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缸?”林蔓若有所思, 脫口而出道,“這大缸里有什么?”
說話間,林蔓把資料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發現清單上只說了有口缸, 而沒說里面究竟有什么。
秦峰丟下筆頭,從林蔓手里接過單子:“這個大缸的事, 我倒是問過。據說當時房間里很臭,尤其是地下室,簡直臭氣熏天。他們打開了大缸,發現里面是黑乎乎的一缸水, 都以為是……”
林蔓眼光發亮:“以為是什么?”
秦峰道:“以為是發了臭的醬油, 就又把它封上了。”
林蔓以為缸里會有什么駭人的東西,卻不想只是一缸發酵失敗的醬油,不禁有些大失所望。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秦峰看林蔓突然對地下室里的大缸起了興趣,一定是想到了什么。
脫下大衣,林蔓坐到了秦峰身邊:“你說, 吳長發一家人會不會根本沒走?”
秦峰挑了下眉:“什么意思?”
林蔓道:“陳婆是不是說吳長發一家沒帶走行李?”
秦峰道:“沒錯,陳婆說他們一件都沒有帶走,就連小兒子的奶瓶尿片,也都留在了房子里。”
林蔓道:“你不覺得這點說不通嗎?那個時候兵荒馬亂,孩子用的東西可不是到處能買到。即便是走得急了,也不至于連這個都帶不上。”
“這倒是,可是他們如果沒有走,又去了哪里?”秦峰越想越覺得林蔓講的有道理。可是一往深推測下去, 不禁覺得林家街的案子更加復雜了。
林蔓道:“所以我想,會不會那一家人都死了,尸體在那口缸里。”
秦峰猛然頭皮一陣發麻,記起了同事無意間做出的推測。
……會不會是鬼做的……
那兩個公安的事,倒還真像是厲鬼尋仇。
林蔓又問道:“要是缸里有尸體,你們應該能查出來吧?”
秦峰道:“我問過他們,他們說缸里只有臭得出奇的水,其他什么都沒有。”
“還有,”林蔓又想到了一個值得推敲的地方,“吳長發一家就算家道中落,也沒必要釀醬油啊!你應該問問陳婆,那個缸是做什么用的。”
秦峰搖了下頭:“問不到了,她去年年底剛剛去世。”
咔嚓!林蔓聽見了線索中斷的聲音。
一下子,對于林蔓和秦峰來說,林家街一案的疑點更多了。
吳長發一家為什么離奇失蹤,兩個公安進入樓里怎么就剩下一個,那個神秘的報案人是誰,還有地下室里那一口神秘的、不知用處的大缸……
幾個孩子的吵鬧聲從樓下傳來,伴隨著“啪嗒啪嗒”的雜亂腳步。很快的,樓上響起開門的聲音,有人在上面熱情地招呼:“哎呀,來就來了,咋還帶這么多東西?”上樓的人先讓孩子對開門的人問好,接著大聲說道:“俺這不是來給你拜個早年嗎!”
孩子們哄笑了一聲,嘻嘻哈哈地跑下樓。
門外頭的過年氣氛,絲毫也沒有讓林蔓和秦峰從林家街的案子里回過神來。他們津津有味地研究著、探討著。不知不覺間,窗外的天色黑了,兩人也沒有察覺到。直到深夜,秦峰偶然抻了一個懶腰,林蔓打了一個哈切,他們同時感到餓了,才想起從中午到晚上,兩人都還沒有吃過飯。
林蔓快步走進廚房,簡單燒了兩碗面。
秦峰把資料抱到餐桌上。在吃面的同時,他仍不忘研究案情。
林蔓陪著秦峰一起查資料。她一點也不生氣秦峰因為工作的事而忽略了她。恰恰相反,在林家街一案上,她產生的興趣比秦峰還要濃厚。以至于到后來,當秦峰不得不放下林家街案子的資料,開始寫其他案件的報告后,林蔓繼續獨自有滋有味地研究下去。
就這樣,整整一個長假,秦峰都在寫工作報告,林蔓則在思考林家街的案子,兩人各得其樂。
時間轉瞬即逝。
有一天,林蔓睡眼惺忪地走出臥室,隨手撕掉掛在墻上的日歷,恍然發現已經是年三十了。
林蔓驚地睜大了眼,立刻轉身沖回臥室,把秦峰從床上拉起來:“我們還沒買煙火呢!”
