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兩個人的動作都很輕, 舒荷換上運(yùn)動服正準(zhǔn)備拉門出去的時候,小悅溪還是揉著雙眼,從已被改造為兒童房的客房里出來了, 糯糯地問:“媽媽要上班去了嗎?”
孩子的聲音讓舒荷全身微僵, 手壓在門把上, 抿著唇?jīng)]有應(yīng)聲, 也沒有轉(zhuǎn)身。媽媽, 叫她媽媽的,應(yīng)該是她自己的孩子!現(xiàn)在叫自己媽媽這個孩子的母親,極有可能是算計了自己還有陸晚舟的人!
跟在舒荷身后準(zhǔn)備送她出門的陸晚舟眸底閃過疼痛, 眸色黯沉了下去。抬手稍稍用力握了握舒荷的肩,深深地看了舒荷一眼, 轉(zhuǎn)身的時候, 換上柔和的笑:“小溪, 媽媽只是去晨跑,一會兒就回來。”
舒荷在想些什么, 怎會有這樣的反應(yīng),陸晚舟豈有不明白?舒荷說了,小悅溪的出生時間,太過巧合,她怕自己做不好孩子的媽媽。
陸晚舟幾步跨到小悅溪跟前, 抱起孩子往房間里走:“還早呢!小溪再睡會兒。等下和爸爸一起準(zhǔn)備早餐等媽媽, 好嗎?”
“好!”小悅溪沒有察覺舒荷的異樣, 高高興興地回答, 任由被陸晚舟抱著快步回了房間。
身后的聲音消失后, 舒荷開門的力氣也被抽走了,全身軟弱無力地靠在門上。孩子, 孩子!她拼盡全力救了那個人的孩子,可就算用命去換,她自己的孩子,也再也回不來了!
當(dāng)年,風(fēng)塵仆仆沖到病房里的陸晚舟,開口就是令人痛心切骨的質(zhì)疑。他當(dāng)時那樣激憤的情緒,完全不可能被平息下來。而她,在他目呲欲裂的喝問下,也無法按醫(yī)生的要求,做到保持情緒的平穩(wěn)。也僅僅就是一個激動,她才撐起半個身子,還沒來得及說一個字,血就崩出來了。
醫(yī)生說,要保住她的孩子,她就必須保持靜和的心情,還必需平躺著不離床至少兩個月。而她,才躺了六個小時不到!
“孩子!”舒荷低聲呢喃,冰涼的淚,猶如斷線的珠子,不受控制地瘋狂滾落。
她的孩子,她那么小的孩子,她知道他存在才一天不到的孩子,最終因他們倆過激的情緒,沒有了。她也因此萬念俱灰,悄然遠(yuǎn)離。可是,孩子的存在,她沒有告訴任何人。除了自己和醫(yī)生,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她意外被撞,入院保胎,也沒有熟識的人知曉。那么,長時間出差在外的陸晚舟,午夜突然趕回來,是如何能從機(jī)場就直接到了她就診的醫(yī)院徑直沖進(jìn)了她的病房開口就質(zhì)問孩子的父親是誰?
孩子的父親還能有誰?孩子的父親除了他陸晚舟還能有誰?!她舒荷,怎能接受那樣的侮辱?她還沒修煉到神的級別,無法容忍陸晚舟對她還有孩子的侮辱!無法不對陸晚舟刮骨剜心的質(zhì)問不激動!
現(xiàn)在想來,陸晚舟是從何處知道自己有孕,答案,應(yīng)該很明顯了,完全不用費勁去尋找了。是何人告訴陸晚舟她有孕,又刻意歪曲丑化她懷孕的原因,就是何人最真正害了她的孩子!
那人,是殺害她孩子的元兇!
想到這些,舒荷僵硬的身體禁不住微微顫抖。她自以為是成全別人的一讓再讓,換來的是孩子永遠(yuǎn)離去!她原來只是死心于陸晚舟的絕情,沒想到,陸晚舟也是被算計的一個!
那個人啊,可是有副我見猶憐的皮囊呢!
陸晚舟照顧好孩子,細(xì)心拉上兒童房房門,走了過來,從背后將舒荷擁進(jìn)懷里。下巴抵在舒荷頭頂,聲音低沉如幽幽撥動的琴弦:“舒荷,對不起!當(dāng)年,是我太過激了!”
舒荷靠在陸晚舟懷里,抿唇不語,任淚珠肆無忌憚地滑落。
“舒荷,我們還年輕,孩子會回來的!”陸晚舟的大掌將舒荷冰冷的小手包裹在手心里,用拇指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
“陸晚舟,你說,我太恬不知恥,出了軌,還要留下個侮辱你的罪證。其實,我知道他的存在,到他的完全失去,也僅僅十六個小時而已。”舒荷緩緩一開口,淚水都盡數(shù)滑進(jìn)了她的嘴里。
“舒荷,我們不說了。”陸晚舟雙臂收緊了幾分:“都是我的錯!”
