旁邊行走的青年道:“去通報王爺,路公子到了!”
那人應道:“是!”一路小跑地去了。
滕衝一笑,道:“請!”
雲(yún)霄也不跟他客氣,當先而行。滕衝像先前跟著馬車一樣跟著,他眼中精光閃爍,步履卻很穩(wěn)定,甚至還帶著幾分從容不迫的味道。也許這是身懷武功,身有所恃的人自然而然的氣質(zhì)。
兩人一前一後,雲(yún)霄沒問滕衝司城豐元在哪裡,滕衝也沒有說明,但是滕衝去的方向,卻不是前廳,而是繞過前廳,往後走去。
這時,那通報的青年回來,在十幾步遠處抱拳行禮,道:“滕大人,王爺有令,請貴客到翠羽亭賞花!”
滕衝立刻側(cè)頭,衝雲(yún)霄道:“路公子,這邊請!”指的方向,卻是右前方。
雲(yún)霄略點了點頭,不動聲色地往他所示的方向而去。
走了十幾丈再轉(zhuǎn)彎,繞過假山,一片水聲傳來,眼前竟然是一大片人工湖,湖心上有一個小島,小島佔地面積大約六十平方米,島上有個亭,八角亭,有兩層,亭身氣派,琉璃瓦映著日光,亭頂足有三米,直-插雲(yún)天,竟有幾分凌銳氣勢。而亭欄外,四面種著都是花,奼紫嫣紅,香風陣陣,即使相距這麼遠,仍是沁人心脾。
就在兩人轉(zhuǎn)過來的地方,繫了一條小船,滕衝先上船,又請雲(yún)霄上船。
雲(yún)霄遠遠看著那島,那亭,心中只是冷笑,司城豐元這是在故作玄虛,還是在向她炫耀?
不論哪一點,都只會讓她嗤之以鼻。
站在船上,滕衝親自劃船,船身竟如先前的馬車一樣平衡,不見半點波動,而這段距離也並不遠,不過三四丈,滕衝將船靠岸後,道:“路公子請上島,王爺在翠羽亭二樓相候!”
雲(yún)霄下船,順著小徑,往翠羽亭而去。滕衝卻並不停留,更沒有上島,反倒將船劃回去了。
置身花中,花香氣息更加濃郁,雲(yún)霄緩步穿行,不疾不徐。
二樓,司城豐元正居高看來,他的面前,是一張寬桌,桌右一個小爐,燒著一壺水,桌面上有一套精緻的茶具,顯然,他是要在這兒以茶待客了。
他的目光自雲(yún)霄上島這後,就一直落在她身上,雲(yún)霄一身男裝,負手而行,瀟灑灑脫,從容淡定,他瞇著眼睛,心想,若我不是知她很深,定然不會想到,就是她。這神態(tài),這表情,這走路的氣度,實在太像一個男子了。
他又暗暗冷笑了,宵露,哪怕你再厲害,再有本事,不還是要憑著男裝才能做出一番事業(yè)?哪怕你想經(jīng)商賺錢,也不得不扮成男人。由此可見,這個天下,是男人的天下,女人是改變不了什麼的。
既然如此,你不覺得你的存在,是一個很可笑的存在嗎?
他陰鷙的目光鎖定雲(yún)霄,但是從上島至今,明知道他就在二樓,明知道他在看著她,她卻沒有擡起頭來看一眼,她就那麼不疾不徐地在花間小徑裡,一步一步走近。
她明明是一身男裝,樣子男人得很,但是,司城豐元卻感覺到她的腳步,每一步,都是繁花綻放,步步生蓮不過如此。
近了,更近了。
幾十米的距離,從遠到近,雲(yún)霄的淡然灑脫落在他的眼中,讓他心中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意味。似乎是悵然,似乎是惋惜,又似乎是不甘。
雲(yún)霄終於走進亭裡,一步一步走向二樓。
司城豐元面向桌子而坐,正對著樓梯處,他的表情很淡漠,淡漠到透著一股子陰冷。但是,這樣恰恰顯示他的內(nèi)心並不如表面這樣。
雲(yún)霄出現(xiàn)在眼前,她好像踏雲(yún)而來,步步升高,然後,風神瀟灑地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
司城豐元露出一絲笑容,道:“來了?!”
這話是百分百的廢話,由此可見這位在外人面前智珠在握,城府極深的齊王爺,在面對知道他底細的雲(yún)霄時,心中還是有些慌亂的,所以纔會做出一種擔心被看破而徒勞掩飾動作。
雲(yún)霄已經(jīng)走到他的對面,淡淡嘲諷浮現(xiàn)脣角,道:“你這樣盛情相邀,我怎麼能不來呢?”
“咳……”司城豐元咳嗽了兩聲,才道:“請坐吧!”
