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平?在我們走過的這段時間里還有公平嗎?為了這個家庭,我早早地就放棄事業回歸家庭,這對我公平嗎?為了英子的學業,我一直待在加拿大陪護,過著兩地分居的生活,這對我公平嗎?當我親耳聽到你和她親昵的對話,那又對我公平嗎?面對出走的靈魂,我們已經沒有什么公平可講了,這本來就不是一場公平的競爭,沒有公平對決的年齡,沒有公平相處的時間,怎么談公平?還是給我一個公平地選擇自己未來的權利吧?!?
聽到這一切,李海心里透著悲涼,他從未這樣了解過吳婷,她的話語是這樣的酸楚,這樣的犀利,犀利得一針見血,他一時無言以對。
“李海,我現在已經回家了,你不用擔心英子了,我會照顧好她的,我們按西方的慣例先進入婚姻的冷靜期——分居吧。不過這不是問題,我們一直是在分居的,等我們都想好了再辦手續吧。”說完以后吳婷道了一聲“再見”就放下了電話,留下了還在電話那邊發呆的李海。
吳婷知道這是必須要邁出的一步,即便是會傷到他們彼此20多年的感情,但她還是得這樣做,因為不這樣做還會傷到彼此的一輩子!
放下電話的李海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竟那么不了解和自己共同生活了20多年的吳婷,平時感覺溫順內斂的她竟有如此power,這種能量使得他無以言對。
此時的曉菲正在虹口,守著父母遇難的那個山澗。她有太多的話要找人傾訴,她有太多的眼淚要拋灑。
她后悔自己為什么在他的書房里取下那本藏有秘密的《悲慘世界》,這仿佛就是拉開了她心底悲慘世界的帷幕;她后悔自己為什么要打開那封已經發黃的信紙,這仿佛就是自己愛情的墓志銘;她后悔自己為什么要點開音樂庫找到那首早已不再流行的《把我的愛留給你》,這仿佛就是自己情感的絕唱。
其實這是一段被塵封的記憶,這是一段甚至連男女主人公都漸漸淡忘的往事。淡了,忘了,這段情感被物質和金錢的富有而深深地壓在心底的最深處。無意中她走進這段歲月,她被震撼了,她明白是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
20世紀90年代初,一個最為紛繁的年代,人們的心被剛拉開一道縫的國門吹進來的風撩動起來。人們終于有了期盼和夢想,對于那時正年輕的李海和吳婷也是同樣。李海辭掉了還算是金飯碗的工作,和幾個同樣有夢想的朋友,每人都帶上自己的全部家當,坐著跨越瓊州海峽的渡船奔向夢想中遍地是金的海南島,朝著他們夢想中可以發生奇跡的地方行進。
這封已經發黃的信紙正是記錄著那一段理想和現實之間的差距,記錄著那一種理想即將破滅時的絕望,也記錄著那份愛是怎樣拯救一顆失落的心。就是這一幕幕的場景展現在曉菲眼前時,曉菲感動了,她在腦海里一次又一次地還原著這一幕……
在??诘鸟R路上疾馳著一輛輛日本進口的小汽車,這是在內地看不到的街景,讓人眼花繚亂,讓人神往不已。當然馬路上數量更加龐大的還是那些行色匆匆的淘金人。盡管他們一臉疲憊,但每個人心里都在回味著那一個又一個一夜暴富的奇跡,正是這些奇跡激勵著人們去追逐自己的夢想,李海就是這龐大的隊伍中的一員。
在李海包里除了一張褶皺的圖紙和幾張土地的相關信息以外,再沒有別的其他東西,錢夾已經癟了,加起來不過幾十元錢,這就是李海的全部家當,同來的幾個人也都已經是彈盡糧絕了,他們不知道這些錢還能維持幾天,也不知道追夢之路還有多長,但他們只能拖著疲憊的腳不停穿梭在那高樓大廈之間,口若懸河地游說著可能發生的奇跡,捕捉每一次看似渺茫的成功希望。
早上吞下的饅頭已不能支撐饑餓的身軀,李海拖著疲憊的身體盲目前行。就在剛才路過郵電所的時候他真想給吳婷打個電話,他想告訴她:他想她!他想回家!遲疑片刻,他還是離開了,因為在他的眼里,一個男人不該有退縮,不該讓自己的女人擔心。再說了,電話費也不便宜。
路過一家小面館,李海還是忍不住走了進去,要了一碗二兩的清湯面,一邊聽著老板的收音機里的歌,一邊細嚼慢咽,他希望延長這碗面給自己的味覺系統帶來的愉悅。就在這個時候播音員的一席話把他驚住了。
“各位聽眾下午好!現在是我們的點歌節目。海南是一個可以創造奇跡的地方,海南是一個可以實現夢想的地方,在這里云集著來自全國各地的懷揣夢想的創業者,遠在家鄉的親人思念著你們,現在我為大家送上來自家鄉的點歌?,F在是成都的吳婷小姐給她正在??诘恼煞蚶詈O壬c播的一首香港著名歌手譚詠麟演唱的《把我的愛留給你》,吳婷想借我們的欄目對李海先生說:不管你遇到多大的困難和挫折,她都永遠支持你,永遠等待著你!來自成都的李海先生請注意收聽我們為你送上的點歌節目,晚上7點我們還將重播點播節目?!彪S著話音的淡出,強烈的音樂推出,李海像是被電流擊到一樣呆立在那里。
把我的愛留給你
在寂寞的城市里
當你把溫柔找尋
不會感覺到太無依
把我的愛留給你
在喧嘩的城市里
當你疲倦的時候
有種回家的溫馨
有些心在人海中飄浮難定
有些愛在凄風中尋覓不已
我情我心我意
托寄在沉浮的人世里
只能用時間換得你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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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愛只留給你!
