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得我如此耳熟,這態度,也是如此熟悉,曾經,我也是那樣的語氣與態度,我說:“卓令哥哥,木槿已經長大了,自己可以保護自己了。”
到頭來,我還是連累了卓令哥哥。再看跪在地上的兩個人,意志都是那么堅定。
我鼻子發酸,我們總是自以為是自我擔當著,卻常常忽略了一點,只有真正關愛你的人才會以保護的方式限制你的人生或是自由。
來仙湖山莊的這些天,盡管驚弦刻意保持著與上官影之間的距離,但我依然能感覺到她對上官影細膩入微的情感,我不知道上官影對驚弦究竟是怎樣的情愫,但是心里越沒底,就越害怕上官影也對驚弦動了情愫。感情的羈絆叫人淪陷紅塵,往往是修仙之人最大的阻礙,或者說,我有我的私心,我有我的嫉妒,我也如此庸俗不堪。
一霎那間我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命運對我的考驗,那么如今我要做的便是盡快挑起上官影修仙的興趣,另一方面,我也要盡快找到姻緣玉。
說到姻緣玉,我感到奇怪的是卓令哥哥說姻緣玉能助我找到司珞,可是如今怎么恰恰相反?
“外面的世界有多兇險你們知道嗎!驚弦,當年城西的河怪你不記得了?影兒,你后背上的傷結痂了就不痛了是嗎?何況那還是在我仙湖山莊的管轄能力范圍之內呢!”老太爺痛心疾首,字字珠璣,他的話語落地有聲。
驚弦和上官影果然面有異色,鮮衣則是有些慌亂地望著驚弦,驚弦連忙低了頭,好似在懺悔。
我上前一步,說起廣闊的大道理:“縛足之雄鷹,困潭之蛟龍,何以一飛沖天,扭轉乾坤?何況束縛不是保護,離開也不代表失去,老太爺,陌顏本是外人,不便插手您的家事,只不過令孫的志向前途皆在眼前,不可因小不忍而誤天下之事啊!”
“話是這么說,可是影兒是我上官家的唯一血脈,是我仙湖山莊唯一的繼承人啊!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不是叫我這個老頭子自斷手腳、白發人送黑發人嗎!”上官老太爺的反應有些過激,聲怕上官影一出晉陽便會消失不見一般。
“爺爺!”上官影痛聲呼喊,欲言又止,他祖孫二人之間似乎都藏著一件事。
“老太爺,您到底在害怕什么?難道您就這么不相信令孫的能力?況且令孫先前已經與那只貍貓打過交道,貍貓并不是他的對手。”看來,我只能使用激將法了。
老太爺愣了好一會兒,嘆了口長氣,感覺他整個人一下子蒼老了許多,有氣無力道:“我就怕他和他爹一樣執著…算了,別跪了,你們先起來再說!”
上官影紅著眼睛繃著下巴,固執地低下頭:“爺爺今日若不答應,孫兒就不起來!”
“你這傻孩子,叫你起你就起!再不起來,我可就反悔了!”上官老太爺無奈氣急地轉過身對著屋門。
上官影這才反應過來,興奮地向老太爺磕了頭:“謝爺爺成全!唔…”他站起身后不自在地揉著自己的腿,想是跪了半日腿腳已經酸麻,鮮衣連忙去攙扶,驚弦也隨之默默地起身。
上官影對我說:“白姑娘,說來慚愧,這些日子我們還沒有得到你師兄的消息,爺爺既答應了我長安一行,事不宜遲,我們明日就啟程,你若不介意的話,可以與我們一同前往,順便找你師兄,你看如何?”
我心中微然一動,上官影啊,你要怎樣找到我‘師兄’?你就算費盡心力,這一生恐都無法找到我要找到的那個人了,除非我能自己把他找回來。
不過這樣倒也順了我的意,以除妖而引發道義。我一點頭,說:“那甚好。”
上官老太爺高深莫測地瞥了我一眼,意味深長地說了句:“白姑娘,你是明白人,今后我們影兒還需你多加照顧。”
在場的其他三人均將目光投向我,我心虛地一笑:“我怕要勞煩上官公子多多照應才是。”
上官老太爺嘆著氣,背著手踱步回了房間。
上官影道:“應該的。”說著便被老太爺喚去他房中細談,我們幾個女子也便離開了長風園。
鮮衣說老太爺定是在房中抱著上官影痛哭流涕,別看他的態度剛才那么兇狠,其實內心可柔軟了,上官影這可是他最寶貝的孫子!
