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怎么樣?”
已經脫離了危險,正在觀察治療。
“怎么又是這樣?我總是最后一個知道。”她埋怨大姐。
你大姐夫和二姐夫一直在處理。你去了也于事無補,你在家里照顧好弟弟就行了。
不行,我還是要去看看,在哪個醫院?她已不相信大姐的話了。
把弟弟安排在大姑家吃幾天,她去了市二院。
他到底怎么樣了?施永芳暗暗擔心。母親走后,父親就象一個走路的人忽然失去了重心,做什么都糊里糊涂的。不過,父親開車幾十年了,一直都沒有出過什么事故,施永芳覺得,自已的擔心有點多余。
母親在世的的時候,父母的關系并不是很好,他在外面跟一個寡婦偷偷摸摸的被人發現了好幾回。為此有好幾次母親都氣得喝藥,但是前幾次都被人發現了,最后一次沒有救下,施永芳為此也恨父親,但是畢竟血濃于水,一聽說他出了事,施永芳還是立刻就趕到醫院。
施永芳找到父親的病房,父親果然沒有什么大礙,施永芳掀開被子,也沒有缺胳膊少腿的。但是父親見了她講的第一句話卻讓她驚呆了。父親說,大鳳媽還記恨著我呢,要不她怎么不來看我?大鳳是她大姐的小名。他留下了癡呆的后遺癥,已經糊涂到連母親已故的事都忘了。
在醫院里呆了兩天,大姐又讓她回去,你在這也幫不上什么忙,有你大姐夫和二姐夫就行了,你還是回去給弟弟做飯吧。
施永芳一想大姐的話也對,就收拾衣物準備回去,大姐要把她送到車站。
施永芳說,我這么大人了,不要你送,你還是在這兒照顧爸爸吧。但施永芬卻執意要送。到了車站,施永芬找了一家小飯店要了兩碗面條,說,小六,吃過飯再上車吧,反正還有一個小時才到點呢。
施永芳沒有反對,跟著大姐進了車站附近的一個小飯店。
要了兩碗面條,吃在嘴里不是味,好象已經酸了。
大姐挑了幾根便放了下筷子,施永芳在面條上找尋著那幾根青菜。施永芬忽然對妹妹說,小六,你知道我為什么要送你嗎?其實,我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大姐,什么事,你說吧。施永芳自以為經過這兩次大事,還有什么能打倒她呢。所以,她有些輕松的問。
我們家的房子要賣了。
“什么?”她睜大了眼睛。盡管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卻仍然被刺激的站了起來,為什么?那是媽蓋的房子,那房子不能賣。
小五,你別激動,你先聽我說。施永芬把她按了下來。
人家可是一條命,我們要賠償的。
大姐,房子不能賣,那是媽一輩子的心血,那里面,有我們從小長到大的所有記憶,住在那里,就象媽仍然活著一樣。
小五,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心情,可是如果不賣,法院也會查封的,也會拍賣用來賠償,這次事故,是爸撞的人家,而且把人給撞死了。
搬家那天父親正好也出院了,是以前的老房子,三間破草房,已經好多年都沒有住人了。屋頂上漏雨的地方,大姐夫請人給修過了,墻上也涂了點白灰。
姐姐姐夫忙著搬東西,大姐讓她給做飯,燒開水。
晚上,大家坐在新家里吃了第一頓飯。
每個人的心里都不好受,只有父親一個勁的問大姐,大鳳,你媽呢?你媽去哪里了?我怎么沒看到你媽呢?
媽出去了。大姐說,來你吃點東西,她給他卷了一張煎餅。然后又回過頭來跟施永芳說,小六,你去上課吧,家里有我呢。但是施永芳知道,她負擔不起這個家,爸爸癡呆,弟弟今年又剛上初三,一老一小,都需要人照顧,大姐拖著兩個孩子,還要代課,她自已的事都忙不過來呢。
二姐說,小五你去吧,我會照顧家里的。施永芳看了看她那大腹便便的樣子,忽然問道,二姐,你快生了吧?預產期是哪一天?
