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鏢頭與梅老爺子兩個傷者,互相攙扶,相互照應,並肩同步,反攻正面二敵,殺得那兩名敵人連連後退,最後齊齊發了一聲喊,以無匹的勇氣和拼勁,結束了這兩名“契丹”騎士罪惡的生命。
其他十名“契丹”騎士見勢不妙,招呼一聲,反身欲逃,殺得興起的小石頭撲身攔截,以一敵二,十招後,拼著自己左背硬捱一刀,又誅殺了一名“契丹”人。
斬中小石頭後背的“契丹”騎士,被眼前這個瘋魔般的浴血少年,驚得忘記了抽出砍進對方身體裡的彎刀,小石頭穆然回身,咬牙將鋼刀送到那目瞪口呆的敵人胸腔!
梅添丁與鄭鏢頭的“傷號”連體組合,四足四手也困住兩名殘敵,拼了十多招,小蜻蜓也加入戰團,合力殺死了兩個敵人。
剩下六名刀客猶作困獸之鬥。
但三成死了了兩成,困獸再鬥也鬥不下去了。
又三名“契丹”騎士被鏢隊的鏢師、夥計、趟子手亂刃分屍,一名重傷刀客被黎八嫩刺殺,另一名逃不多遠,被鏢隊衆人發出的四十多枚暗器趕上,應聲栽倒。
只剩下一名“契丹”騎士了。
——射殺褚鏢頭的陰險副首領!
一戰之下,鏢隊死了二十多人,剩下的男男女女,幾乎無不帶傷掛彩,大家帶著血、帶著痛、帶著變形殘缺的兵刃,相互扶持著,義憤填膺,滿腔仇恨,一步步向中間那名看不清五官面目的唯一敵人,漸漸圍攏過來,逼迫過來——
那“契丹”騎士陰險一笑,彎刀橫於己項上:“蕭西鯨大將軍,會爲我們報仇的!”
刀揮處,血噴出——
…………
日當正午,烈日當頭。
“梅花鏢局”一行人,收拾好車馬和心情,出了兩湖的潮溼雨林地帶,向“塞北”進發。
這裡是“陝西”區域的“扶風鎮”。小鎮上,風沙肆虐,地理環境比較惡劣,人口也相對稀少,大致只有寥寥數百名居民。
鎮上只有一家簡陋的小客店,簡陋的兩個正規名字都沒有,只用黑炭,在已經剝落風化的土坯牆上,用漢、契丹、黨項等三種文字,歪歪扭扭標明瞭“打尖歇腳,茶水馬料”等字樣。
鏢隊到了鎮上,向當地居民打聽到店址來投時,四外透風的小客店,只有三個人:一個青衫人在近窗處自斟自飲,高高瘦瘦,雙肩內籠,已屆中年,一臉風塵倦色;另二名青衣年輕男女,女的輕紗遮面,男的斗笠深垂,面向街心,都是看不清面目,但從二人的身材體態來看,必是俊男靚女無疑。
小客店的主人,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番人,虯髯褐目,身材也算魁梧,操著一口流利的漢話,想來遷徙“中原”定居,也很有些年頭了。
——“扶風鎮”地處西北邊陲,隸屬“鎮西大將軍”安樂侯趙輕侯副將司馬不更長子、“陝西經略使”司馬更(參見《百花劫》卷第六章)管轄之下,漢番雜居、通婚、易市、買賣者甚衆,在這邊境小鎮街上,看到三五成羣、奇裝怪服、高鼻深目、花花綠綠的外族男女,並不稀奇。
晌午的天氣,悶熱得讓人發慌。
“梅花鏢局”風塵僕僕的的鏢隊騾車,在無名客店門口,停了下來。
打前站的第一輛車,便跳下一男一女兩個少年來,男的五官硬朗,臉色蒼白,胳膊吊在脖子上,顯然是有傷未愈;女的美豔俊俏,小家碧玉,雖然帶著兵刃,但步態舉止,都透著一股稚氣。
正是小石頭和小蜻蜓。
“店家,您的客店,我們鏢隊包下了。”小蜻蜓向那番漢打著手勢道。
一路走來,經歷無數風風雨雨、坎坎坷坷,小蜻蜓已由一個端茶倒水的小丫鬟,成長曆練爲打理鏢隊食宿的“小管家”。
黎八嫩、鄭鏢頭等人相繼跳下馬來,幫忙手下夥計,把車上的鐵箱子一一搬了下來,四人一組,擡入客店。
——經過與“權力幫”三十六“屈派”弟子和“契丹”國“燕雲十八騎”接連兩場殊死惡鬥,出發時的鏢隊七十餘人,如今只落得四十餘人,折損近半。是以,在人手短缺的情況下,有些事情,幾位鏢頭也不得不親力親爲。
客店老闆番漢笑著迎了出去,打著揖道:“這位小姐,我聽得懂官話的,裡面請、裡面請……”
小石頭回頭去幫同伴搬金箱,小蜻蜓細目打量了一下客店裡面,問道:“老闆,您這裡幾間房?”
