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還是矇矇亮的時候,只聽得鳥語喧鬧。
初夏的清晨還帶著深深的涼意,白氏開了堂屋的門,拿了掃帚準(zhǔn)備打掃院子,一天的生活準(zhǔn)備開始了。
空氣裡瀰漫著濃郁的槐花香氣,白氏掃了幾下,卻覺得頭有些暈。雖然早就習(xí)慣了早起,可是睡意並未全醒,此時還真想再去補(bǔ)個回籠覺。
清掃了院子,給棚子裡的牛添了草料,打掃了一下狗窩。諸事都忙完了以後,便拿了梳子站在檐下梳頭。
寶珠也起牀了,笑著給白氏打招呼:“太太真早?!?
白氏支吾了一聲,這兩天她沒怎麼和青竹說話。說來還是因爲(wèi)上次那件事,看樣子青竹是真生氣了,白氏拉不下臉面來說軟和的話,什麼事只好問寶珠。寶珠便成了她們倆的傳話筒。
寶珠梳洗過,便走到竈下,準(zhǔn)備弄早飯了。白氏也走了進(jìn)來,繫了圍裙,準(zhǔn)備淘米。
“昨晚奶奶說想吃烙的雞蛋餅,我去找些小蔥?!?
“那好,我來和麪吧。”白氏便將舀出來的米又倒回了米缸。兩人就在竈房裡忙碌開了,白氏絮絮叨叨的和寶珠說著話。
“你也是個勤快的人,怎麼就沒擔(dān)上個好人家?!?
寶珠笑道:“奶奶對我就挺好的?!?
白氏道:“我是說你父母,難道就不管你呢?”
寶珠黯然道:“他們不管,我自個兒管自個兒?!?
“哎,倒難爲(wèi)你了。你和明霞年紀(jì)差不多,看看明霞多淘氣,你確比她穩(wěn)重多了。要是我有你這麼個女兒就好了,也省了許多事。”
寶珠道:“是上輩子沒積德,沒有那個福分。”
“傻孩子就會說傻話。十五的時候和我一道去廟裡上香。去求個好姻緣吧。只要嫁得好,將以前的委屈都折過了。”
寶珠有些不好意思,於是沒有開口。
今天起,要準(zhǔn)備開始插秧了,家裡事也就多了起來。白氏自然也要到田裡去忙碌,還要分擔(dān)些重體力活,畢竟這樣的活永柱幹不了了。
烙好了雞蛋餅,熬了小米粥,又煮了三十來個鹽漬鴨蛋。家裡人也都起來了。永柱在分配事物,青竹要帶冬郎。自然是不可能下田。擔(dān)秧苗的事就交給了勇娃和少東。留了靜婷在家,明霞和豆豆都要下田去。寶珠在家負(fù)責(zé)伙食,青竹還要時不時的去魚塘那邊看看。給驢添草料,放養(yǎng)鴨子都成了她的事。今年各家都在忙碌,要等他們來幫忙的話,只怕事都堆積了起來。
早飯過後,正準(zhǔn)備出發(fā)幹活時。熊貴和明春兩口子趕來了,還帶著小滿。又多了兩個勞力,自然是好的。
“你們都來了,磨坊誰來看管?”
熊貴笑道:“前些天忙亂了,這裡農(nóng)忙反而清靜了。過來幫著插兩天秧?!?
“好自然是好的?!?
青竹看了眼明春,這還是她回平昌後第一次看見明春。人似乎黑瘦了些。挽著烏黑光溜的纂兒,翠藍(lán)色的粗布衫裙。夫妻兩人之間交流得不多,但看得出來。在人前,熊貴對明春還是不錯。
小滿那熊孩子又長高了些,不過卻顯得一點也不安靜,錯眼不見,就已經(jīng)爬到棗樹上去了。
家裡人各司其職。大都出門了。小滿也沒人去管她。
明春留在家裡和寶珠一道照顧一家的飯菜,下午的時候再去田間幫忙。明春也樂得自在。從白氏那裡拿了錢,提了籃子就上街去買菜,走的時候根本沒叫寶珠和她一道。既沒叫寶珠,也沒叫小滿。
小滿似乎自從親孃死了以後,一直處於被放養(yǎng)的狀態(tài),無人管教。
青竹在之前讓永柱幫忙做了個手推的小車,她畫了大致的圖紙,永柱看了半天卻有些摸不著頭腦,只好讓李木匠看了。李木匠畢竟是行家人,看了幾次就當(dāng)真做了出來。此刻青竹在小車裡鋪好了小褥子,將冬郎放在裡面讓他坐好,推著他往魚塘那邊去。寶珠自然跟在她身後。
“以前沒來平昌的時候,我想都沒想過奶奶家裡的產(chǎn)業(yè)這麼大。”當(dāng)寶珠看見了那幾畝魚塘和藕塘由衷發(fā)出了感慨。
“藕塘現(xiàn)在只有一畝多了,以前種了四畝多的地,到了荷花開的時候,碧綠的荷葉,紅色的荷花,那才叫好看。只是這兩年種藕的人多了,藕價就下來了。今天又改養(yǎng)了螃蟹,也不知產(chǎn)量如何。”
魚塘的堤岸上綠柳成蔭,青竹讓寶珠幫著看孩子。她去鴨棚裡準(zhǔn)備將鴨子給趕出來,還得去給幾頭驢添草料。
冬郎年紀(jì)雖小,不過卻很喜歡出來逛。此刻精神十足,坐在小車中,嘴裡咿咿呀呀的不知說些什麼,手腳也跟著舞動,看樣子十分開心。
寶珠一邊看著冬郎,一邊又去折那嫩綠的柳枝。坐在大石頭上就編了起來。
青竹將鴨子都放出來了,那些鴨羣見了水一個個揚著脖子叫喚著,噗通的就跳下了水。冬郎看見了這一幕更是咯咯的笑開了。
青竹便將兒子抱在懷裡和他說話:“快看,鴨鴨在游水。不過你卻千萬不能下去?!庇忠妼氈橹活欀幜?,笑道:“你也是有幾分淘氣的。”
寶珠很快就編出一個玲瓏過樑的花籃來,又去採了些野花放在裡面,襯著翠綠的柳葉顯得十分的嬌媚。
寶珠將編好的花籃給了冬郎,冬郎伸手去抓籃子裡的花,抓住就往嘴巴里塞。青竹趕緊阻止了:“你還真是貪嘴,不管是什麼都敢往嘴裡塞?!?