雲(yún)霄道:“不必來這些虛的,有什麼事,你直說吧!”她心知道,現(xiàn)在司城豐元最想做的,應該是除掉她,她剛剛從船上下來時候,就感覺到一種陰森的氣息,那是一份不懷好意的殺機。而有這殺機的,當然不作第二人想。
可是現(xiàn)在,這個心中想要殺了自己的人,卻一副老友重逢的樣子,又是請坐,又是微笑,這算什麼?
在商場上,她見過的虛僞多了,見過的笑裡藏刀多了。但卻也知道,沒有一種笑裡藏刀,是這樣實質(zhì)的,真正的想要她的命。
商場上,是用的另類的打擊,會讓她一無所有,卻不能要她的命,只要命還在,就能東山再起。但是,這齊王的心思,並不是這樣。
他是真切的,就要她去死。
在走進齊王府之前,雲(yún)霄已經(jīng)有這樣的認知。
但是,現(xiàn)在的雲(yún)霄,已經(jīng)不是三年前的藍宵露了。
司城豐元在成長,她也是。
司城豐元在朝堂的詭譎中成長,蛻變得兇狠殘忍,六親不認,不擇手段;而云霄,也在商場的波譎雲(yún)詭中不斷成長,成長成波瀾不驚,冷靜深沉,心意堅定的人。
論狠辣,雲(yún)霄不如司城豐元。
論心計,司城豐元卻未必能如雲(yún)霄。
司城豐元笑了笑,恢復了他齊王的氣度,竟有幾分好整以暇,道:“多年不見的老朋友見面,總得先敘敘舊,你說是嗎?宵露?”
雲(yún)霄惡寒,宵露兩個字,從顧元宵的嘴裡出來,會讓她哭笑不得,從荊無言的嘴裡出來,會讓她感覺絲絲溫暖,從司城玄曦的嘴裡出來,會讓她感覺絲絲甜蜜,可是,從司城豐元嘴裡說出來,卻是這麼怪異。
不過,司城豐元也沒有說錯,不管怎麼說,從另一個空間來到這裡的,只有他們,而且現(xiàn)在,司城豐元這個要殺她的人都暫時敘敘舊,她又急什麼呢?
她不是待宰的羔羊,司城豐元有什麼後著,儘管使來,她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大大方方地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
這時,爐子上的水正冒著熱氣,併發(fā)出一陣嘟嘟的輕響,顯然離水開還有一會兒。司城豐元動手將茶葉放進那個小小的精緻的茶壺裡,然後地雲(yún)霄一笑,道:“你是不是要說我附庸風雅,還玩起茶道來了?”
雲(yún)霄不語,你附庸風雅還是裝逼,關(guān)我什麼事?
你現(xiàn)在身爲王爺,又想問鼎更高的位置,你又怎麼會在意別人的想法?既然你不在意別人的想法,你問出這句話來,豈不是可笑嗎?
司城豐元笑著,道:“還記得以前我們討論這的溫水煮青蛙嗎?”
雲(yún)霄皺眉,把活的青蛙放進沸水,青蛙會猛地跳起來,但把青蛙放進冷水之中慢慢加溫,直到水沸開時,青蛙也不會跳出,這就是溫水煮青蛙,但是,這和現(xiàn)有的情形,有半點相干嗎?這和他要殺她,有半點相干嗎?
司城豐元道:“以前,我就是一隻溫水裡的青蛙,我所追求的,只是和你結(jié)婚,生個孩子,組成三口之家,然後交個首付,買套房子,一輩子努力工作還房貸,日子餓不死撐不死。老婆孩子熱炕頭,這就是我的全部追求!”
雲(yún)霄哼了一聲,老婆孩子熱炕頭,他倒是給自己留了個位置。當時的她,沒有經(jīng)歷過這麼多,如果沒有意外,或者,她真的和他走到了那一步。
司城豐元繼續(xù)道:“人生的際遇真是奇怪,宵露,一次攀崖,改變了我和你的命運。你說我卑鄙也好,說我自私也好,說我無恥也好,一切如果重來,我還是會把你留在後面,還是會獨自逃生。一個溫水中直到死也不知道改變的青蛙,是絕不會在生死關(guān)頭知道捨己爲人的,自私纔是天性,纔是最正常的,難道不是嗎?”
“……”雲(yún)霄本想罵一聲無恥,但是她發(fā)現(xiàn)她連這句也不想說了,面對一個絕對無恥而且還自承無恥並死不悔改的人,說再多的話有什麼用?
司城豐元把雲(yún)霄眼中的鄙夷盡收眼底,他輕輕一笑,竟然有幾分自得的意味,道:“上輩子,哪怕我經(jīng)常做夢擁有榮華富貴,過著窮奢極欲的生活,但是,也僅只是做夢而已。卻不知道,來到這個世界,一睜開眼睛,那些夢中的東西,全都成了現(xiàn)實,我真的擁有了,你說,這個世界是不是太眷顧我?多麼顯赫的身份,王爺,二皇子,有一個貴妃母親,擁有顛覆整個東夏的實力,有很好的掩飾。換了是你,你不想夢中的一切變成現(xiàn)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