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薇夫人聞言深吸了口氣，問：“云兒，你與陌顏的感情，真的深厚到不能由其他人介入了嗎？”

且不說云薇夫人的眼神如何深邃，就從這句話里可以聽出她的不相信，她是個聰明女人，不可能看不出我與上官影之間的感情狀態(tài)，是相互尊重又相互有所避諱的。

上官影一時語塞，躊躇不安地看著我。

我見他為難，就笑對他說：“平日里和陌生人也很會講道理，今日在姨母面前怎么反而詞窮了？難不成是害羞了？”

“啊…”上官影愣愣地看著我，他肯定是猜不透我怎么這么快就進(jìn)入角色配合他演起戲來。

上官影是個老實人，說謊也遭人懷疑，眼見他的戲接不下去了，云薇夫人和李欣還眼巴巴看著他，我只好心一橫去圓他的謊。

我從衣袋里拿出小兔妖上次交給我的銀鏈子，懸在空中晃著，嗔道：“上官影，早知你與欣兒有親萌，我就不接受你的禮物了，但是如今我已經(jīng)與你立下了誓言，你他日若要另娶，我現(xiàn)在就要將這個還給你！”

上官影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云薇夫人卻先他說出口：“這不是鈺欣的鏈子嗎？云兒，你可知這條鏈子的意義，你將它送給了陌顏，看來你真是…真是…”

上官影突然走過來一只手接過鏈子，另一只手直接拉起我的手，手臂僵直著，力道有些過，手掌心的老繭摩得我的手有些疼。

我抬眼看他，心中滋味難辨，只聽他說：“姨母，請您明白云兒，云兒不能娶欣兒！更不能委屈了她！”

他說罷還將銀鏈子放回我的手心，用他的大手緊緊握著我的手，說：“既是給了你的，絕沒有還回來的道理。”

我看著他認(rèn)真的模樣，感受手被他的手真實包裹的厚實，他甚至在云薇夫人和李欣面前抱住了我，他近在咫尺的氣息與溫度，差點讓我對這一切信以為真。

只是，他附在我耳畔，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陌顏，謝謝你。”

我有些失落，有些難過，也有些慶幸，我離開他的懷抱，這個有些溫暖，有些陌生的懷抱。

“天吶！原來這是真的，這么多年，我還以為上官大哥只對他的‘匡扶正義’感興趣呢！怪不得，怪不得之前只要一提到上官大哥，陌顏姐姐的神色就不對勁…”李欣在一旁咋呼起來了。

我尷尬了…

“欣兒！”好在云薇夫人開口制止李欣的心直口快。

李欣揚(yáng)了揚(yáng)眉，更加理直氣壯起來：“娘親，雖然盟約不能隨意背離，但是我與上官大哥之間并無男女之情，加之我們也不能仗著有盟約就棒打鴛鴦啊！”

“姨母，相信爹娘在天之靈，會理解云兒的…更何況，云兒現(xiàn)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想在這些事上多做牽絆。”上官影說到除惡之事便會情不自禁地收緊腰間的劍。

云薇夫人走了兩步，坐了下來，美麗的眼睫垂下，有些失望：“我一直只是覺得這是我心中多年的夙愿，卻不想事與愿違，既然你與欣兒都表明了態(tài)度，我也不作勉強(qiáng)，畢竟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情。”

“娘親！您真是個有著七竅玲瓏心的人！您還是那么明智知理！欣兒就知道您最舍不得女兒受委屈！”李欣笑瞇瞇地拍著馬屁，兩只胳膊環(huán)在云薇夫人的肩上，像只粘人的小貓。

云薇夫人吃硬不吃軟，一手拍開李欣的手，不疾不徐道：“你不要高興太早，我只答應(yīng)取消你與云兒的親事，可沒批準(zhǔn)你的終身大事就可以自己做主。”

李欣直起身，怔怔地問：“娘，你這是什么意思？”

云薇夫人面色有些輕微的變化，口氣冷冷的：“你不要再多問。”說罷便低頭喝茶，不愿再與李欣多說。

李欣立刻委屈起來，還想再問什么，我連忙搶在她前面說：“欣兒妹妹，你母親做什么事情自然都是為你好的，你有話好好與她說。”

上官影也立即會意道：“多謝姨母能體諒，那我與陌顏先回去了。”

我與上官影開門出來，一股涼爽是我雨氣迎面撲來，從丫鬟那里拿了雨傘，撐起傘并排走在一起。

沉默地走了一會兒，上官影有些尷尬地開口：“陌顏，你怎么什么都不問我？”

我停下來看他：“我該問什么？”

他也停下來看我，我們在雨中對視半晌，他聲音低低的：“陌顏…”

