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心里暗暗嘆了口氣,她看著覺得那韋行知是個不錯的,但估計阿秀對讀書人已經有了抵觸心理。
心頭不痛快,這親結了也沒意思。
再想想,韋行知十八歲就是個秀才了。雖然說是家道中落,但人家身上有功名,身家又清白,前途也是一片大好。以后要是飛黃騰達了,難保不會見異思遷。阿秀是個典型的鄉村姑娘,等韋行知在那花花世界逛久了,也難免不會覺得阿秀俗氣。
總之也是人心易變吧。
李欣歇了這個話題,摸了摸阿秀的頭,“那還是過兩天我去問問我娘那邊有沒有適齡的好小伙子,一定給阿秀找個好的。”
阿秀這才羞澀地低下頭,“謝謝大嫂為我打算……”
“女孩子成親嫁人就像是再出生一次,馬虎不得,我自然希望你能好。”李欣嘆道:“那么好的姑娘,我還舍不得嫁給別人去。”
阿秀“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姑嫂兩個又聊了會兒,阿妹手攥著五個糖圓球回來了,分別遞給李欣和阿秀一個,又跑去給了她二哥一個,回來正東張西望地找她大哥,這才發現她大哥在一邊攤子上跟人聊著什么,看上去還很是開心。
阿妹踟躕了下轉向李欣,輕聲道:“大嫂,大哥在那邊做什么?”
“遇見熟人了,讓他跟人聊聊天也不錯。”李欣笑道:“你大哥怕是不吃甜食的,多了一個你自己吃。”
阿妹想搖頭,又憶起剛才拿給二哥。二哥緊皺著眉頭勉強接下的樣子,微微失望地低了低頭,“我也吃不了兩個,又不能給人退回去……”
“那你拿去給那位老大娘吃吧。”見阿妹很沮喪。李欣指了指韋行知那邊。“那位老大娘,你叫韋大娘就好了,拿去給韋大娘嘗嘗吧。”
阿妹打眼一眼,見是個面目慈祥的老大娘,心里微微放了點心,靦腆地點點頭攥著兩根串糖圓球的細竹棍小步地走過去。
阿秀笑道:“大嫂,你說咱們家阿妹像不像個待字閨中的千金小姐?儀態舉止什么的,我們看著覺得挺慢的,好像人家大戶人家的小姐們都是這樣要求的。咱們村老顧家的海棠姐姐在鎮上沈家當丫鬟。回來跟我們形容的就是說沈家的小姐說話張小口,走路邁小步,連打個噴嚏都要掩了面撇到一邊去。規矩多得不得了。”
李欣訝異道:“老顧家?”
“大嫂可能不太熟悉,跟咱們家不算多熟,兩家隔得還遠。但海棠姐姐人挺不錯的,那會兒他們家窮,就把海棠姐姐送去當丫鬟了,好讓家里省一口吃的。”見李欣不認識,阿秀便細細跟她將,“海棠姐姐在沈家做了有好些年了,最近好像是沈家主母給她配了人讓她出嫁,聽說過幾日海棠姐姐就要回咱們村來備嫁。她每隔三月都會回來一次。跟我們講過好些沈家的規矩。”
李欣若有所思。
沈家……
記得那日在鎏珍坊崔家小姐要一串華鬘,誰知是被一位沈夫人訂了的,鎏珍坊的管事賠著說了一通的好話,崔家小姐鬧了一番還是買不著。
沈家在鎮上該是一門富戶,至少也跟崔家旗鼓相當吧。崔家是以“和善”出名的。崔家老爺夫人都是大善人。那這沈家……
正想著。阿妹紅著臉咚咚咚地跑了回來,安靜地坐在李欣身后。細細抿著唇,看上去像是……害羞了?
阿秀好笑道:“你躲在大嫂面前做什么?咱們趕緊把剩下的東西都賣了,大嫂說了,今兒帶咱們去吃好吃的。”
“嘴刁的丫頭,這句話你倒是記得清楚!”
阿秀應承了聲李欣的笑罵,又鸚鵡學舌地開始招攬起生意來。竹竿上零星擺著的幾根絡子結子還有兩樣小玩意兒也很快賣出去了。
阿秀和阿妹躲在一邊數錢,李欣看了看關武面前乏人問津的麂,皺皺眉道:“二弟,這野物要是賣不掉又不能再背回去,不然降降價賣出去得了。”
野物基本上算是沒花成本的,賣多賣少都是賺,可要是等半天等不到人來買,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李欣看看那只在背篼里已經不那么狂躁了的麂,輕聲咳了咳,“還是趕緊賣了吧,這點兒還能去福滿樓吃一頓好的。今兒賺了錢,還是好好享受一下。”
細細算算,福滿樓一道菜大概要花二三十個錢,他們兄妹四個再加上她,五個人,點五六個菜,也就兩百個錢左右的樣子。今天那婦人半買半賞的半兩銀子緊夠了,況且她自己還帶了些私房錢來,想買點兒更好的絲線做繡囊荷包什么的,下次趕趟的時候再來賣,價格也能高些。
天氣漸漸轉冷,眼瞅著就要穿兩件棉衣了。近段日子秋收后燒了秸稈還田增肥,好多人都要去寺院還愿,并祈求下一年風調雨順的,圓光寺今日也應該迎來客往,人會很多。她要是趕上這時候去賣些小東西,想來生意會極好。如果能賣點兒吃食,更能掙些錢。
沒幾日就要立冬了,再過段日子便是小雪,小雪那天圓光寺的人必定很多,趁著那時候去恰好。
距離現在也沒多少日子了,若真的要晚上在圓光寺那兒擺攤做生意,少不得要在鎮上歇一晚,還得跟阿文他姑姑家打個招呼借宿一宿。
關武略顯得尷尬,“大嫂,大哥說等等總會有人來買的。”
“等到日落西山了還是沒人來買可怎么辦?”李欣好笑道,又問:“你大哥說你們這麂要多少錢才賣啊?”
