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放心,我知道該怎么做?!?
龍戎深吸了口氣,這才覺得在冰窟待了這么久已經是凍的不行,跺了跺腳道:“出去吧,要忙的事還有許多…”
“我拾掇好就出去?!饼埾oL瞥了眼地上雄黃石的痕跡。
龍戎微微頷首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龍希風單膝跪地拾起燒的漆黑的殘石,扭頭看向幾步之遠的冰洞,心里閃出一個名字…
——是他?龍希風只能想到這個名字,他不敢確定到底是不是那個人,但龍希風希望是他。
漣城外,鏡湖邊
金磐已經在湖邊等了好一陣,見湖面連個漣漪都沒有,金磐也是心急如焚,恨不得自己跳下去探個究竟才好。歡爺啊歡爺,您英雄半世,可別在這個節骨眼上出岔子才好。
眼看東方泛起了魚肚白,夏夷歡再不出現天可就要亮了。金磐伸長了脖子朝漣城方向望去,生怕起了什么動靜可別是龍家人逮住了夏夷歡。
金磐站了許久也有些腿酸,一屁股坐在了鏡湖邊,拔了根野草叼在了嘴里,盯著鏡湖的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
也不知道盯了多久,鏡湖平靜的水面忽然蕩起紋路,隱隱還有氣泡一個接一個涌了上來,金磐揉了揉眼睛,朝湖邊又挪了挪。氣泡越來越密集,紋路也變作大片的漣漪,金磐嘴唇一動,叼著的野草無聲的落了下來。
——“歡爺!”金磐又驚又喜,“是您么?”
鏡湖里也沒人應他,又過了片刻,一個人影越出了湖面,掀起了大片的水花,金磐瞪大眼瞅著,見那人凌厲的眉眼,裹身的黑衣,不是夏夷歡還能是誰?金磐蹭的跳起身子,沖著他歡喜的大喊:“歡爺,你可回來了,再不回來,我可琢磨著又得進漣城找你了…”
金磐話還沒說完,只見夏夷歡深吸了口氣又扎進湖里,像是拉扯著水里的什么要把它拖上岸來。夏夷歡一個使力,托起一只手緊緊攥住的龍筱,龍筱在湖里憋了好一陣的氣,噗的一聲大喘,癱軟的又撲在了湖面上。
——“那是…是…”金磐只當自己眼瞎,銅鈴大眼就要瞪出眼珠子,指著那身熟悉的粉衣結巴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那是…歡爺…我是眼花還是瞎了?是…是龍筱??!”
——“還不快來幫忙!”夏夷歡潛浮了一路也是筋疲力盡,一只手托著龍筱,另一只手奮力的向岸邊劃去。
金磐狠抽了自己幾個耳光,這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夏夷歡身邊的就是龍三筱兒,他竟然真的帶出了龍女,拐走了…龍筱?
金磐踉踉蹌蹌的踩進水里,幫著夏夷歡把龍筱拖上岸,見她面色蒼白雙目緊閉,像是沒了呼吸一般,金磐指著龍筱一動不動的身子,齒間哆嗦著道:“歡爺…龍筱她…斷氣了?”
夏夷歡顧不得還有人在一旁,不假思索的俯身貼上龍筱青紫的唇。——“歡爺你!”金磐驚喊出聲,“你…”
夏夷歡朝龍筱嘴里吹了幾口氣,又一拳擊在了她的心口,龍筱身子一挺漲紅了臉,哇的一聲把胸腔里憋著的湖水都吐了個干凈,蒼白的臉頰這才透出些許生氣來。
夏夷歡小心的扶起龍筱的身子,把她的頭輕輕的按在了自己的肩上,每一個動作都是那么溫柔,仿佛是手心里的稀世珍寶,生怕一個恍惚就是失了她。金磐目瞪口呆的看著陌生的夏夷歡,退后著步子朝漣城看去,忽的大喊道:“歡爺,你偷了龍筱出來,漣城的人就要殺出來逮你吧?走,咱們趕緊走吶,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你慌什么?”夏夷歡不悅道,“沒人會來追咱們,龍筱…也回不去漣城了?!?
