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我說完,黃小桃瞪大眼睛:“究竟什么人會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兇手跟死者得有多大的仇啊?”
“不,不但沒仇,甚至可以說兇手不是為了殺人才做的這種事。”我搖了搖頭。
“不是為了殺人?這是什么意思?”黃小桃云里霧里。
“你看見死者的臉沒有?”我問道。
黃小桃還有其它幾名警察當即湊過去看了下,震驚道:“她在笑!”
有一名警察解釋道:“也許這不是笑,而是極度痛苦之下作出的猙獰表情。”
“不,這就是笑,發自肺腑的笑!人做出笑的表情的時候要牽動二十多根面部肌肉,所以不可能是別的表情。”
我說完之后,停尸房的氣氛似乎陡降了幾分,剛剛那名警察問道:“那死者為什么會……會笑呢?”
“答案很簡單,因為兇手讓她吸入了氧化二氮,俗稱笑氣,這種氣體吸入之后可以麻醉全身肌肉,并且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的表情。”我說道。
不少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黃小桃不解的問道:“這是不是有點不太對勁?兇手反正是要殺死死者,如果是怕她尖叫,大不了把嘴給堵上,為什么還要給她全身麻醉?從犯罪成本來說,弄這種醫用麻醉劑本身風險很大,很容易被追查到。”
我沒有馬上回答,其實我心里已經有了一個答案,只是這個答案,連我自己都覺得很變態!
不一會兒,剛剛派出的那名警察把我要的東西送來了,我將一顆小藥丸塞進醋瓶子里,先放一段時間,然后找來一個臉盆,把海帶、紫菜燒成紫黑色的細灰倒在盆中。
黃小桃問我這是干什么,我說這叫‘海草灰’,是用來驗指紋的。
道理其實很簡單,海帶、紫菜里面含有大量的碘,而碘可以讓指紋顯現,其實法醫平時也用碘熏法來提取指紋。
我取了一些海草灰撒在死者身上,撒得特別仔細,生怕灑在了傷口上。其實死者身上完全可以用體無完膚來形容,撒完之后,我等了一小會兒,輕輕吹掉外表的一層海草灰。
但是,僅存的皮膚上沒有任何指紋!
“取個紫外線燈過來。”我說道。
一名警察出去了,一會功夫就把紫外線燈拿來,上次我把驗尸傘弄壞了還沒修好,所以我另外準備了一小段涂了藥水的紅綢布,一樣也可以驗陽印痕。
我把那段紅綢布蒙在紫外線燈上,輕輕掃過死者的身體,果然出現了一些手掌的形狀,上面沒有指紋,只有一些類似編織品的紋路。
“兇手戴了工作用的手套。”說著,我用手比了一下那個手掌印:“兇手長期從事重體力勞動,手掌強壯有力,年齡大約在四十歲到五十歲。”
剛剛那名提出疑問的警察下意識看了下自己的手掌,說道:“不對吧,宋顧問,我聽說人從三十歲開始身體就會開始慢慢衰老,四五十歲的人會有這么寬的手掌嗎?”
我笑了,警察也未必個個觀察力過人:“你說的對,人是會衰老,但只有手例外。”
“怎么就例外了?”警察不服道。
“人一輩子都要用手,正所謂用進廢退,人的身體狀態確實在三十歲達到頂峰,然后慢慢衰老。但長期從事重體力勞動的人,手掌非但不會退化,反而會越來越發達,不信你可以去觀察一下那些廚師,木匠的手。”
那名警察還在一臉疑惑,黃小桃最先點點頭道:“這點我同意,四五十歲的重體力勞動者,其實手掌比三十歲的人還要寬厚,王援朝的手掌就非常強壯。”
然后對我說道:“宋陽,你平時是不是很喜歡看別人的手啊?這些都知道。”
我謙虛道:“只是興趣罷了。”
宋家祖上有一位奇才總結了一套《相手經》,這可不是看掌紋算命的,而是專門觀察不同職業、不同年齡的手掌形狀,總結出一套非常實用的相手歌訣。
雖說古今的職業差異較大,但我根據《相手經》上的歌訣,平時經常留意,漸漸也有了一些心得體會。
我讓警察們拍照取證,然后我關掉紫外線燈,把剩下的海草灰撒在塑料袋上。當我把海草灰吹掉之后,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塑料袋上竟然出現了大量凌亂的掌紋、指紋。
屋里傳來一陣驚呼聲,取證的警察趕緊上前,喀嚓喀嚓地連拍了十幾張照片,黃小桃問我:“這是怎么回事,兇手明明很謹慎,為什么卻在塑料袋上留下這么多指紋?”
其實我也有點懵,沒想到一下子驗出這么多指紋,只能試著作出推測:“兇手有可能是兩個人,殺人的是一個,善后的是另一個。”
我注意到袋口的繩結扎得很草率,有幾個地方還打了死結,與兇手的謹慎小心完全不同,顯然這個善后的這個人相當慌張!
這本來應該是一項重要證據,但我細看海草灰印出的指紋時卻有點灰心,袋子在地上拖動,加上下水道里的污垢把指紋完全破壞了,全部都是模糊不清的,很難找到特征點。
黃小桃也注意到了:“不管怎么樣,待會叫技術組拿去比對一下指紋庫吧。”
我搖頭道:“我感覺希望渺茫,且不說指紋模糊成這樣,系繩子都這么慌亂,這種菜鳥一看就不像有案底的。”
我拿起醋瓶子,一瓶黑醋在藥丸完全溶解之后已經變成了紫棕色,黃小桃好奇地問道:“咦,你剛剛往里面放的什么東西?”
“化醋丹,能把醋化成白水。”我解釋道。
“那你干嘛不直接用水?”黃小桃哭笑不得。
我笑了:“因為醋比水重,我要把這瓶醋灌進死者肚子里,但醋酸留在尸體里面會有一定的腐蝕作用,化醋丹會在一個小時內生效,把醋分解成水,這樣就不用擔心損傷尸體了。仵作驗尸的宗旨是‘查死知生,敬死如生’,能不破壞尸體就盡量不要破壞。”
黃小桃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你還挺講究的。”
“那當然!”我答道。
這‘化醋丹’其實不是藥丸,是拿十年的柳樹根養出來的一種瘤狀菌,可以分解醋酸,為了整這玩藝我特意去根雕市場買了一截品相比較差的柳樹根,可是費了死勁。
身為仵作我必須得‘講究’,祖宗立下的規則和禁忌不能輕易破壞,胡搞瞎搞早晚會吃苦頭的。
我叫一名警察把尸體扶起來,另一名警員把漏斗塞進死者的嘴里,往喉嚨里灌醋!
我則拿著聽骨木去聽醋在內臟里流動的聲音,我閉著眼睛聽得格外入神,幾乎調動了所有的聽覺神經,期間有人發出動靜,我示意他們誰都別出聲,最好連呼吸都給我停頓幾秒。
這一招是聽骨辯音的高階手法,通過液體在腑臟之間流淌產生的回音,在腦海中重構內臟的立體圖,去判斷死者內臟的病理以及損傷情況!
我聽了足足有五分鐘,把一屋子人都憋壞了,當我終于直起腰時,聽見所有人長松了口氣,黃小桃問道:“怎么樣,發現什么沒有?”
我皺緊了眉頭道:“死者的腹腔里面,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