“不要說對不起！”我慌忙打斷他的話，我寧愿自己將這三個字說出來，我害怕他對我只有尊重，只有歉疚。

上官影眼中桃花翻飛，復(fù)雜的情緒在眼底翻滾，不敢與我對視，所以又倉促地垂下眼眸，沉默了一瞬，才問：“那，你可以告訴我娘親的鏈子是怎么回事嗎？”

“我回宋州城找你時遇見小兔妖，她叫我轉(zhuǎn)交給你的。這個前日就該還給你的，當(dāng)時因為擔(dān)心著猛獸的事情，竟然沒能想起來。”我將銀鏈子又遞給他：“這是你娘親的東西，又意義非凡，你收好。”

“謝謝。”上官影接過銀鏈子，緊緊握在手中，認(rèn)真地再次謝了我：“除了鏈子的事，剛才在姨母面前，要不是你，我也支持不下去了，不過，這鏈子還是你暫且收著，被人看見了總也不好。”

從傘外收回的手臂里流淌著雨水，冰涼的，我暗自在心中長長地嘆息，為什么現(xiàn)在你我之間只剩下‘對不起’與‘謝謝’？

你只以為我是在陪你演一場戲，你卻不知我也是深深地欺騙了自己，剛才在你的懷里，我是用了真感情啊，不，從我叫你名字的那一刻起，我從來不曾做過戲。

李欣沒有與大家一起吃晚飯，挨過李欣刀斷了頭發(fā)絲的那個丫鬟去給她送飯，聽說李欣又將自己悶在屋子里不出來了。

吃過飯，我去看了李欣，她眼睛紅腫得像只兔子，從她母親那里回來結(jié)結(jié)實實地流了一頓眼淚，我問她原因，也是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肯說，原來云薇夫人不允許她與墨延過于接近。

云薇夫人不肯輕易相信墨延，云薇夫人是對的，精明如她，墨延的確不是李欣能交付終身的對象，只是這一點，李欣一定是不知道，否則不會流眼淚。

我見她楚楚可憐的樣子，就安慰她無論對于錯，忠于自己的感覺最重要，她不愛上官影，就不能和上官影在一起，她要是喜歡墨延，即使墨延不喜歡她或是因為母親的反對，只要忠于了自己的心，就沒有遺憾，有些人即便得到了，也悔恨了一輩子。

我知道整件事上我自己存了私心，我誘導(dǎo)李欣去和云薇夫人坦白，但是我確實是為了他們兩個人好。

李欣這會兒不傷心了，恍然發(fā)覺自己被人擺了一道，瞪著水靈靈的大眼睛，指著我說：“你先是窺探了我的心思，然后又慫恿我去找娘親悔婚，現(xiàn)在娘親又不準(zhǔn)許我與墨大哥在一起，陌顏姐姐，你讓欣兒最后一無所有了！”

我見她染了花色的指甲狠狠揪著衣服，雙頰憋得通紅，一咬嘴唇就要沖出去似的，連忙拉住她。

我心里‘咯噔’一聲，坦蕩蕩地撒起謊來，我的臉上露出憂傷又無奈的神色，定定與李欣對視，她也感覺到了我的異常認(rèn)真，空氣頓時凝固下來。

李欣輕聲問：“陌顏姐姐，你怎么了？”

我放開方才緊緊拽住李欣的手，轉(zhuǎn)身踱了兩步，待醞釀好了情緒，才嘆一口長氣，說：“之前的事是我不對，我沒有了解情況就擅做主張！前日去云龍湖的途中，我試著向墨延問起你的事情…”

“真的！他怎么說？”

“你聽我說，他說你是個很好的女孩，可是他早已經(jīng)心有所屬了。”這樣的理由從很多戲本子里見過，那些負(fù)心漢、薄情郎都是這樣敷衍女子的。

“怎么會這樣！”李欣看上去手足無措，眼里閃著波光，咬著嘴唇期期艾艾地等著我繼續(xù)說。

我想起墨延曾經(jīng)說過他來到凡界好像是為了尋找一個對他很重要的人，再加上我之前對他的猜測，于是就編出了一個凄美動人的愛情故事，我一面說心里一面祈求神明的諒解，我這是善意的謊言。

李欣聽得一愣一愣的，將腰間的長劍往桌上狠狠一放，眼中有羨慕、不甘、傷心和感動，可謂是五味雜陳。

她雙手捂住臉，微低著頭，我只看到她一頭柔順的長發(fā)披散在瘦小的肩上，薄薄的耳朵被屋外的光線照得亮亮的。

她忽而抬頭問我：“這都是真的嗎？墨大哥與那位女俠真的愛得那么壯烈？他現(xiàn)在完全失去了記憶，那他以前的生活和他的心上人呢？全都不記得了？”

我點點頭：“是的，他完全忘了。”我承認(rèn)，說這些謊話，心里很慌亂。

李欣失神地望著桌子上的長劍，深吸了一口氣，不知道是和我說還是在自言自語：“那我并不是完全沒有希望，我可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