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很快就送來了陸晚舟的行李箱。
“舟哥,這越溪的晚上,不比C市,很涼的!”王明好心地提醒席地而坐的陸晚舟。
英俊的老板在荷塘邊沿這倜儻的一坐,生生點綴了一池優雅的景象,讓夜色中的這方荷塘,更添了靈動之感。
畫中有人,人在畫中。
老板本來就像一個從畫中走出來的人,現在又回到畫中去了。老天,就是偏心,就是偏愛某些人。氣勢、氣質、容貌、身材等等等等,都給了某些人。比如,眼前這位,他的老板陸晚舟。
陸晚舟沒及時回答王明的話,王明就聞著淡淡的荷香獨自浮想。
“王明,荷塘很美?”陸晚舟突然幽幽地問。
“嗯!”王明回答,心里補充:當然美,要不然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怎么能進教科書,讓全國的學生都誦讀?
“回去查查,越溪附近的地方,哪里的荷塘最有看法。”陸晚舟彎彎唇角,溢著墨色琉璃之光的眸子在夜色下熠熠生光。
“好!”王明點頭,心里疑惑:只知道工作的老板怎么會有這樣的詩情畫意了?他剛到老板身邊的時候,他的事業才起步。那時,老板是個連吃飯睡覺都認為是浪費時間的工作狂人!
老板立業揚名后,也沒見他動過這樣觀花賞月的閑情逸致!
“你回酒店去吧。有事再聯系!”陸晚舟看到腕表指針已指到十一點,站起來活動了下有些僵麻的雙腿,接過王明手中的行李箱拉桿。
“舟哥!”王明眼神閃了閃,欲言又止。
“說!”陸晚舟語音和習習的夜風一樣清涼。
“就是,馮副總讓我告訴你,嬌姐她訂了明天最早飛G市的航班,可能中午前到越溪。”王明的聲音很小。
“是嗎?”陸晚舟嘴角浮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這三年自己無論何處都能與宋嬌遇上,這個馮立,看來功勞不小啊。
王明怔怔地看著陸晚舟,不知他嘴角那似有若無的弧度,表達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打電話給宋嬌,就說我奶奶打了你的電話,讓你提醒我現在才六月中旬,距明年元月,至少還有半年之久。你說拿不準我奶奶的意思,也不敢向我匯報,所以先在她那里打探下。”陸晚舟挑挑眉,眸色如不遠處白色的路燈光一樣清冷。
“其他的,什么都不用說。”陸晚舟拖著行李箱向前走了兩步,又停下來:“還對宋嬌加一句,說我奶奶問傳聞的‘某陸姓大老板之未婚妻’,是姓的哪個陸字。”
王明頻頻點頭,領命離去。
老板語音語速,都如悠悠撥動的琴弦,可那優雅之音傳遞的,都是冷涼之氣和逼人之勢。
王明突然明白,老板不計較宋嬌暗中發布的那些言論,只不過是時機未到!
撇下王明的陸晚舟獨自沉步往前走,邊走邊回想奶奶強勢霸道與宋嬌議定“不平等條約”前后的情景。
他的奶奶穆靖瑤,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因爺爺早逝,獨自掌管陸氏產業三十余年。雖在商界有“鐵娘子”之稱,但待人絕對是有禮有節,絕對不會以身份地位或資歷年齡壓人。
那時的他,一邊是還有一月就要臨盆的宋嬌,不斷以明確孩子的身份為借口,要見奶奶、進陸家門;另一邊,是他打探到的,都是舒荷傍了權貴遠走高飛的消息。
他煩宋嬌的糾纏,卻不得不應付她的要求;他惱舒荷的離開,卻無法找到她的蹤跡。
最后,他答應了宋嬌,答應帶她回陸家老宅,去見奶奶。雖然,他一直存的想法,只是盡可能地給宋嬌補償而不是給她婚姻。他曾鄙視自己的這一想法,覺得自己不夠男子漢,不敢負責任。
他的婚姻給了舒荷。他承諾過他們的婚姻,不以離婚為結束。
他答應帶宋嬌去見奶奶,也只是想讓奶奶承認那個孩子。可是,奶奶卻連門都沒讓宋嬌進,見面的地點,也是一個極其簡陋的咖啡廳包間。
奶奶從來沒那般傲慢地對待過任何人。至少作為孫子的陸晚舟,沒有見過他尊重的奶奶,如此的對人不屑。
奶奶的第一句話就是:“宋小姐,我信不過你。所以,孩子出生后,第一件事就是做鑒定。其實,我更傾向于明天就做。現在科技先進。”
奶奶用言語摑出的這一耳光,打得宋嬌的臉一陣紅紅白白地變著顏色。他于心不忍,小聲地喊了奶奶一聲。
哪知奶奶連他都不看,繼續將響亮的耳光噼噼啪啪往宋嬌臉上打:“其實鑒定的結果我并不想知道。因為,那個孩子的母親是宋小姐你!你和晚舟是真愛、要攜手婚姻,我也不會阻攔,但我有條件!”