“?。俊苯鹋蛽u著頭滿是疑惑。
“告訴林子里的人,退回夏族境內,沒有我的命令,不可以輕舉妄動。”夏夷歡抱起龍筱朝身后的密林一步步走去。
“昆將軍那里又該怎么說?”金磐沖著夏夷歡的背影高聲喊著,“你別忘了,你答應過他的,他要是知道你騙他,絕不會饒了你!”
夏夷歡將懷里瑟瑟發抖的龍筱又抱緊了些,再也回頭看漣城一眼。
漣城,龍府
龍筱投湖自盡的消息如炸雷一般震驚了龍府上下,龍絡先是一愣,哇的一聲大哭的出來,扯開被婢女小玥死死拽住的手,直朝府外鏡湖奔去。
——“龍絡,龍絡!”沐青辰放心不下自己的未婚妻子,顧不得身后還有宣離帝和龍梨,撒腿就追著龍絡去了。
龍梨驚聞小侄女龍筱投湖自盡,面色只有驚愕并無悲慟,見宣離帝怔怔頓住不知道說什么才好,龍梨上前一步走進跪地埋頭的兄長龍戎,彎眉挑了挑道:“投湖?真是死了?尸首在何處?”
龍戎聽著妹子尖銳的話語覺得陣陣刺耳,顫著聲音道:“找遍了整個府里都不見筱兒,婢女說她子夜支開人自己偷偷溜了出去,希風尋到了鏡湖邊…只找到了…筱兒的一只緞鞋…尸骨難覓…”
龍梨眸子閃出疑惑,這個小侄女古靈精怪膽大心細,沐容若幾番有意無意的羞辱都被她不卑不亢的擋了去,絲毫沒有對這位太子的屈服。龍梨當然不信龍筱會這樣隨隨便便就投了湖,龍梨正要開口在多問幾句,聞訊過來的薛毓秀凄慘的啼哭聲打斷了她的思緒,薛毓秀系出名門,是大家閨秀出身,二十多年跟在龍戎身邊,是出了名的賢淑得體,平日里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淡定模樣。龍梨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哭的這樣失了身份,她現在的樣子根本不像是龍府顯赫端莊的貴婦,只是一個…沉浸在喪女之痛里的悲傷母親。
——“筱兒,筱兒啊!”薛毓秀撕心裂肺的喊著女兒的名字,拽著龍戎的胳膊哭嚎道,“咱們的筱兒在哪里,在哪里?”龍戎深埋頭顱也不去應妻子的哀呼,龍梨冷冷注視著自己的兄長,只見兩顆渾濁的淚珠滴落在地上。
龍希亭抽泣著伸手去扶母親,這個年輕的男子也是滿面淚水,哽咽著道:“娘,鏡湖這幾日漲水…怕是找不到筱兒了。大哥帶著人和船還在找…也許…還能咱們見筱兒一眼…”
薛毓秀又是一聲哀嚎,眼前一黑暈厥在龍希亭肩上,龍府又是一陣大亂,下人們手忙腳亂的把薛毓秀抬了出去,都顧不得還有皇上皇后在跟前看著。
——“皇上…恕罪…”龍戎抬起老淚縱橫的臉。
宣離帝想起昨天還活生生的龍筱一夜就天人永隔,心里也是有些唏噓,再看薛毓秀哭的暈厥,龍家父子也是哀慟不已,哪里還怪罪的出什么,揮了揮手道:“筱女一時想不開自尋短見,龍城主喪女之痛談不上什么罪過,節哀順變才是。”
——“皇上?!饼埨嫒滩蛔〉溃褒埜匦l森嚴,龍筱怎么會悄無聲息就溜了出去?此事…還是要細細查探,畢竟是龍家女兒的性命,也許…龍筱沒有死呢?”龍梨邊說著,還不忘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兄長龍戎。
平日里溫文妥當的龍希亭見姑姑話里含義叵測,帶著哭腔急道:“皇上,筱兒頑劣倔強,一向是沒人管得住的,別說是龍家府邸,筱兒在皇宮這么久,難道也會被一直困在里頭么?她性子極犟,不愿意做的事,就算失了性命也一定不會去做?!?