五鋼廠區的供銷社只經營到年三十上午。再開張,要等到十五以后。每年接近年三十時,各大供銷社總會把各種樣式的煙火和鞭炮放在門口,供準備過年的人挑選。
一經林蔓提醒,秦峰也驚地從床上一躍而起:“不光是煙火,我們連過年喝的酒都沒買。就家里那一箱酒,根本不夠你同事來家里喝。”
用最快的速度,林蔓和秦峰洗漱完畢,一起奔出了家門。
供銷社的門口排了長長的一條人龍。
林蔓和秦峰站在隊伍的最后,跟著排在前面的人,一步一步提心吊膽地往前走。他們都生怕煙火被賣完,啤酒被買光。
年三十這一天,天氣不錯。
已經有一段日子沒下雪了,路上厚厚的積雪一早被人踩實。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過年的味道。
過年的味道,無非是混著菜香的濃烈酒香,放過鞭炮之后的□□氣,再配著孩子們更勝平常的嘰嘰喳喳的吵鬧聲……
種種這些加起來,就是過年了。
林蔓和秦峰運氣不錯,趕在供銷社里的東西被銷售一空之前,買到了雪花牌“竄天猴”和仙女牌“大彩火輪”。燒酒一早被賣完了,但秦峰幸運地搶到了兩箱啤酒。
抱著好不容易買到的煙火和啤酒,林蔓和秦峰朝家的方向慢悠悠地走。
一陣涼颼颼的風從側面吹來,刮得林蔓和秦峰的臉不約而同的紅。
雪地雖然硬實了,但卻出現了許多滑冰。
林蔓走地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踩在滑冰上,大摔一跤,出了洋相。
驀地,她轉頭看身邊的秦峰,發現他也在謹慎地留意前路,忍不住笑了出來。秦峰知道林蔓笑他什么,也忍俊不禁,勾起唇角。
走到葡萄架時,林蔓遠遠見到前面走來一個熟人。
趙里平也看見了林蔓和秦峰。
他快步走向他們,笑著打招呼道:“買年貨啊?”
林蔓點了下頭,寒暄道:“今天趙德該帶著他愛人來跟您過年了吧?”
趙里平嘴角抽搐了一下,尷尬道:“他們帶著孩子去省城了,莉娜的表叔安局不是在那邊嗎?他們要在那里過年。”
“那趙梅呢?”林蔓一時不慎說錯了話,忙牽了其他話頭出來彌補。可是話一出口,她又覺得恐怕更讓趙里平難堪。
趙里平輕嘆了口氣:“她也在省城過年,我和她媽已經很久沒看見她了。”
莫名的,趙里平的嘆氣給本來喜氣洋洋的年味添上一抹哀愁。
林蔓覺得尷尬,趙里平也覺得同樣尷尬。
于是,他們沒有再多聊,只隨便說了兩句客套話,就各走各的路了。
回到家里,秦峰一放下酒,就鉆進了廚房準備年夜飯。
林蔓找出信箱鑰匙,又回到樓下從綠皮信箱里拿出一封信。信是從上海寄來的,內里除了有白秀萍的信,還有何梅的信。信里的內容,白秀萍和何梅都重點感謝了她前些日子匯去家里的錢。
聽見林蔓進門的聲音,秦峰隨口問道:“信收到了?”
把信放在桌上,林蔓打開了收音機,一曲激昂的音樂立時從喇叭里流淌出來。
沒聽到林蔓回應,秦峰又走出廚房,問她道:“信收到了?那邊收到錢了?”
“嗯,錢收到了,那邊日子還行。”林蔓亦是隨口應道。其實上海那邊的日子并不怎么樣。因為一些特別的原因,張振業被調動了工作,降了工級。一下子,家里的收入了少了三分之一。這樣本就不寬裕的白家更加捉襟見肘。實在沒法子,白秀萍才寫信給林蔓,告訴她家里的情況。
秦峰剛一出廚房,灶上的鍋子緊跟著撲開了。
想起灶上正燉著的排骨湯,秦峰馬上轉身回到廚房,一把掀開了將要翻下來的蓋子。蓋子被打開的一刻,骨頭湯的沫子隨即就落了下去。
準備年夜飯的時間總是很忙碌。
時間一忙碌起來,就會過得很快。
燒湯,備料,準備餃子陷……
林蔓和秦峰一忙活起來,才想起之前兩人有太多的事情沒有做,以至于現在才會這樣手忙腳亂。
連中午飯都沒有吃,他們一直忙活到了下午。到了下午,秦峰轉戰客廳臥室洗手間大掃除,廚房的一概事情都交給了林蔓。
終于,在接近傍晚的時候,林蔓把事情都做的差不多了。
湯一早燒好,菜亦都是半成品,但凡一下鍋,三四分鐘就能弄好一道。
傍晚時分,搞完衛生的秦峰累的一身汗,便去衛生間洗澡。
聽著身后衛生間傳來水的嘩啦啦聲,林蔓坐在餐桌邊,悠悠閑閑地包春卷。
收音機從上午放到了下午,再到傍晚。
從播放音樂,到播放新聞,再到新年賀歲的聯曲……
終于,在一段慷慨激昂的詩朗誦后,播音員開始講述當天的《紅色故事》。
這是林蔓比較喜歡的一個節目。暫且不論內里故事是否老套,單就故事的趣味性和曲折生動一面,她覺得一點也不輸于多年以后的電視劇。
最近,紅色故事里在講述一個地下黨潛伏在對岸機關里,與敵人斗智斗勇的故事。
故事非常精彩,每三兩天就會有一個小轉折,幾乎一個星期總有一次大高/潮。
而昨天,故事即是講到了一個關鍵處,一個被我方人員列為頭號大反派的人竟突然死了。
他的死讓林蔓猝不及防。所以今天《紅色故事》一開始,她就開大了音量。
一上來,播音員就解開了留給聽眾們的謎團。
“……其實,XXX并沒有死,他是假死遁逃……”
“假死遁逃?”林蔓聽到這一處,驀地眼前一亮,恍然聯想到了林家街的那個殺人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