這邊兩人坐在大石頭上守著鴨子說話,過了一會兒,卻聽見塘裡的鴨子呱呱的大叫起來,像是有人在趕它們,青竹忙站起身來,趕著往對岸走去。寶珠推著小車,緊緊的跟在後面。
“是誰,是誰在那裡!”
青竹大喊了一聲。
綠柳掩映,根本就看不大清楚。等到他們繞過了圈,卻晃眼看見一個人影迅速的竄走了。寶珠愣道:“有些像剛纔爬棗樹的那個小孩子。”
“小滿?”青竹心想他怎麼會在這裡。還真是個淘氣的混小子。
鴨子沒有放多久,青竹便將它們趕回圈裡關(guān)上了。寶珠拍拍衣服上的草屑,塵土道:“大姑奶奶應(yīng)該買好了菜回來了吧,我還得去幫忙?!?
“也好。”
等到他們回去時,明春果然已經(jīng)回來了。寶珠趕緊去幫忙。明春也不吭聲,只下細(xì)的看了寶珠兩眼。寶珠笑嘻嘻的說:“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大姑奶奶,大姑奶奶和二姑娘長得真像。”
什麼姑奶奶,明春聽得頭暈。她不大習(xí)慣和陌生人攀談,因此一直未怎麼說話。寶珠先還興致勃勃的,後來覺得有些尷尬,因此也不大開口了。心想這個大姑奶奶還真不好相處。
當(dāng)明霞回來時看見了那個柳枝編的花籃很是喜歡,寶珠也大方的送給了她。
明霞拉著她道:“寶珠,你也教我編一個吧。”
“好啊,改天空了就教你?!?
到了吃飯的時候卻還是不見小滿的身影。永柱便讓明霞去找找看,明霞有些不大情願的出去了。明春卻坐著未動,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明春臉上流露出的冷漠讓青竹覺得,她這個後母不好當(dāng),或許明春壓根就沒想過好好的去盡一個做母親的職責(zé)。
午後的太陽有些曬人,永柱說還是休息一陣再出去勞作。翠枝便嚷著要小睡一會兒,帶了豆豆便回那邊去了。這裡青竹和少東正在商議事情。永柱去了魚塘那邊。寶珠在明霞屋裡,白氏便將明春叫到了裡屋和她說話。
白氏掩上了房門,從櫃子裡翻出一個包袱來,坐在牀沿邊解開了包袱,摸索了一陣,掏出了個手帕,打開一看,裡面包著一對簪子,一支是點翠的蝴蝶簪,一支是純銀嵌寶的芍藥花簪。明春已經(jīng)看直了眼。
白氏壓低了聲音和明春說:“這個你拿去吧?!?
明春接了過來,只覺得這兩樣?xùn)|西甚是好看,以前她在馬家也見過類似的東西,心想應(yīng)該值不少錢,便又問:“娘哪裡來的?”
“我哪來的,不還是她給的?!庇职蛋档闹噶酥搁T外,接著又說:“我也戴不出去,特意給你留著的。說是什麼巡撫太太給送的,你好生收著罷。自己不敢戴的話,還能拿到當(dāng)鋪去當(dāng)幾個錢?!?
明春抽了那支點翠的蝴蝶簪來,立馬就插在了頭上,又要找白氏要鏡子照。白氏道:“你快取下來吧,要是讓她看見我給了你,只怕心裡會不高興。我這屋裡沒鏡子,在她屋放著哩?!?
明春笑嘻嘻的說道:“我纔不不想拿去當(dāng),要留著自個兒戴,多謝娘給了我這麼好的東西。沒想到她還挺大方的?!?
白氏又低聲說道:“我還收著幾疋好布呢,你走的時候都帶回去吧。”
明春滿面春風(fēng)笑道:“多謝娘,還是你最心疼我?!?
“自家女兒不心疼,那心疼誰去。”
明春道:“沒想到二弟做了官,還真是件大好事,什麼都有了。”
白氏嘆息了聲,搖搖頭道:“他倒十分的不容易,這裡也沒時間回來,眼下又有難關(guān)要過。千萬得平安無事纔好。這些日子來我和你爹都睡不安穩(wěn)?!?
明春趕著將那支簪子用自己的帕子給包好了,揣到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