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若霜一口氣追了出來。
她狠狠地盯視著獨孤殘峰,狠狠地咬著薄脣,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二姐,你怎麼了?表哥就是帶芊兒回去探望一下爹爹,沒事的。”“冰吻”輪椅上的少女,恬美的有些小鳥依人。
冷若霜盯著獨孤殘峰的時候,那緇衣捕頭也正好回頭。
然後他的臉上,浮現一種奇怪的表情,他整個身上像被針紮了一下似的,心也好似被刺痛了。
冷若霜冰冷的眼神,好似要看穿獨孤殘峰的內心,她的聲音,比眼神還冰冷:“獨孤,目盲,心不要盲!”
獨孤殘峰忽然漲紅了臉,冷若芊茫然的笑著問:“你們,你們在說什麼?”
“啊,沒事。”獨孤殘峰尷尬的笑容,掩飾著內心的惶恐:“若霜姑娘和表哥開玩笑的。”
冷若芊冰涼的小手扯著若霜的衣襟,央求道:“二姐姐,芊兒知道,你和哥哥都不放心我,芊兒回家小住幾日,待爹爹病情好轉,就回來陪你們,好不好?”
“席老爺病的重麼?稍遲姐姐去給老人家問安……”冷若霜苦笑著。
“他老人家本就年事已高,爲了沉中俠卷帶‘財神賭團’賭金一案,爹爹這些日子,更是忙得焦頭爛額,州府的海上花、‘刑部’的閻羅王,這些天都得往‘涼城’跑,光是招待這些上官,爹爹就有得忙了。”若芊嘆氣道。
“連‘刑部’老總‘十殿閻君’閻羅王也驚動了,看來沉中俠這次玩大了!”冷若霜銀牙緊咬,杏目噴火。
——前不久,沉中俠私卷賭博集團高達三百萬兩黃金,棄官失蹤,驚動天下。朝廷官府、軍隊衙門、黑白幫會碼頭,紛紛打著“正義”的旗號,滿世界的追捕沉中俠,意圖染指他身上那筆天價黃金。“涼城客棧”也正因爲此,虧欠了“富貴集團”一大筆債務,是以,人人恨不得將好似人間蒸發的沉中俠找出來,剝其皮、敲其骨、吸其髓、飲其血,才能消解心頭之恨。
獨孤殘峰推著冷若芊,一路上說說笑笑,若芊原本封閉的心情,也舒緩了不少,偶爾還會展露冰消雪融般的笑容。
兩人雖然是表親,然而知縣老爺席青谷,私下並不贊成養女和一個隨時都會“因公殉職”、每月俸粟只有六兩俸銀的窮捕頭接觸交往,直到獨孤殘峰最近逐漸有錢爲止。
獨孤殘峰知道要娶表妹若芊,就必須要有錢,而且還得要非常有錢,有錢得可以不再吃“六扇門”這一行飯,就不必受制於姑父席大老爺,如此才抱得美人歸。
在外人眼裡,一個有眼病,一個有腿疾,他們兩個小兒女是匹配的。
可是,席青谷大老爺就是看不上這個從外地投奔而來,憑藉自己的疏通當上縣總捕頭的妻侄。直到最近,獨孤殘峰不知怎麼,突然一夜之間就成了“暴發戶”,他在鎮上開到兩家當鋪和買了三塊地皮後,席青谷對他的態度,就有了一百八十度乃至三百六十度的大轉彎。
席老爺開始允許若芊和獨孤殘峰一起逛街、買東西,並對外表示,獨孤殘峰不僅是他的親屬晚輩,更是他一手提拔的“得意門生”,將來在“六扇門”的前途,不可限量。
對於姑父的態度,獨孤殘峰總算鬆了口氣,他不確定表妹若芊的心裡,對自己是否有好感,尤其是出了上次的事。
——獨孤殘峰的市井好友,賣菜的蔡九斤無意的撞見“流花寺”藏污納垢,拐騙宿奸上香拜佛的民婦信女而被害,“涼城客棧”冷若霜喬裝打扮混進虎穴狼窩,全殲四大淫僧,爲民除害,更揭開了身爲縣總捕頭的獨孤殘峰與淫僧蛇鼠一窩、狼狽爲奸的外衣。事後,冷若霜顧念若芊的感受,在重創了獨孤殘峰之餘,極力叮囑朱四兩、彩戲師幾個少數知情者切莫外露,給獨孤殘峰一個浪子回頭、重新做人的機會。(參見《採花賊》卷)
“二姐對你好像很有成見啊?”不瞭解內情的冷若芊隨口道。
“嗯。”輪椅後的獨孤殘峰,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也許若霜姑娘之前,對錶哥有些小誤會吧。”
女孩兒略帶歉意的偏著頭道:“二姐這個人,面冷心熱,刀子嘴豆腐心,她人很好的,對我也很照顧,表哥,你別在意纔好?”
“沒有啦,”獨孤殘峰見表妹可愛,用手擰了擰她的臉頰,笑道,“若霜姑娘是緊張表妹嘛,表哥哪有你講的這麼小家子氣?”