驚弦說老太爺應該就是向上官影仔細交代一些遠出的事情,這次遠行,就是對上官影的一種磨練,可不只是奔著一只貍貓去的,這一點老太爺心里明朗得很。
第二天我們總算知道了,老太爺原是將仙湖山莊的鎮莊之寶‘追云訣’傳授給了上官影,配著那柄斬云劍,再經過一段時日的歷練,我時不時為他指點一二,我相信,上官影終會成為濟世大俠的,所謂欲得道,先成人。
我似乎有些明白老太爺每次看我時那高深的表情是何意思了,原來老頑童心中早已做好了事有今日的打算,而如今上官影身邊又多了位貴人相助,他自是放心些。
我其實也早知道自己編出的故事是騙不了那閱歷至深的**湖的,不過他沒有拆穿我,并且愿意相信我,我便已經很感激了。
一切都準備妥當,仙湖山莊前,送行酒也喝過了,老太爺一把鼻涕一把淚遠遠地擺手相送,直到他在我們身后變成了一顆小豆,他還堅持揮動著臂膀,我們一行人策馬揚鞭,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司珞,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與你拋開一切過上世俗人的生活,一騎紅塵,鮮衣怒馬,遨游天下!今日,我的夢實現了,雖然境況有些不同,但是我望著你陽光照耀下栩栩生輝的側臉,我覺得至少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一路的奔波勞頓,數日后,我們四人終于入了長安城,找了一家普通的客棧便住了下來,我們來長安的主要目的就是拿下那只貍貓,因此行事不能太高調以免打草驚蛇。
安頓下來之后,一個個都疲倦得像大草原上狂奔了千里的馬匹,吃飽喝足,洗漱收拾,然后好好地利用一個晚上休養生息。
一早,鮮衣就隨著上官影出去打探消息,驚弦與我留在了客棧里。
我們靜坐在二樓靠窗的隔間里喝茶,樓下有人‘咿咿呀呀’的唱著戲本子,我見董永與七仙女在臺上淚流滿面、抱頭痛哭,頓感無趣。左右玉帝是她親爹,他倒真的狠得下這個心,想著也覺得無形間徒增了自身壓力,有些憤懣地挪開視線不去聽不去看。
從這個角度恰好將街道上的紛繁熱鬧的景象收在眼底,包子鋪前擠滿了人,糖葫蘆看上去十分誘人,還有人和貼狗皮膏藥的爭執了起來。
簡單樸實的生活畫面,這地下便是蕓蕓眾生啊。
我吹了吹清香宜人的茶水,喝了一口,感覺有點燙,我皺著眉頭問:“驚弦,你知道那只貍貓是什么來歷嗎?”
驚弦搖搖頭:“不清楚,我們第一次與她正面交涉就是在仙湖山莊,那貍貓是聽得傳言來盜玲瓏玉的,但是仙湖山莊里所謂的玲瓏玉都是鮮衣四處收羅過來的假玉,后來又經過幾番周旋,她便被公子打傷逃走了。這件事已經過去了有好一段時日,外界一直也是風平浪靜的,到了最近才又起了波折。”
我定定地望著漂浮在杯子里面的茶葉,又安靜地喝了一會兒茶,直到感應到有一股壓抑的氣息向我們這邊襲來,我捏著瓷杯,眉稍一挑,說:“有妖氣。”
驚弦順著我的眼光向對面酒樓的窗戶望去,我們瞧見了一個白衣勝雪的模糊的背影翩然離去,我能肯定那是一只妖的幻化!
那個轉瞬即逝的神秘身影使我想起了天邊飄渺虛無的云,遙遠得不真實,又讓我聯想到了海面上一片片脆弱的泡沫,簡單得太脆弱。
驚弦起身要追,我搖搖頭阻止了她,我說:“那不是貍貓。”
我心中此時泛著一絲困惑,雖然能判斷那不是只貍貓,但卻又分辯不出那究竟是只什么妖。我并沒有感受到來自對面的威脅,既然對方沒有惡意,我又不清楚對方的底細,因此暫時還是不便多生枝節。
驚弦也是考慮到不妥,隨后坐下,轉著茶杯沉默,大約是在想那只妖的事情。
又是兩盞茶的功夫,上官影與鮮衣終于回了客棧。
鮮衣興沖沖地進了隔間,拿了杯子自己給自己倒了壺里已經有些涼了的茶仰起頭一飲而盡,她還沒待穩過氣息來,便一拍桌子惱道:“這貍貓本事不小,化了人形出來害人不說,如今都成了惜月樓的花魁了!”
“公子,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驚弦望向斜靠在一旁、胸前抱著斬云劍一籌莫展的上官影。
上官影直了身子向我們解釋著:“柳惜嬌,就是惜月樓的花魁娘子,據說她容貌傾城,才進惜月樓不多日,就已經名聲大躁,長安不少名門望族的公子與有權有勢的人物踏破了門檻也要一親芳澤。我想,有這樣魅惑人的本事,除了貍貓也沒有他人了。”
啊!果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