“奶奶,我現在有能力幫助晚舟的事業了!”宋嬌的申辯,現在看來,似乎話中有話。
但是,奶奶的回擊,細細想來,更是意有所指:“宋小姐,我更喜歡你叫我陸老夫人。不管何時!”
當時的陸晚舟疑惑,他覺得奶奶和宋嬌,應該以前見過,接觸過。可奶奶后面的話,更讓他的疑惑,讓當時的他沒有時間思慮奶奶和宋嬌,是否以前認識。
奶奶說,她要考察宋嬌三年。宋嬌在這三年內,不得向外界提及與陸家的關系;不能接受陸晚舟的任何贈與;不能過問陸晚舟的收入。
宋嬌聽了奶奶的話,連連點頭。
奶奶涼涼一笑,眼角的余光都不往宋嬌那邊掃,而是凝著他的眼,對他提了要求:他的一切收入,都交由奶奶掌控;所有個人支出項目,必須報經奶奶審批;他持有的陸氏股份,全部轉到奶奶名下,他僅作為被委托人行駛陸氏管理權;還有,他名下的一切財產,也都要轉到奶奶名下。
那時,新老陸氏已經合并,奶奶也已經退位不再管事。奶奶這一條件的提出,意思就是不僅老陸氏被收回,陸晚舟千辛萬苦創立的新陸氏,也不是陸晚舟的了。換句話說,除了陸氏總經理這個金光閃閃的頭銜,他陸晚舟,又和三年前一樣一無所有了。
三年前,他還能放手一搏,創立自己的商業王國,現在,他就算重新再創一個王國,也將由奶奶掌控,屬于奶奶,不屬于他。
如果陸晚舟對奶奶剛才那句意有所指的話疑惑,現在,他更疑惑。奶奶,分明就是在為難宋嬌,分明就是在對宋嬌苛刻!
奶奶根本就是要宋嬌不能享受陸家的一分一厘!
他心里疑惑,但沒立即問出來。
宋嬌問出來了。她問:“奶奶,也是三年嗎?”
奶奶的眼風,終于飄到了宋嬌的身上,可那銳利的眼光,與一柄可以剖開人心虛偽的利刃無異:“宋小姐,請叫我陸老夫人!無論何時何地!”
“陸老夫人!”能言善辯的宋嬌在奶奶凌厲的氣勢下,只能喏喏應聲。
而奶奶并沒就此放過宋嬌。奶奶揚起下顎,輕蔑一笑:“宋小姐記性不好,耳神也差啊!我對外人耐心有限,所以有時間限制。但我愛我的孫兒,我要對他的人生負責,所以,不是你想象的三年!而是他這一輩子!”
他看著宋嬌慘白的面色,想到了父親、自己醉生夢死的父親。爺爺離世時,父親尚幼。奶奶將對爺爺的愛都轉移到了父親身上,溺愛、寵愛,無極限。而這些愛結果,造就了奶奶一世的后悔:她悔恨自己養壞了兒子。所以,奶奶愛他的方式,與愛父親的方式,完全不一樣。她經常說,晚舟,奶奶也不想對你那么嚴厲。但是,嚴厲才是真正的愛!你爸爸已經那個樣子了,奶奶得對你的人生負責!
奶奶說她要對自己孫子的人生負責!
夜色中獨行的陸晚舟腦袋里,全是兩年半前,奶奶對宋嬌說的那句她要為自己的人生負責!
奶奶不是刻薄狠辣的人,從來不是!她就從來沒有那樣對待過舒荷。但奶奶第一次見宋嬌,就咄咄逼人,用言語左右開弓,摑宋嬌的耳光!
奶奶以前,是不是和宋嬌接觸過?奶奶是不是知道些他不知道的事?
這樣的念頭突然就蹦出來的時候,慢步而行的陸晚舟停下了腳步。他想細細思索,尋些蛛絲馬跡,可腦子中運轉的,還是當年奶奶與宋嬌見面的場景。
記憶中那些原本清晰的場景,因他有了要撲捉某些痕跡的心思,變得模糊起來。
好像,說了那一段后,奶奶對宋嬌說,雖然她不在乎結果,但鑒定是一定要做的,而且越快越好。
接著,奶奶就讓助理扶她起來,臨走前,提醒他們:今天的談話她都讓助理錄了音。她的助理會整理成文書送公證處......