冷若芊笑得像一朵嬌柔的雪冰花:“不要像小時候那樣捏穎兒的臉啦,人家都長大啦。”
“是啊!”獨孤殘峰摸摸她的秀髮,忽爾生起一種與伊生死相依的感覺:“那個整天哭喊著讓表哥抱的小穎兒,已經長成大姑娘了。”
“聽飛花和我說,城外‘小終南山’的夕陽晚色好美,好想去看看……可惜我的腿不方便……”冷若芊發現表哥似沒有細聆,嬌嗔地道:“你又在想哪家的姑娘啊,喂?”
“額,沒有,表哥在想……”獨孤殘峰有點怔忡的道:“在想沉中俠的案子……”
“公務是永遠辦不完的,沉中俠也不是一天兩天就抓到的,”冷若芊擡起美眸看錶哥,看獨孤殘峰英氣的眉字、英秀的脣齒、英朗的鼻翼、英俊的臉龐、英偉的身姿和那英挺的氣概,有些哀怨的道:“芊兒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表哥就多陪陪人家嘛。”
“好的,我的大小姐,”獨孤殘峰笑著說,眼裡己流露出一種難爲人所察覺的隱憂:“可是,我還是交代木木和阿蛛她們一下的好。”
——木木和阿蛛是縣城裡爲數不多的兩個女捕頭,她們是獨孤殘峰總捕頭的好幫手,她們也是採花集團“一窩蜂”的兩位女蜂后。
“青龍會”護法“色魔”歡喜佛手下九大男女淫徒:馬、胡、熊、木、虎、蛛、蟻、黃、毒,九蜂六王三後。
胡、熊、虎、蟻四蜂於“流花寺”被冷若霜誅殺(參見《採花賊》卷);“黃蜂”黃家駒隨師父歡喜佛魂斷“姑蘇”城(參見《歡喜佛》卷);“毒蜂”唐晚晴死在情敵顧流鳶之手(參見《骷髏蓋》卷),到如今,“馬蜂”獨孤殘峰與同樣混進公門捕快隊伍裡的“木峰”何木木和“蛛蜂”唐蛛兒,已成爲了僅存的三隻淫蜂首領。
一回到“席府”,滿懷心事的獨孤殘峰安頓好表妹,就神思恍惚的,滿懷心事似的喚來何木木和唐蛛兒問:“她來了沒有?他們是不是出事了?”
冷若芊聽在耳裡,念在心上,表哥從小就父母雙亡,無親無就,他等的“她”是誰?“他們”又是誰?是表哥在“黑水縣”任上相好的姑娘和家人嗎?
——後來有一天,我終於見到了表哥等待的那個“她”,果然是位姑娘。
很美的姑娘。
那姑娘柳眉杏眼,笑中帶媚,身材惹火,不可方物。
那姑娘姓韓,表哥親切稱呼她爲“飛燕姑娘”。
——想到表哥對那位“飛燕姑娘”的俯首帖耳,冷若芊不禁有點微徽的自卑和自憐。
眼盲心明的獨孤殘峰,馬上就感應到了。
那彷彿是在他們相處的時候,女孩兒那清冷的矜持,儘管很歡樂,但還是還含蓄、很防備。
他柔聲問表妹:“你是不是皺眉了?每次你的皺眉,我的心都好痛……”
若芊馬上笑著否認:“沒有啦,表哥不用管我,你去陪飛燕姑娘吧。”
女孩兒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有些懨懨的的情緒。
在“涼城客棧”的日子,冷若芊幾度聽說過獨孤表哥交上了女友,有幾位“前表嫂”,她在集市上也見過,大抵上都是些聰敏、漂亮、年輕、可愛的女孩子,或是小家碧玉,或是大家閨秀,都對獨孤殘峰很崇仰,也很依賴。
可是,這幾段感情,都因爲一些現實的問題,最後無疾而終。
獨孤殘峰的眼疾,還有生活上的清貧,使得這些愛慕虛榮的女孩子,到頭來,都和他分了手。
獨孤殘峰也表示了相當無奈與遺憾,有一次他和小表妹若芊閒聊,鬱鬱寡歡的說:“表哥眼睛不方便,日子又窮,現在的姑娘都現實的很,誰會願意嫁給一個沒出息但又有殘疾的的捕快頭呢?”
若芊表妹這樣安慰他:“是那些女孩子沒眼光、沒福氣,你很優秀,暫時沒有好女子先算了,不能將就自己,不是最好的我們不要。夫妻是一輩子的事,到頭來總得要真心對待,才能是好姻緣。”
冷若芊每次這樣安慰獨孤殘峰的時候,她的心裡,都會浮現出另一個人的影子——
——南宮玉樹。
獨孤殘峰和南宮玉樹,同樣的是少年俊秀,同樣的是幼年坎坷,同樣的是雙目染疾,同樣的是與自己在命運的安排下相遇……
那個“蝴蝶釵”少年,在九泉之下,還好嗎?
那位韓飛燕姑娘,會是獨孤表哥的良人嗎??
若芊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