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午餐時間很久, 陸晚舟一直沒看到舒荷的人影也沒等到傳說中的午餐,只有宋嬌送來的餐點在茶幾上隱隱飄香。
“陸太太!”陸晚舟修長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滑了很久,又反復在辦公桌上叩擊后, 才終于撥了電話出去:“你是不是準備要餓死你先生???”
陸晚舟靠在大班椅上, 一字一頓說得優雅而緩慢, 只是, 清晰地咬重了“餓死”二字, 讓人不得不往更深的、帶了顏色的層次想。
正帶著悅溪與辛竹一起用餐的舒荷看到來電顯示的是“老公”,本很詫異。她根本就沒存過陸晚舟的電話。再聽陸晚舟一句暗中帶了色彩的抱怨,不由臉頰微紅。
“你的前臺小姐很盡職。宋秘書說不讓閑雜人等找總經理, 所以她們就嚴格按規定辦事,你的午餐被擋在一樓接待處了。”舒荷不敢看辛竹, 捂著話筒說得很小聲。
“你和誰在一起?”陸晚舟蹙眉, 明顯不悅。管家說他離家上班后, 舒荷就帶了悅溪出門。她現在和誰在一起,說話都躲躲閃閃的不敢放開聲音?
“朋友!”舒荷向后靠了靠, 躲開辛竹有些尖銳的目光:“你自己下樓去拿便當!”
“陸太太,別人攔你,你就不亮亮身份?”陸晚舟聲線變得粗?。骸澳闶情e雜人等嗎?”
“別人不相信有什么辦法?”舒荷癟癟嘴角。悅溪還說來找她的爸爸陸晚舟呢,可別人根本不理睬。
陸家的晚宴并沒有流出什么圖片信息,所以, 陸氏除了參加宴會的高層, 沒有人認得舒荷。而宋嬌那么高調炫耀地往陸晚舟身邊一站, 那些極有“眼色”的前臺小妹自然對新任的宋秘書唯命是從, 防范著別有用心的女人對他們總經理的覬覦, 特別是漂亮女人,尤其是帶著孩子的漂亮女人。
“你就不知道打我電話嗎?”陸晚舟惱了。舒荷若要想證明自己的身份, 辦法多的是。可她什么都沒做!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出舒荷毫不在意、淡笑著瀟灑轉身的樣子!他陸晚舟在自己妻子心里,就那么沒有一絲分量嗎?舒荷仿佛連證明她是陸太太都覺得是多余!
“她們說總經理很忙!”舒荷撫著眉心,有些焦躁的無奈:“而且,我沒有你的電話!”
辛竹那似手術刀一樣鋒利的眼光一直逼視著她,她覺得自己那包裹得嚴實的心都要被辛竹剖開了。
“舒荷!”電話那端的陸晚舟咬著牙低喝了一聲:“你氣死我算了!”
“呃......”舒荷詞窮。辛竹那眼神太犀利了,她快承受不住了。
“下午來接我下班!”陸晚舟帶著鼻音的話語很是狠蠻,也不管舒荷是否同意,就直接掛了電話。
舒荷慢吞吞地收線,垂著眸光不敢看辛竹。
“舒小九!”辛竹緩緩開口,有第三個人的時候,她們都不會喚對方屬于彼此的私密稱呼。現在,悅溪在場。
舒荷凝神,抿著唇沒有應答。
“你剛才離開,就是去給他送飯?”辛竹沉緩的語氣里透著恨鐵不成鋼的痛惜:“是不是傷筋斷骨還不夠,要粉身碎骨你才心甘?以前的痛,是不是還不夠?!”
“柒柒......”舒荷的手顫了一下,聲音也跟著微顫:“他......也被人算計了......”
“所以你就原諒他?又什么都不要跟著他回來?”辛竹打斷了舒荷的話:“舒小九,普通的人走仕途要到你的位置,得付出多少的努力要抓住多少的機遇?就算咱們這樣的人家不稀罕那一官半職,但你在越溪的艱辛付出呢?你就愿意那樣白白吃了那些苦嗎?為了到C大和他同學,你丟了小提琴;為了護他的事業,你丟了自己努力的成果!舒小九,你是傻了還是瞎了?!”
