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神泉。
臻胤托著下巴,雙目含笑地看著池中戲水的人,修長的手指將長發拂到腦后,散落零星光芒,面容俊美得不像話。
小桐已經長高了不少,腰身看起來瘦了許多,只是臉上還帶著些許奶胖,鼓著腮幫子把豚鼠從水里邊提起來,叉著腰教訓它:“你怎么老是在神泉里洗澡?這水是要流向九天,最后還要匯入人間,你這不是污染六界的水源了嗎?”
豚鼠肥得掙扎不動,任由她抓著尾巴晃來晃去,很大一坨。
小桐氣呼呼地把它身上的水甩干,“你再這樣我就不要你了,讓臻胤把你煮熟了下酒!”
豚鼠被甩來甩去,弄得暈乎乎的,肥肥的肚子像球一樣晃動,兩只小爪子紅紅的,張開每根指頭都小得很,腦袋也小得很,真的是吃成了一只小肥豬。
“你看你都肥成什么樣了!”小桐提著它都費勁,把它晾在臺階上,四只爪子鋪開,它連動都懶得動一下。
豚鼠依舊躺得心安理得,反正每天都要被嫌棄,早就已經習慣了。
背面曬干了,小桐把它翻過來曬正面,它挺著圓鼓鼓的肚子,舒服得閉上了小眼睛,四個爪子漸漸朝天,指頭蜷縮起來肉肉的十分可愛。
小桐再氣也被它萌化了,忍不住去摸它肉肉的小爪子,又摸摸它的小胡子,看著它一直蠕動著嘴唇,好像在夢里吃什么東西。
她跪在臺階下,整個人都趴在上邊,都長這么大個兒了還跟小孩子一樣,好像永遠也長不大,不知當年的那件事是不是傷了她的神智。
臻胤想到此處,略微皺了眉。
“小桐!”
“嗯?”她回過頭,陽光灑在她面容上總有幾分青澀的味道,天真無邪。
“衣服打濕了,過來換了。”
小桐習以為常地跑到他跟前,個子已經長到他胸口的位置,還是要仰頭才能看到他,“臻胤給我換昨天那件,今天的裙子穿著都跑不起來了。”
“好。”臻胤笑著點頭,指尖輕輕除去她的衣裙,為她重新穿上一件衣服。
粉紅色的衣衫襯得她面若桃花,兩個可愛的丸子頭配她圓圓的小臉顯得很稚嫩,似乎都沒有長大一樣。
小桐低頭摸了摸胸口,有些擔憂地抬頭,“臻胤臻胤,我好像生病了。”
“怎么了?”
她奇怪地捏了捏胸口,也不痛,“這里長了兩個硬硬的東西。”
臻胤啞然失笑,彎腰一把將她抱起來,就像小時候那樣,“我的小桐,你只是長大了。”
小桐被他摟在懷中,習慣性地抱住他的脖子,雙腿夾在他腰上,望著他下巴說話:“可是我沒有讓自己長大,怎么會長大?”
臻胤笑而不語,一路抱著她進屋。
小桐被他放到軟榻上,還惦念著剛才的問題,“臻胤,你還沒有回答我。”
“誰都要長大,你當然也要長大。”
“可是……”小桐困惑不安,“我不讓自己長大就不會長大,在皎月宮三千年都沒有長過。”
臻胤摸摸她的頭,“好了,休息一會兒。”
“你把我抱進來做什么?”小桐噘著嘴,“豚豚還在外面呢。”
“外面太陽太大了,屋里涼快些。”他輕輕拂開她額頭的汗水,用手心的冰涼為她驅散熱意,“玩了這么久該休息一下了。”
“這樣一躺,還真有些困了。”小桐說著說著就趴在軟榻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臻胤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等她徹底熟睡了過去,才輕輕躺在她身側,將她攬入懷中,安心入睡。
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已經完完全全離不開她,吃飯的時候沒有她就食不下咽,睡覺的時候沒有她就夜不能寐,會為她擔心受怕,會因她開懷大笑,他好像染上了一種叫七情六欲的魔。
真可怕。
但,內心驚不起一絲惶恐。
他知道無論自己陷得多深,只要將殿外的神泉之水飲上幾次即可,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他還有些貪念她身體的溫度,想看一看她長大后的模樣。
或許等她長大,那股莫名的眷念就會隨之消失。
臻胤睡得很好,并沒有做夢,他醒來的時候小桐已經醒了,坐在他身側一個勁地哭。他心里一緊,連忙替她擦去眼淚,“怎么了,做噩夢了?”
小桐胡亂地點頭,抽抽搭搭,“我夢到亓笙死了,主子不要我了,把我一把火燒死了……”
他的動作一下子就頓住了,看著她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心底有個地方突然就抽痛了起來,“他走了三百年,你還沒有忘記他嗎?”
“你說亓笙?”小桐擦去眼淚,強忍住悲痛,神情委屈得很,“他走的時候說了會回來找我,會帶著主子一起回來,可是他說話不算數,和主子一樣不要我了……”
臻胤摸著她的頭,眉心憂心忡忡,“不是還有我陪著你嗎?”
“可是……可是你不是亓笙啊。”
清脆的聲音宛如千斤,一下子就砸在他心頭,猝不及防,他輕輕撫摸著她的小臉,目光晦暗,“如果有一天,我和亓笙之間只能留下一個,你希望是誰?”
這個問題似乎很難,小桐想了很久才下了決定,“我還是想和亓笙在一起,這里好冷清,都沒有主子……”
臻胤突然就慌了心神,他捧住她的臉讓她直視著自己,“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嗎?”
“想,可是……”她為難地皺著眉頭,“可是你不是亓笙啊……”
她和自己在一起三百年,原來從來沒有忘記過余子書。
臻胤來不及去理清心頭的刺痛,起身離開,頭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手足無措,險些踩住了自己的衣擺。
身后傳來她清澈無垢的聲音,一如既往:“臻胤,你怎么了?”
他不敢回頭,怕她瞧見自己眼中的慌亂,盡管她就算看見也并不懂。
是的,她不會懂。
就和當年一樣,來了又走。
臻胤停在神泉旁邊,望著水里自己的倒影,突然就看不清自己的模樣,不知道是什么攪亂了一池平靜。
他只想到了四個字。
大劫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