“那晚之后,你總是出差。我以為,因為不是她,所以,你用出差的行為告訴我,你要完全抹掉那晚的痕跡。哪怕對我僅僅是責(zé)任二字,你也是不愿意的。而我要的,不是責(zé)任。可盡管如此,得知孩子的到來,我還是第一時間想告訴你。”舒荷含著淚笑了,笑得凄然悲涼:“在鼓足勇氣準(zhǔn)備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收到短信,說你是如何珍視她如何寶貝她腹中的孩子,還發(fā)了你陪伴她出入醫(yī)院產(chǎn)檢的照片。”
“舒荷,我一直不知道那晚的是你,我以為是她......”陸晚舟凝噎。
“上午十點知道寶寶的存在,”舒荷如同沒有聽到陸晚舟的話似的,自顧自淡淡地往下說:“下午六點,下班路上,我就被一位毛毛躁躁的小伙子撞了,摔在地上,很痛,流了很多的血。那斷路人很少,撞我的小伙子只顧查看他撞得變了形的自行車,問都不問,扶都不扶我一下。而我痛得,連呼喊的力氣都沒有。”
舒荷的淚滴落到陸晚舟手背上,讓他覺得自己的手,連同他的心,都如同被灼燒般的疼痛。
“終于有好心人將我送進(jìn)了醫(yī)院。”舒荷輕嘆了一聲,微微垂目,更多的淚滴到了陸晚舟手背上:“醫(yī)生說,這孩子真命大。可要保住他,得臥床平躺兩月以上,還有,情緒必須平穩(wěn)。我沒有做到,我該受罰!”
“舒荷!”陸晚舟的心猶如被鈍器戳著:“舒荷,都是我的錯!該受罰的人,是我!”
“我救了她的女兒。”舒荷的淚收住了,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目光空洞沒有焦距,似在自問,又好像不知在問誰:“這也是懲罰我的一種方式嗎?我沒有保護(hù)好自己的孩子,卻要去保護(hù)她的孩子?”
“舒荷,你也說了,小溪只是個可憐的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陸晚舟被舒荷跳躍的思維和說話的語氣背心一陣?yán)錄觯婧蛇@個樣子,好像有些不太正常。
“可她是她的孩子!”舒荷一直平淡的聲線帶了些怒氣:“她要愛情,我無條件讓給了她;她不要孩子,我替她守著護(hù)著。老天也太偏愛她了!明明我比她早很多年遇見你,我早就說了喜歡你以后嫁給你......”
“舒荷,你在說什么?你早在什么時候遇見的我?”陸晚舟大驚,舒荷的意思是早在宋嬌之前,他們有過交集?
“小溪其實知道我不是她媽媽。她想她自己的媽媽。”舒荷仍然聽不見陸晚舟的話,只順著自己的思緒,呆呆怔怔地敘述:“她剛會畫畫不久,就在院子里的水泥地上畫了她自己的媽媽。中午,別人都在午睡,她溜到院子里,脫了鞋,走進(jìn)畫中,小臉緊貼畫中人心臟部位,蜷成一團(tuán),睡了過去。她心里什么都明白。她怨她的母親不要她,也害怕我不理她。”
“舒荷!”陸晚舟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臟有風(fēng)透過,涼颼颼的,空洞得厲害。他跟不上舒荷的思維,更害怕這個狀態(tài)的舒荷繼續(xù)下去:“舒荷,我們?nèi)バ菹骸D憷哿耍 ?
“若早知道是她的女兒,我應(yīng)該直接走過去!”舒荷的身體有些發(fā)燙,人也變得更軟,似控制不住地絮絮叨叨:“我會不會直接走過去了呢?走過去了,她的孩子也沒有了。孩子都會沒有了......我的寶寶,也埋怨我沒保護(hù)好他!他也在叫我媽媽。我都聽見了!我知道,寶寶沒有媽媽會害怕......”
“舒荷,別說了,別說了!”陸晚舟的淚流了下來,將舒荷緊緊圈在懷里:“陸太太,別說了!”
“我的寶寶還沒有名字呢!”舒荷說著說著,又哭了:“我真不是好媽媽,名字都沒給孩子取一個!”
“老婆!”陸晚舟橫抱起舒荷往臥室走:“我們睡覺去。我們不說話了,你累了,需要休息!”
“陸晚舟,孩子姓陸,真姓陸!”床上,舒荷喵咪一樣軟軟地蜷在陸晚舟懷里:“如果你不相信,就讓他姓舒吧。他是我的孩子!”
“老婆!我信!我信!孩子姓陸!是我們的孩子!姓陸,都姓陸!”陸晚舟撫著舒荷的后背,輕吻著她的眉心,眼眶酸澀脹痛:“老婆,乖,睡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