“柒柒,你不是說,咱們可以個樂器坊,教教孩子,休閑度日嗎?”舒荷訕訕地笑著,不敢告訴辛竹她辭職的最根本原因,是有人影射她曾精神不正常。舒家在高位的人很多,舒家人的聲譽,容不得別人的半點質疑。證據能消除,但人言可畏。若她繼續走仕途,難免不會有其他人將這件事無限放大,從而攻擊舒家。而她的職位提升得越高,這份攻擊力度就越大。
“舒小九!”辛竹長嘆,緊了緊拳頭:“別讓我碰到他!”
“嗯!”舒荷淡淡地笑著,轉移了話題:“我媽可能下個月要過來,主要是來看我哥。三十有二的人了,我媽急著想抱孫子?!?
“你不是有女兒了嗎?”辛竹白白眼。兩邊家長都非常明確那意思了,可那人根本不急,還是對自己愛理不理一副欠揍的樣子。若不是顧忌自己的跆拳道五段打不過他的軍體拳,還擔心有損自己裝了那么多年的淑女形象,她早就和他干一架了!不他NND打一架還真不解氣!不就是她恨嫁嗎?他有什么好嘚瑟的?大不了另外找個人嫁了!
“我女兒又不姓舒?!笔婧尚毙弊旖?,含笑輕輕撫摸了下悅溪的發頂。
“姨媽,我跟我爸爸姓陸呢!”小女孩眨眨漂亮的大眼睛,脆生生地補了一句。
“別跟姨媽提你爸!”辛竹沒好氣地快速接過話頭:“姨媽跟你爸有仇!”
“哦!”小女孩有些受傷地喏喏應答。
“小溪,姨媽和你開玩笑的!”舒荷將悅溪的小手握在自己掌心里,轉臉看向辛竹:“干嘛和孩子說這些?”
“舒小九,我看,只要和‘陸’字有關的,你就急巴巴地護著!”辛竹瞠了舒荷一眼:“我哥明后天也該到位了,爺爺說過幾天過來。老爺子只相中你,你自己看著辦吧!老爺子任性起來,要抹掉你的婚姻記錄,不過是分分秒秒的事!”
“辛爺爺要過來?”舒荷心里一緊,那位比自己爺爺還寵自己的老人,向來說一不二的。
“他不也急著抱重孫嗎?”辛竹沒好氣地轉了半圈眼珠。
“你不是侄子侄女都有了嗎?”舒荷有些無力。辛爺爺一直都對外宣傳自己是辛家的媳婦兒。
“會有人嫌重孫多嗎?”辛竹用筷子頭敲了一下舒荷的手背:“再說,煬三貝勒爺也是三十有二,家里也好幾年沒辦喜事了。我爺爺喜歡鬧熱你又不是不知道!”
“呃!”舒荷吃痛地收回自己的手:“那你暫時別告訴辛爺爺我結婚了?!?
“舒小九,你就護吧!”辛竹再次白眼:“算了,咱們還是說說剛才看的那套兩樓一底的店面房怎樣吧!”
“我覺得不錯!”舒荷點點頭:“樓下賣樂器,樓上做教室。關鍵是地段好,鬧中取靜。周圍還有一所小學和兩所幼兒園?!?
“喲,蠻有商業頭腦的嘛!”辛竹揚了揚眉梢,拿腔拿調地搶白:“怪不得愿做商人婦不愿為官夫人!行,樂器和教師這邊,我負責。你負責搞定場地!”
“辛柒柒,淑女不會用這樣的語調說話!”舒荷舉筷吃飯,意有所指。
“嗯!”辛竹立即嬌滴滴地轉變了腔調,眉眼一斜,蘭花指一翹,小蠻腰一扭:“舒小姐,祝咱們合作愉快!”
舒荷抖落了一身雞皮疙瘩:“你還是到望五爺那兒去表演吧,本宮受不起!”