“五兩銀子。”
李欣愣了愣,“你大哥也不怕拿不動,喊價喊那么高。人家嚇都被嚇走了。”
關武嘿嘿笑,“大哥就說現在的人都喜歡還價,喊高些,人家還也不好太壓低了還。我們賺的就多些了。”
“可他怎么沒想過價喊得高了。人家看都不樂意多瞧一眼啊?”
李欣無奈地搖頭,沖韋行知那邊喊道:“阿文,你過來一下!”
關文和韋行知正聊在興頭上,聽媳婦兒喊忙招呼一聲,跑過來問:“咋了?”
“你光顧著和人聊天,二弟一個人在這兒守著,你也好意思!”李欣附在他耳邊說,又瞪了他一眼,道:“這只麂價格喊得太高了。你就喊三兩銀子看有沒有人來買,要是別人跟你講價,你盡量往上抬著。一兩銀子以上你覺得合適就賣了吧。今兒天氣不錯,咱們早些收拾了去福滿樓吃一頓。上次在姑姑在,昌會兄弟不是說他們酒樓的飯菜挺不錯的嗎?”
關文被媳婦說了一通也不生氣,應了后站到關武旁邊,“二弟累了吧,去歇著,我來這邊叫賣就好。”
關武站在那兒也是根木頭,憋紅了臉也不怎么喊人來買他的麂。
李欣搖搖頭回阿秀那邊去,正想跟她們姐妹打個招呼說去陪韋大娘說話,阿秀忽然驚呼一聲。轉過頭來對李欣道:“大嫂,剛才那個夫人是沈家夫人呢!”
李欣詫異地睜大了眼,快走幾步過去,阿秀指了阿妹道:“阿妹去買糖圓球吃的時候糖圓球老板說的。”
阿妹趕緊點頭,小聲地說:“那位大叔說那是沈家夫人。他挑擔子賣攪糖漿的時候在沈家門口看到過的。說錯不了的。”
阿秀嘖嘖驚嘆,“大戶人家的夫人也喜歡來逛我們這兒的集市啊?我還以為她們都會覺得這地兒臟呢。海棠姐說夫人小姐們腳上沾了一點兒灰塵都要拿帕子抹了去。想不到那位沈夫人卻不是這樣的。”
李欣心里好笑,想著,那估計是那位顧海棠說這些來哄她們這些村里面的小丫頭玩兒的吧。大概也是自認為在沈家待久了,成了鎮上的人,自己覺得比別人強,所以回來說一些阿秀這種小丫頭不知道的事情以顯示自己的高人一等,收到這些小姑娘們的或驚詫或羨慕或嫉妒的表情來填充自己的優越感。自然這些話中多有夸張的成分。
不過沈家夫人會來這集市閑逛確實讓李欣有些意外。
然而阿秀卻若有所思:“說到糖圓球老板……我還沒問你呢,你去給那老大娘送糖圓球,回來怎么就紅了臉了?”
阿妹“蹭”一下就往后退了一步,踟躕著哼哼依依半晌也沒哼出一個字兒來。阿秀伸手捏了捏她幼嫩的臉蛋,朝韋行知那邊望了一眼,詫異地道:“阿妹是不是瞅見那書生了?”
李欣腳步一頓,細細看去,阿妹的確是低眉順目的,被阿秀這么一說,頓時臉上有了一抹嬌羞的紅色。
按理說,十三四歲的姑娘豆蔻年華,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阿妹卻自小拘在了家里,那幾年又有孫氏在家中冷嘲熱諷非打即罵的,性子早就收了起來,怕是情竇初開都找不到個人開吧?
她見得最多的也不過是家中四個哥哥,但關文時常在外,關武又木訥不多言,關全也忙著地里活計,回家來怕也是倒頭就入眠。全家唯一能讓她有多些接觸的就是關止承了。
雖然關止承性子不對李欣的路子,倒也是一個翩翩少年郎,又因為讀了書,有讀書人身上的那種清高的氣質,最是吸引小姑娘的。
當然,也可能是阿妹少見與她同年齡段的非血親男子,所以才害羞了吧?
李欣只是想了想,并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畢竟阿妹年紀還小。
那頭阿秀還在打趣地問:“跟五姐說,五姐絕不笑話你!是不是見那書生長得好看?”
“五姐……你,你欺負人……”阿妹扭過頭不理她,小手揪住李欣的衣角向她求助,“大嫂,五姐欺負我……”
李欣好笑地揮開阿秀道:“好了,你不知道阿妹臉皮薄啊,別逗她了。東西都收拾一下,咱們先去福滿樓叫菜,等著你們大哥二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