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母廟在梧州有多座，城東西江畔、長洲島上潯江畔和城北桂江畔均有龍母廟，不過論歷史悠久，規(guī)模宏大，當(dāng)屬城北桂江畔的龍母廟――始建于北宋咸平年間――所以何東籬便引他往城北而去。

梧州的經(jīng)濟依托于水運，城外的坊市素來繁華，江邊碼頭眾多。城北便是后來有名的“桂北大碼頭”，原本這里店鋪商行林立，商家眾多，還有許多靠水吃水的腳夫、船夫、排工……現(xiàn)在卻只有一片廢墟。北門外明軍構(gòu)筑的工事正在拆除，廢墟上也有三三兩兩的勞工隊在清理。

龍母廟就在桂江東，對面便是有名的桂北大碼頭。從北面的大云門出去不多遠便到。對面便是著名的桂北大碼頭。這座廟宇建筑完整，未遭破壞――明軍在城外便直接放棄了這一帶，因而也沒有受到戰(zhàn)火的荼毒。

按照舊時空的標準，龍母廟算不上大，但是在17世紀，已經(jīng)夠得上“恢宏壯麗”了，殿宇坐北朝南，依山傍水。

廟內(nèi)的廟祝、道人聽聞“大宋知府”來進香，趕緊到門前相迎。因為街坊早有傳聞?wù)f“澳洲人知府”要來龍母廟上香，所以廟門口還聚集了不少來看熱鬧的閑散百姓。蒼梧縣衙門的衙役們吆喝著維持秩序。

解邇?nèi)试谇昂艉髶碇卵刂半A而上，自山門而入，直到前殿。

龍母廟雖未經(jīng)戰(zhàn)火洗劫，但是收納了不少城外遭災(zāi)的難民，此刻壯丁都已經(jīng)組隊出去勞作，老弱婦孺聚集在兩側(cè)廊檐下，有衙役看守著不許生火。解邇?nèi)蕘碇埃缬醒靡弁▓螅瑥R內(nèi)的衙役都將難民們趕到兩旁蹲下，不許交頭接耳。只是地面來不收拾，破碗爛被丟了一地。

解邇?nèi)蔬M的廟內(nèi)，看到廊下難民，不由的一怔：想不到這里也有許多！從他們的衣服來看，有的難民應(yīng)該家境小康甚至說是富庶，現(xiàn)在卻淪落到蹲在廟廊下靠施粥維生。還有的孩子老人受了風(fēng)寒驚嚇，如今病臥在地，即無醫(yī)藥也無床榻，躺在廊檐下墻邊呻吟哭喊。他不覺暗暗嘆惜：難怪人說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這梧州不過打了幾天仗，百姓竟受荼毒如此！

然而要改善難民的生存狀態(tài)，他又拿不出什么辦法來，眼下只能暫時保證糧食供應(yīng)。

前殿規(guī)模不大，匾額上題著四個篆字，解邇?nèi)什徽J得，何東籬解說這是“利澤天下”四個字。

正**奉有龍母神像，神壇下有五條小龍盤繞。廟祝早就備好香蠟，解邇?nèi)式舆^――他原本只打算做個樣子就是，然而一路走來的民生慘狀，卻讓他不由自主的焚香祝禱，祈禱這位“西江水神”能護佑梧州平安。

龍母信仰在梧州等西江流域可謂深入人心，雖說何東籬這樣的讀書人對神仙大多是“存而不論”或者“神道設(shè)教”的態(tài)度，但是民間信仰多少也會影響到他們，看到這位自海外來的“大宋知府”對龍母如此虔敬，不僅何東籬，在廟宇內(nèi)外圍觀的百姓們也對他多少有了好感。

上過香，解邇?nèi)视衷趶R祝和何東籬的帶領(lǐng)下在廟內(nèi)走了走，此處的龍母廟規(guī)模不小，自山門起，有前殿、后殿、左右廊房、角亭……據(jù)何東籬介紹，這座廟宇始建于北宋，萬歷年重修。是本地幾處龍母廟中規(guī)模最大，香火也是最盛的。

“到了每年的五月初一，便是龍母誕，最是熱鬧不過，”何東籬道，“在江上航行的船只，遇龍母誕期，航至龍母廟三里之內(nèi)，不分日夜，便要鳴笛打鑼，遙向廟前致拜，航行到廟前河面，即停船上岸入廟參拜，獻香奉燭。”

他說龍母誕的參拜從五月初一開始，至五月十五結(jié)束，在五月初七、初八兩個晝夜和初九的白天，共三天兩夜為高潮，不但商賈攤販云集，各處游藝班子都來此處趕場，本地及鄰近各縣的村鎮(zhèn)的百姓亦來此地獻藝祭賽，十分熱鬧。

解邇?nèi)柿⒖滔氲竭@是個“祭賽搭臺，經(jīng)濟唱戲”的大好機會，最起碼也能促進城鄉(xiāng)經(jīng)濟交流，然而再一想眼下八排瑤暴動，路徑不安，商賈百姓大約也不會有這么好的興致。

搞好經(jīng)濟的根本，是要有一個和平的環(huán)境。解邇?nèi)蕦@句話忽然有了深刻的理解。

正在感嘆，帶領(lǐng)護衛(wèi)士兵的警衛(wèi)員低聲道：“首長，外面聚集了不少百姓，彈壓的衙役們?nèi)松伲茈y保障安全――我們從旁邊的小門出去吧。”

解邇?nèi)什灰詾槿唬拔覀兒臀嘀莅傩諢o冤無仇，能有什么安全問題？這也是聯(lián)絡(luò)群眾感情的機會。不要草木皆兵了。”

從龍母廟出來，卻見外面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解邇?nèi)试谑A上面帶微笑向群眾招手致意，以示“親民”。百姓們見他毫無官架子，都想好好瞧一瞧這“澳洲人知府”是什么模樣，紛紛往前涌了過來，正在維持秩序的衙役們措手不及，頓時便有些彈壓不住了。護衛(wèi)的警衛(wèi)員便催促解邇?nèi)士煨┳摺?

