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之後,泓淵來寢宮的次數明顯多了起來,雖然仍舊話不多,可總會坐下來陪她一時半刻。有時坐一坐禾錦不理會他便走了,有時心情好會留下過夜,可再也沒有強迫過她。
禾錦就算沒人跟她說話,也並不願意搭理泓淵。他來,她就朝著窗戶坐下,吹半天的冷風也不肯回頭看他一眼。他走,禾錦抓到什麼便砸什麼,砸完了泓淵換下,換下她又繼續砸,絕不讓他省心。
就如此一直對峙下去,他們二人誰都不肯先服輸。
可該喝血的時候禾錦絕不含糊,她抓住便咬,往死裡喝,恨不得就這樣要了他的命。泓淵眉頭都蹙在了一起,拍拍她的後腦勺想讓她悠著點,可禾錦就是鐵了心要把他喝到死。
泓淵哪裡不知道她的心思,出聲警告她:“你再這樣下去,我就拿嘴餵了。”
此話一出,果真讓禾錦收斂住了。
她擡起頭把血一擦,立馬翻臉不認人。轉身繼續去看她的窗戶,全然不想理會他,彷彿剛纔要命似的喝血的人不是她。
泓淵習以爲常,自己替自己癒合傷口。他起身走到她身後,垂下漂亮的眼睛,一直看著她,“錦兒,還在生我氣嗎?”
他這話當真是說得輕鬆,就彷彿那些惡事都不是他做下的。禾錦嗤之以鼻,毫不動容。
泓淵再上前一步,就完全將她籠罩在自己身下,他彎腰攬住她的肩膀,自然而然地將下巴靠在她肩膀上,語氣微微落寞,“錦兒,跟我說會兒話吧。”
無論他再如何低聲下氣,禾錦也從來不會搭理他。她像往常一樣扯下他的手,狠狠甩開,不願意讓他觸碰自己。
若是往日,泓淵便走了。
可是今日他似乎不太對勁,格外傷感,又重新俯身攬住了她,力道不輕不重,卻足夠讓她掙脫不了。
“陪我說幾句話可好?”他語帶落寞,像個孩子一樣將她緊緊抱住,“茹姨死了,我沒想過要讓她死,她問我要長生訣,我並不知道長生訣在哪,卻告訴她拿命來換,她當真自裂了元神。”
禾錦冷笑著看他。
夢芊茹本就該死,她纔不會心痛,更可笑的是泓淵竟然也會內疚?
“其實我該恨她的。”泓淵睫毛輕顫,那些陳年往事一直在他心頭回蕩,從來沒有忘記過,“你不在魔宮的那段時間,我曾向茹姨求助,可是她擔心引火燒身,竟眼睜睜看著兀箏將我拖走。”
他在發抖,禾錦感覺到了。以往發生的事情觸動了她的心絃,泓淵爲她所受的一切,至今仍然能夠讓她心生憐惜。
當真是,可笑至極。
“現在除了我,已經沒有人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事,所以我恨她,也沒有人會明白我。”他壓低了聲音,微微有些暗啞,“我恨她,可是她死的時候,我竟然會覺得痛心。”
禾錦忍不住回頭,他埋在她脖間所以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感覺他輕微的戰慄。
“我初入魔宮的時候,他們都看不起我,只有你和茹姨,從來都不在乎我的身份。可是如今,你恨我入骨,茹姨含恨而去,我不知道爲什麼會變成這樣。”他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渾身都在顫抖,“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可是我卻寧願回到從前,回到最初的時候。”
禾錦咬牙,吐出生冷的三個字:“博同情?”
“錦兒。”泓淵下意識地將她抱得很緊,不斷在她耳邊喃喃自語:“別這樣對我,我真的很難受,求你別這樣對我……”
禾錦別開臉,只留下一個冷漠側臉,就足以將他打下地獄,“向一個被你囚禁的人博同情,你不覺得你真的很可憐嗎?”
“禾錦!”泓淵猛地擡起頭,眼眶紅得嚇人,將她的手緊緊捏在手中,“我不需要你同情。”
她嗤笑道:“那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你發生過什麼,我一點也不關心。”
泓淵面色慘淡地鬆開了手,望著她冷漠的側臉,從來都沒有爲他展顏過。她的心是石頭做的,無論他怎麼努力,都不可能走進她的心。
“爲什麼他們就可以?”泓淵笑得比哭還難看,“餘子書,靳褚,風綾,爲什麼他們可以輕易就得到你的心?”
已經很久沒有人敢在她面前提及子書和靳褚,泓淵卻再三提起。她心頭刺痛,也斷然不會讓他好過,冷然道:“你沒資格和他們相比。”
“爲什麼沒資格?因爲身份嗎?”泓淵拽住她的衣衫,已經徹底被她逼瘋,咄咄逼人,“可我現在稱霸六界,誰人是我對手?風綾是我手下敗將,關在地牢裡生不如死,還有誰?餘子書和靳褚嗎?你還在等他們來救你嗎!”
禾錦憤然起身,甩開他的手,厲聲道:“你不準你再提!”
“禾錦!”泓淵發了狠捏住她的手腕,幾乎要將她捏斷,“你就這麼在乎他們嗎?我信不信我把他們全殺了!”
短暫的沉寂之後,禾錦忽然就大笑了起來,如瘋如魔,眼淚猝不及防地從她眼中滾落,“你當真以爲還會有人來救我嗎?我比你好不到哪去!你讓我不要同情你,可我有什麼資格同情你!”
泓淵微微愣怔,他擡手想幫她擦去眼淚,被她擡手揮開。
她咬緊牙齒,憎恨地望著他,“我不準你再提那兩個名字!”
泓淵的手僵在半空中,久久沒有落下。他譏諷道:“我不提,你就當真不會想嗎?”
禾錦被他一句話擊得潰不成軍,狼狽不堪地站在他面前,宛如被脫光了所有的衣服,*裸地把自己暴露在了他眼中。
泓淵握住她的肩膀,固執追問:“你可以接受這麼多人,爲何唯獨不願接受我?”
禾錦宛如聽到了一個笑話,指著自己豔紅的脣色,“你讓我接受一個囚禁強迫我的人?”
“如果不是被你逼得無路可退,我又怎會出此下策?”泓淵氣得肩膀發抖,一字一句:“若不是你要給我指一門親事,讓我明白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得到你的喜歡,我又怎會強迫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