番漢立即笑道:“多得很哩,六間空房,不夠的話,我還可以把我的住處騰出來,我去柴房將就一晚就行。“
小蜻蜓皺眉道:“也差不多了,”隨即遞過一塊碎銀子,道:“這是訂錢,有多的,就請大叔喝酒吧!”
番漢見錢眼開,立即眉開眼笑的躬身接過碎銀子,又笑著要替他們搬箱子,被小石頭伸手攔住,冷冷的道:“不用了,我們自己來就好。”
這家無名客店,與普通客店佈局,大同小異,就是沉舊些,蛛網四布,有些令人感到莫名的淒涼。
一行人趕了大半天的路,都是相當的又疲又乏的。
大家略作休息後,已是傍晚時分。
小石頭指揮鏢隊的鏢師和夥計們,都在院子裡安頓車馬,嘈雜非常。副總鏢頭黎八嫩撥起門簾,望了一陣,只見鄭鏢頭飛身進屋,沉聲道:“總鏢頭、副總鏢頭,今晚我們得小心了,前面飯堂窗口喝悶酒那個青衫人,是個練家子,我暗中留意觀察半晌,他很像傳說中‘權力幫’三十六派‘屈派’掌門‘三春白雪’歸青冢,他的三十六名弟子,有一小半死在咱們手裡,可要小心爲妙!”
黎八嫩從後窗向前面看了看,回頭道:“這個煞星,從雲貴、到兩湖、一直追攝到這裡,還真是賊心不死啊!”
梅總鏢頭沉下了臉色,凝重地道:“另外向街而坐的兩個青年男女,也有有點來路不明,可看是出什麼路數?”
鄭鏢頭搖搖頭,黎八嫩笑道:“看他們藏頭露尾的,八成是瞞著各自父母私奔的小兒女。”
二十五個鐵箱子,整整齊齊的放在梅老鏢頭的房間裡,梅添丁和小石頭都住在這間房裡,小蜻蜓和鏢隊的幾個女孩子,就住在隔壁。
黎八嫩和鄭鏢頭兩人簡短商量了幾句,將十六名鏢師分爲兩隊,二人各領一隊,黎八嫩輪值上半夜,鄭鏢頭則巡邏下半夜,輪班休息,以防萬一。
夜色,很快就降臨了,小石頭去廚房裡找了些涼菜冷酒,在房間裡陪著悶悶不樂的梅老鏢頭閒聊開懷,而酷愛整潔的小蜻蜓,正在右間的浴房洗浴沖涼,陝道多風沙,女孩子最是受不了那個。
眼前這一切,都是那麼的平靜安詳。
然而,不靜不詳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當時,燈光熒亮,小石頭正陪著老鏢頭淺飲閒聊。因爲褚鏢頭的死,這一老一少的話題,未免有些沉重。
梅添丁忽然道:“小石頭啊,你和小蜻蜓年紀也都不小了,等跑完這趟鏢,老爺給你們做主,把親事給辦了吧。“
隔壁沖洗的小蜻蜓,聽到談及自己的終身大事,臉兒飛紅,心兒狂跳,倚在窗下,靜靜聽著……
小石頭喝了一口悶酒,低下頭,吶吶不言。
老鏢頭白眉緊皺,語氣不樂的問道:‘怎麼?還在爲小蜻蜓的身子被黎副總跟‘七星堂’那幾個王八羔子玷污了(參見《公子羽》卷第八章)的事情,而耿耿於懷嗎?!”