宣離帝想起龍櫻生產那日,龍筱冒著大雪出宮求助,這丫頭真是敢想敢做的烈性子,確實沒有什么事是不敢去做的。宣離帝不悅的瞥了眼龍梨,咳了聲道:“筱女的性子朕也知道些,龍府再多的守衛應該也是困不住她,皇后,龍家對大燕忠心耿耿,難道會私藏女兒不成?龍戎是你親大哥,你也會這樣看他?”
龍梨臉色一沉,垂下眸子不敢再說話。一旁站著的沐容若眼珠子轉了轉,上前道:“父皇,容若想去鏡湖看看,怎么說龍筱也是兒臣待嫁的太子妃,一夜之間就這么沒了…兒臣也想去親自看一眼?!?
宣離帝點頭道:“去吧,筱女剛烈,就算她一死抗婚,你也該去送她一程。”
——“那就有勞龍二少爺了?!便迦萑艨聪蚩藜t了眼睛的龍希亭。
龍希亭止住淚,見父親不做聲,轉身帶著沐容若走出大廳往龍府外的鏡湖走去。
宣離帝沉默著緩緩坐下,皺眉不語,龍梨緩緩走近龍戎,不動聲色的湊近他有些哆嗦的身子,壓低聲音道:“大妹妹瘋傻,小女兒自盡…大哥,龍家世代榮華,到底是福是禍?其中真相,也只有大哥你自己心知肚明吧。”
龍戎臉色驟然煞白,干唇動了動卻沒有開口。龍梨冷漠淺笑,揮開鳳袍望向大廳外的冰窟方向,又扭頭瞥著只字不語的龍戎,笑的讓人不寒而栗。
鏡湖邊
龍絡哭喊著趕到鏡湖邊,龍希風負手站立著,僵硬的身體如同一尊塑像,耳邊滿是妹妹的哭聲,他也沒有回頭看一眼,只是注視著湖面上撐著竹竿搜尋的護衛,神色迷茫。
——“龍筱!龍筱!”龍絡拖著齊地的長裙踩進水里,一步步朝鏡湖深處走去,“龍筱,你一定躲在哪里,你出來,龍筱你出來!二姐來找你了,你出來啊…”
沐青辰見龍絡越踩越深,急的一把把她拉住,朝岸邊拉扯著,龍絡推開沐青辰,一腳深一腳淺的奔向沉默的龍希風,搖晃著他的手哭道:“大哥,是你安排筱兒逃走,是不是?一定是大哥安排好的,一定是!”
——“不是。”龍希風唇齒微動,“那天你也在的,筱兒不肯走。她…”龍希風指著鏡湖,“她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打算,她不愿意連累我們,寧愿一死也不要做什么太子妃。她死了,跳進鏡湖,死了?!?
龍絡捂著耳朵尖銳的大喊,“筱兒不會死,她還有那么多沒做的事,怎么可能自盡?她絕不會死!”
沐青辰扳過龍絡的肩膀,哀聲道:“龍筱也一口回絕了我,早知道她一心求死,我拼了命也不會讓她回來漣城。是我辜負了沈煉,害了你妹妹…”
“我不信…”龍絡的聲音已經漸漸嘶啞,癱軟無力的滑倒在鏡湖邊的沙土里,十指抓起一把沙土又散落墜地,“我還是不信…”
龍希風指著不遠處一只陷進沙土里的黛藍色緞鞋,“你認得么?”
龍絡爬起身,跌跌撞撞的走近拾起那只緞鞋,才看了一眼就淚流滿面,“是筱兒的…昨天她回來,就是穿的這雙鞋…”
沐青辰見著感傷,眼前憶起沈煉對自己提及龍筱時的滿臉憧憬,純良的眼眶也是一陣濕熱,沐青辰走近龍絡,遲疑著將無助的她按進自己的懷里,龍絡軟軟的倚在了他的肩上,淚水打濕了他的衣衫。
——“僅憑一只鞋?”沐容若別著手踱近湖邊這幾人,桃花眼看著龍絡手里的黛藍緞鞋,薄唇幽幽張開道,“龍大少爺就敢斷定自己的妹妹喪生湖底?這未免有些武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