預產期已經到了,不知道為什么還沒有動靜,可能過月了。不過,只要一個月,滿月后,我就又可以行動自如了。
別說大話了,二姐,我不上學了。
施永芬和施永榮便不再勸她。
現實擺在面前,她們也沒有辦法。施永芳凄然的想,只不過短短幾個月,怎么會發生這么多事,而他們本來過得紅紅火火的一個家似乎只是一轉眼便煙消云散。
而她,也就這樣結束了她的學生時代。
家里還有幾畝責任田,父親癡呆,弟弟上學,這幾畝地便落在她的頭上,好在大姐二姐?;貋韼兔?,她還能撐得住。
二 年后。
陰歷7月23號是母親的忌日,幾天前施永芳就買好了紙錢和供品。那天是星期天,施永強也沒有上學,早上吃過飯,施永芳說,小強,今天別上哪兒去,等會跟我一塊去給爸媽燒紙。
施永強點了點頭。
吃過飯施永強把他四姐準備好的藍子放在自已的車籃里,姐弟倆騎著車子向窯連山下出發。
在墳前擺上四個果碟,又擺上四樣時鮮水果,施永芳拿起火柴點著了剪好的火紙和疊好的元寶。一大堆黃色的草紙烘的一聲猛烈得燃燒了起來,風吹著黑色的紙灰象黑蝴蝶一樣在上空盤旋,飛舞。
爸,媽,來拿錢花吧。她只說了一句眼淚便似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在泥土里,干燥的土壤立刻砸起數十個泥點。
她的爸爸也在一年前去世了,自從在灌南出了車禍后父親的神智一直都不太清醒,那天夜里下著大雨,他給打雷聲驚醒了,一看身邊沒有大鳳媽,就冒雨沖了出去找,后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掉進了村頭的大汪里。就這樣,在母親去世一年后,父親也走了。
施永強把她昨天晚上折好的元寶也往火里扔,金色的元寶在陽光下閃著金光,不過只一會兒,也化成了灰。
小強,給爸媽磕頭吧。姐弟倆跪了下來,一起給父母磕了四個頭。
燒完了紙,捧了幾把沙土把火熄滅了之后,施永芳站起來說,小強,你把這個籃子帶著回家去做作業吧,我要到南湖的玉米地里鋤草。
三姐,小強看了她一眼懂事的說,我跟你一塊去吧。
不行,你現在學習那么緊張,不能擔誤你學習時間。
三姐,我現在一點都不想看書,心里很難受,很亂,我看不進去,就這一次,行嗎?
施永芳看了他一眼,這孩子自從父母相繼出事以后,他也變得沉默寡言了,現在上了高中,學習也不太好,可能是因為學習上壓力太大,最近他的脾氣有點燥,讓他去也好,讓他償償在地里干活的滋味也許他以后在學習上會更用功。
姐弟二人來到南湖。九月的陽光灼烈而耀眼,打在身上似亦會噼啪作響。而且湖里不象是在家里,有樹,有蔭涼。湖里無摭無擋,只有一望無際的玉米地,黃豆地。青翠的黃豆棵子和玉米葉子在太陽的炙烤下焉巴巴的,都耷拉了下來。
田間小路雖然都種著白楊樹,但是,他們是來鋤草的,又不能老是坐在路上。
把自行車鎖在路上,姐弟倆人跨過引水溝,來到地頭。施永強一言不發的鉆了進去。施永芳跟著也走了進去。玉米都長得有一人多高了,玉米葉子跟鉅齒一樣拉在她的胳膊和臉上,一拉就是一道紅綹子。穿過間隙,蛛網上的小蟲子紛紛跌落在她的頭上,脖子里,來不及拍掉,而且也沒法拍,如果要是拍,拍到明天也拍不完,也別鋤草了。
快熱暈了,不知小強怎么樣,能不能受得了。施永芳正要過去看看,忽然聽到有人在路上喊她的名字:“小六!小六!”,“小強,小強!”她拎著鋤頭走出來,只見四姐推著車子站在路上,正在找她呢。
二姐,你怎么來了?施永芳說,一眼看到了二姐后面的小座子,又說,蛋蛋也帶來了?
今天是媽的忌日,我來給媽燒紙,到了墳前,看到你也給燒過了。我又到了家里,你們都不在家,問鄰居四嬸,四嬸說看你們朝南湖來了我也就跟著過來了,怎么樣,累不累?她一邊問一邊看看她又看看小強,臉色忽然暗了下來。
她和小強的臉上,胳膊上給拉得橫一道豎一道的全是綹子,姐弟倆的皮膚又白又嫩,現在給曬得紅通通的,又給拉上血淋淋的綹子,很是觸目。
施永榮把車子扎好,把小蛋抱下來,放在地上。拉過施永芳,又拉過施永強,心疼的一邊摸著一邊抱怨,為什么不圍個絲巾?為什么不戴個護袖?看給拉成這樣,這晚上回家不疼嗎?
摸了一會之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小強,把你的鋤頭給我。小強把鋤頭遞給了她,她拉過蛋蛋的手跟他說,蛋蛋乖,跟小舅舅去玩去,媽要干活了。
二姐一向是村里干活的能手,加入了她,那塊地很快鋤完了。姐弟三人帶著蛋蛋高高興興的回到家里。
施永榮到了家里之后就抱著電話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