“受不起也得給我好好受著!”辛竹臉色一變,一把將筷子拍在桌上,粗聲惡氣,橫眉豎眼。
小悅溪不知辛竹是佯裝的,嚇得靠進舒荷的懷里,噙著淚水,偷偷地看著辛竹,一副想哭不敢哭的小可憐樣。
“柒柒!”舒荷抱著悅溪:“你嚇著孩子了!”
“切!陸晚舟不是有豹子膽敢欺負舒家的九公主嗎?他女兒就這點膽量?”辛竹用鼻音哼哼,擠出笑臉轉向悅溪:“陸小溪,你姨媽我很溫柔很淑女的!你看,姨媽的笑臉多溫暖!”
悅溪貼緊舒荷,亮晶晶的眼睛里還有絲絲怯意。
“好了好了,別裝了!”舒荷扯了扯辛竹的手:“裝了這么多年,也不覺得累!”
“誰叫你那有眼無珠的哥哥瞧不出本格格的美好!”辛竹的眼珠由下到上轉了一圈,嫌棄地癟嘴:“根本就不是古板的老學究,偏偏裝出儒雅樣,還喜歡嬌揉造作所謂文藝范氣質美女!哼哼!”想到自己柔弱淑女形象屢屢在某人面前破功,辛竹忍不住咬緊牙齒,流露出憤怒的表情。
“柒柒,要不你就改變下形象,徹底改變個造型,嚇他一嚇?”舒荷惡作劇地出了個點子。她那哥哥,誰以為他是儒雅的謙謙君子,那就大錯特錯了。他和辛煬一樣,都是能將人賣了,被賣的人不僅屁顛屁顛地幫他們數錢,還會感恩戴德地對他們磕頭稱謝。
“弄個爆炸式、穿個嬉皮裝什么的?”辛竹憧憬著,亮閃閃的眸子隨即又黯淡下來,雙手托著腮:“算了,把他嚇飛了,姐難得天南海北地追著跑。姐最想的是某月黑風高的夜晚,姐能扮個蒙面女俠,與他過過招。打得過打不過不重要,主要是出口氣!”
“嗯!”舒荷點頭表示同意:“去我外公留給我們的別墅有一段私路,適合作案。先把他灌醉,然后切斷路燈的電源。”
“好!”辛竹興奮得猛然拍了下桌子,挺直了背脊,眼光流轉了幾圈,神色又冷下來:“舒小九,他是你哥,我出手不知輕重,打痛了他怎么辦?”
“辛柒柒,自己心疼他就直說!”舒荷抱著悅溪站了起來,睨了辛竹一眼:“戀愛中的小女人!”
“喂喂喂!”辛竹指著抱著孩子離開的背影喊:“你若不是愛著那個姓陸的,干嘛千方百計地護著他?”
舒荷沒有回頭,抱著悅溪慢慢走出飯館。辛竹的話她聽見了。她問自己,真的還愛著陸晚舟嗎?因擔心舒家人或者辛家人可能有礙陸氏的發展而接受陸氏的股份,到底僅僅是不忍看到陸晚舟拼打出的事業受損,還是因為心里還有他?可若不是心里有他,干嘛還幫他護他的事業?
答案顯而易見。舒荷卻不想看清楚這個答案。她麻痹自己:她這次回來,只是幫幫陸晚舟。主要的,是讓那個人接受道德的審判、承受良心的譴責。法律無法制裁她,但還有道德法庭,還有精神上的折磨。她要做的也不多,不過讓她好好品嘗求而不得的滋味罷了。
她舒荷不是圣人,不可能做到輕易原諒、什么都不計較,但她也做不來狠辣歹毒之事。也不想什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那太卑劣,她舒荷不屑。宋嬌那樣的人,最能讓她痛心疾首而難以承受的,也許就是眼睜睜地看著她夢想中的泡沫,一個一個被她自己親手挑破吧?
陸晚舟說,一切都讓他去做。其實,他們什么都不需要做,平靜過自己喜歡的生活就好。和辛竹一起開間樂器坊,是她倆小時候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