奶奶走后,宋嬌抓住他的手,仿佛在安慰他,其實是在安慰她自己:晚舟,奶奶不會的!她三年前不是說不讓你繼承陸氏嗎?后來不是給你了嗎......
陸晚舟記得,當時聽宋嬌說那些話的時候,他心涌出的,是不可抑制的煩躁感。
現在,他回想著宋嬌說的那些安慰話,耳邊清晰響起的,是舒荷的聲音:奶奶,我相信晚舟!如果我背著他接受您的幫助,那是對他的侮辱!
話是奶奶轉述的,但這一刻,他就是聽到了蘇荷溫婉堅定、以他為傲的聲音。
這一刻,他再次萌生出舒荷是世間最理解他的人的強烈震撼感!
這樣的感覺,清晰地傳到了此刻站在越溪荷境花園小區七棟二單元門口的陸晚舟身上。
那這個世間最理解他的人就在樓上,他想要靠近!他迫切地想要靠近!
握著早已被掌心捂得發燙的鑰匙,陸晚舟控制著手上微微的顫抖,輕手輕腳地打開了厚重的防盜門。
一室的月光。
家里靜得讓人毫不懷疑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到。
滿室的清凈。
潔凈清冷得讓人懷疑自己是不是誤入了某個與世隔絕的時空,完全聞不到一絲人間煙火的氣息。
陸晚舟看看掌心的鑰匙,再四下環顧簡單樸素到接近簡陋的房間。若不是掌心里躺著的這把鑰匙,陸晚舟會毫不遲疑地退出去,因為舒荷的房間,不會這樣!
舒荷布置的房間,因為有很多溫馨的小擺件,會顯得有些亂。但她說:晚舟,你不覺得這樣亂一點,才有家的氣息,有人間煙火的味兒嗎?
她還說,家里就是可以隨心所欲的地方。有些東西,想放哪兒就放哪兒唄,順手就好,舒服就行!
舒荷布置的房間,雖然有些亂,但亂得溫馨、亂得舒適、亂得柔軟!
可是,現在這個房間,只詮釋這兩個字:清冷!
清涼的月光下,房間里所有的線條,都是那么的冰冷而僵硬!
陸晚舟輕輕合上門,再次看了看腕表上的時間,已接近零點了!這樣的寂靜無聲,難道舒荷還沒回來?
陸晚舟彎腰脫鞋,突然一凝神,穿著襪子大跨步往臥室方向跑。
主臥室的房門沒有關,看到薄被下有起伏的凸起時,陸晚舟長長呼了口氣,心落回了心窩。
他剛才,居然恐懼,極度的恐懼,怕舒荷不在這間房里,怕她出了意外......
套著襪子的腳落在木質的地板上,一點聲音都沒有。
陸晚舟一步一步緩緩靠近,床頭柜上的一藥瓶,吸引了他全部的視線。他借著清淡的月光,看清了藥瓶標簽上的字。
舒荷她,睡得這樣安靜安穩,是因為床頭的催眠藥!
陸晚舟將藥瓶抓在手里,用拇指指腹來來回回輕撫著瓶蓋凸凹處。墨色琉璃眸潭里透出的目光,深遠而邃厚,伴著如水的月光,靜靜地灑在灑在床上嬌小的身影上。
陸晚舟就那樣站著,看著。直到站得累了,才放回手中的藥瓶,拖過自己的行李箱,輕手輕腳將自己的衣服整理穿插在衣柜為數不多的衣服之間。然后簡單沖洗了下,躡手躡腳走到床邊,小心翼翼揭開薄被一角,斜身緩緩躺了下去。再輕輕將手臂從舒荷頸下穿了過去,稍稍一用勁,便將舒荷柔柔的身體,卷進了自己的懷里。
隨著這樣的動作,陸晚舟環著舒荷的手,就恰巧搭在了舒荷的肩上。
薄薄的絲質睡衣,疤痕的感覺,在陸晚舟的掌心里,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讓人震撼!
陸晚舟被震得全身僵直!
舒荷!舒荷!舒荷肩上,有傷痕!舒荷肩上,真的有咬痕!
陸晚舟完全肯定,舒荷肩上的傷痕,就是自己咬的!他已不用再看,他完全肯定!
那晚,他咬的是舒荷!
“晚舟,我痛!我痛!你輕些......”舒荷,是在那樣的情況下,呼的痛!
她的痛,應該不止是肩上的!
還因,那是她的初次!
還因,那也是他的初次!因他是初次而不得其法的粗魯莽撞!還有,勁烈的藥效下,他一味蠻狠強猛的沖擊!
那夜的舒荷,應該痛到了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