解邇?nèi)蕝s不著急，他很享受這種“與民同樂”的感覺，他邁著方步，緩步拾階而下，一路揮手致意。正走到最后一級上，忽然人群中擠出一個女子，大喝道：

“髡賊！受死！”

呼喊間手中已然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刀來，朝著解邇?nèi)手弊擦诉^來。

這一喝突如其來，解邇?nèi)暑D時呆住了，警衛(wèi)員眼疾手快，將他猛推一把，直接將他壓倒在地，攤開四肢將身子覆在他身上。

這一推一壓，直壓的解邇?nèi)恃勖敖鹦牵铧c喘不過氣來。

護衛(wèi)的士兵身背步槍，倉促之間完全來不及反應(yīng)。還是一旁的衙役身手敏捷，手中彈壓用的長鞭揮出，一鞭抽中女子的小腿，順手一卷便將她拽倒在地。

旁側(cè)的衙役們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將那女子按住，有人抓住她的手腕，將尖刀從手中奪下。

士兵們迅速圍成一個圈子，將解邇?nèi)蕠@當(dāng)中。解邇?nèi)蕪牡厣吓榔饋恚挥X得驚出一身冷汗，半晌說不出話來。看這女子倒下的地方距離他不到兩三米遠，若不是警衛(wèi)員反應(yīng)迅速，衙役動作又快，他此刻便萬劫不復(fù)了：就算當(dāng)場不死，在這遠離元老院，沒有元老大夫的地方被戳破了肚子，活命的機會也是微乎其微。

他還是頭一次生命遭到如此近距離的威脅，在極度恐懼的同時立刻暴發(fā)出極大的憤怒，一時間怒火攻心，有心要當(dāng)場發(fā)作，將刺客“吊路燈”以彰顯“元老院和人民專政”的威力。然而此刻大庭廣眾之下不便動怒，剛才被警衛(wèi)員推倒在地已屬“失儀”，此刻再要暴跳如雷更顯得自己沒有“城府”。所以只是咳嗽了一聲，故作鎮(zhèn)定道：

“先……押……下去，慢慢……審……”

“是！”

衙役們隨身都帶著繩子，幾下便將這女子捆綁起來。眾人這才看清，行刺之人是個年輕女子，身穿藍布短襖，月白褙子，下系孺裙，鬢邊簪一朵白色絨花――是個服孝的寡婦。

“好俊俏的女子！”

“這小寡婦為何要行刺澳洲人？”

“莫非是戰(zhàn)亡軍丁的妻子？”

“好好的女子真是可惜了！這是自尋死路！”

“看她的作為甚是剛烈，真是位奇女子。”

……周邊圍觀群中竊竊私語。解邇?nèi)试具€想說幾句話，但是警衛(wèi)員催他趕緊離開――說不定還有第二個、第三個刺客隱匿著。

解邇?nèi)蚀藭r心浮氣虛，原本覺得“天下在手”，現(xiàn)在卻感覺“皆是敵國”，也無心再表現(xiàn)自己，便點頭道：“我們回去！”

被押下去的女子突然剎住腳步，低頭猛地咬了一口身邊的衙役，趁著衙役呼痛松手之際，奮力掙脫身邊的衙役，扭頭高喊：“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決不屈膝事髡賊！”

衙役大驚失色，搶上去將她再一次按跪在地，那女子猶自罵不絕口：

“我等乃華夏后裔，久受教化，爾等髡賊無君無父，涂炭生靈，皆為賊配軍，見我如何不下拜！

“爾等髡賊殿前兵馬雖驍雄，縱暴略與東虜渾同！相鼠尚有皮，髡人但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髡人其母，皆為婢婦；髡人其父，皆為奴才！你們這等賊骨頭，日后落入官兵之手，教你粉骨碎身。”

尖利的聲音回蕩在龍母廟前的石階上，一個老衙役趕緊過來摘掉了她的下巴，連串的咒罵聲才變成了含糊不清的聲音。

解邇?nèi)市闹袠O惱，原本很好的一場“親民繡”，被這女人活生生給攪黃了。他從周邊百姓的表情上看得出來，他們多少都有些同情這女人――自古以來，百姓總是會不由自主的崇拜那些對抗強權(quán)的同類――心里不由的暗暗嘆氣：真是不知好歹！

他定了定神，故作輕描淡寫的對身邊人說道：“把她帶回去，看好了，別讓她死了。”

－－－－－－－－－－－－－－－－－－－－－－－－－－－－－－－－－－

下次更新：第七卷-廣州治理篇343節(jié)

《臨高啟明》實體書簡裝版已經(jīng)上市，這次是微店和淘寶渠道同時發(fā)售。淘寶連接：tb.am/qvjvu或者直接搜索“臨高啟明第一卷”，店鋪名：百仞城特供店微店連接：臨高啟明元老特供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