“老爺,我……”小石頭欲言又止。
鄰房裡的小蜻蜓心尖一痛,身上的浴巾滑落下來,瘦骨嶙峋,香肌若雪,在水光中,份外光滑。
“小石頭,你是老爺看著長大的,舒逸常年不在身邊,老爺我拿你當親兒子待,”老爺子像是動了肝火,手指亂顫的點指責備道:“男兒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小蜻蜓懂事能幹,是個難得好女孩兒,你怎麼可以因爲她被逼失身的事,嫌棄於她呢?你……你、你太讓老爺失望了……”
“看來是我多想了,石頭哥年紀輕輕,就做了鏢師,怕是用不了幾年就升到和鄭叔一樣的鏢頭了,大有前途,自當要娶一個舒逸小姐那般的好人家女兒侍候他,我是個被人糟蹋過的壞女孩兒,身子都不乾淨了,我哪裡的配得上他?他怎麼會看上我的?”隔間赤身軟在浴盆裡的小蜻蜓,鼻子一酸,竟是默默流下淚來。
小石頭這時舉了舉受傷的臂膀,神情痛苦,鬱悶的解釋道:“老爺,你誤會石頭了,石頭打小就喜歡上蜻蜓姐了,只是我們幹‘走鏢’這一行的,是把腦袋別在褲帶上的買賣,隨時隨地都可能丟命,一個不留神就殘了、廢了、死了、沒了,石頭很想娶蜻蜓姐過門,但是……又怕蜻蜓姐以後會想褚嬸一樣守活寡……”
浴房裡,小蜻蜓聽到小石頭這番肺腑之言,喜極而泣,心裡又是幸福、又是難過,“嚶嚶”有聲。
梅老鏢頭浩嘆一聲,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
傷感之餘,靠牆而坐的小石頭,驀然覺得窗外已有人欺近,他立時機警的翻身滾離,只見一把明亮的劍尖,已“嗤”地穿入牆來。
——要是小石頭躲避稍遲、反應稍緩,他即會遭貫腹而歿之厄。
敵人正在窗外,梅添丁即時抓住“梅花棍”,他棍未出手,窗外數點寒星,已疾射而至!
梅添丁舞出一個棍話,撥掉數道暗器,就聽“嗤!”一響,桌子上的蠟燭,被另一枚細小的暗器打熄滅火。
燈光一暗,那片窗戶就被震開,一個青衫人飛身竄入。
“戒八豬踩線啦!併肩子把火!(對頭上門尋仇了!弟兄們過來幫忙!)”小石頭一邊高喊示警,一邊連人帶刀飛身撲向來人
“叮!”小石頭在黑暗中與對方接了一招,星花四射,這人武功之高,絕對在“燕雲十八騎”之上。
青衫人就在窗邊突地出劍,挑開了一個鐵箱子,剎那間金光流動,奪目耀眼,梅添丁的“梅花棍”也同時攻到,那青衫人左手劍反身接下一棍,卻給老鏢頭的左臂上劃下一道口子。
小石頭擎著鋼刀衝來,青衫人右手反射,七、八枚暗器射出!
小石頭刀擋手接,一陣手忙腳亂,避下了所有的暗器,青衫人已不見蹤影。
隔壁解髻披髮的小蜻蜓,聽到老爺房中有打鬥聲,大吃一驚,立知隔壁事變,她胡亂匆忙穿上衣裙,拽出了懷劍,“嚯”地打開了浴門,眼見一個青色人影,從老爺房間跳窗而出,小丫鬟發一聲喊,便想趕出去。
但她一拔足,身邊勁風響處,香氣襲人,就見白日飯堂所見的那青紗遮面的青衣女子,越過自己,緊跟著青衫人,飛身追了下去。
夜風揚起那女子輕紗一角,露出一張鵝蛋也似的光滑臉蛋,小姑娘一見之下,驚喜的失聲叫道:“是舒逸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