音樂戛然而止,李海心潮難平,他流下了成年后的第一滴淚水。
晚上7點,他拉上幾個哥們兒一起來到建國那里,他們一起聽了吳婷為他點播的歌曲,幾個哥們都欷歔不已,建國拍了拍他的肩,片刻之后對他說:“你不能讓婷婷傷心,像她那樣的女孩子是不該為男人操心的!”
晚上建國帶著他們到酒吧,他們喝了很多很多的酒,大家又哭又笑,為夢想,為未知的路。大家一遍一遍地點唱譚詠麟的《把我的愛留給你》,李海一句一句地記下歌詞,他要回家一句一句地細細品味。整整一個晚上,大家只點了這一首歌,直到大家都唱會了為止。
也就在第二天,當大家剛從酒精的麻醉中清醒過來的時候,房東過來叫李海接電話,這是建國打來的,他讓李海拿著圖紙和資料去找他的一個朋友,一家國有大公司,他們要買土地。
幾天以后,土地成交了,他們拿到了倒賣土地的中間價差,這對于他們來講幾乎是不可思議的天文數字:好幾百萬!他們幾個哥們把錢平分,當然也留了一份中介費給建國。就在他拿著這筆錢去感謝建國時,建國把錢推回到李海的身邊對他說:“海子,我們是哥們兒,我不會收下這筆錢,你知道我是不缺錢的,把錢給婷婷帶回去吧,就算是我送給你們的禮物吧,借花獻佛。海子,但有一點我要給你說清楚,你必須要對得起婷婷!我們都是婷婷的大哥哥,我們從小就呵護著這個公主般的小妹妹,我幫你也是不希望看到婷婷傷心。你記住,如果有一天你對不起婷婷,那也別怪我不客氣!”
李海感動地望著英雄似的建國,拍著胸對建國說:“大哥,你放心吧,我不會對不起婷婷的,我會打拼出一個新天地獻給婷婷的?!?
……
這張發黃的信紙正是記錄著這段早已淡忘的往事,還有那首曾經改變了李海命運的歌詞。曉菲不知道這份如此重要的信件為什么會塵封在《悲慘世界》這本小說里,她也不知道為什么這段感人至深的往事會被日積月累的財富擠壓得沒有了立足之地。但她真是被打動了!
從看到這封信的那一天開始,她不再善待自己,她喝酒,每天喝得酩酊大醉。那天她醉了,給李海打了電話,她決定自己毀掉自己!她顛覆了自己的淑女形象,她沉迷酒吧,她舞動身體,她媚眼迷離,直到看見李海憤怒的眼光。
她知道自己就快成功了,只需要再邁出一大步,于是再一次放縱自己的身體以后,面對迷惑的李海,她提出了要一套房子來彌補她的付出。她都不知道當初自己是怎么開的口,但只有這樣才能讓李海真正看不起她!輕蔑她!鄙視她!恨她!
當她含著淚走出李海寬大的別墅時,她幾乎不能控制自己,她多么想再沖回去大聲地對李海說:“不是這樣的!原本不是這樣的!我不是這樣的女人!”但她還是忍住了,她知道如果她不能讓他死心,這段情緣將永遠無法斬斷、無法忘懷,更無法開始新的生活。
就在父母罹難的地方,曉菲任意地哭訴,猶如兒時躺在媽媽的懷里。她知道哭過之后,她還得堅強地走出這大山,再一次不知廉恥地去要那套她并不需要的房子,正如李海給她擲下的那句話:就當是捐給了希望工程!哪個女人愿意親手毀掉自己的情感,哪個女人愿意親手毀掉自己的形象?但她會的,因為那首歌和那首歌后面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