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慧明方丈避而不答，脫脫冷笑一聲，道：“大師只知口誦佛經，卻不知救苦救難，怎么對得起佛祖的度人度己的本心。”

慧明方丈說道：“老衲不才，愧領少林掌門之位，早已一心向佛，四大皆空。”

脫脫道：“久聞慧明方丈佛法高明，恩德惠及武林，今日得見，原來只是徒有虛名罷了。”

慧明方丈道：“阿彌陀佛，敢問女施主，今日來我少林，莫非是來向老衲興師問罪的嗎。”

脫脫尚未答話，魔教中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說道：“大師乃當世神僧，連我教教主都十分欽佩，又怎敢來向大師問罪。只是我家少主身負仇恨，不知如何解脫，還請方丈賜教。”

群雄順著那聲音望去，只見那是為首的一名黑衣老者，灰須滿面，雙眼通紅，手持長戟。

忽聽一個聲音說道：“哈哈，我道是誰？原來是‘方天鐵戟’周長老。”話音未落，慧明方丈身后有一人緩步走上前來。

眾人望去，說話者原來是北雁龍清。

那龍清早年與魔教爭斗多時，對魔教六大長老都再熟悉不過，有的雖未曾交手，但早已耳熟能詳。龍清早已看的明白，僅從使用的兵器來看，脫脫身后的那三位長者，就是魔教三大長老——周勝、吳土公和歐陽曼。

原來魔教六大長老分別依次以金刀、銀索、銅錘、鋼槍、鐵戟、錫劍為序，為首的便是‘魔云金刀’歐鵬，其次便是十三年前已逝，脫脫的母親，號稱‘奪命銀鎖’的韓素素，后面依次是‘流星銅錘’陳長青、‘方天鐵戟’周勝、‘遁地鋼槍’吳土公和‘游龍錫劍’歐陽曼。

忽然，左首的一位長老，說道：“北雁，你好大的膽氣。我家主公還沒來得及去云州找你算賬，你卻自己送上門來。你是我教的死敵，教主早已下令，但凡見到北雁南雀，必須除之。”

那人個頭不高，卻顯得極為強壯，手持短槍，自然便是遁地鋼槍吳土公。

龍清卻也不懼，哈哈一笑，向那人拱手道：“吳長老，承蒙貴教教主看得起在下，那今日就看貴教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話音未落，忽聽一個聲音喊道：“北雁之狂，當真不減當年，佩服佩服。”龍清側頭望去，說話者正是位于對面右首之人，只見那人一縷長發橫在額前，滿臉陰沉之氣，手拿一柄銀色長劍。在場的大多英雄均知魔教六大長老的排位和兵刃，眾人心中盤算，那人依次入座，正是‘游龍錫劍’歐陽曼。

龍清拱手道：“魔教五長老，今日能見其三，實在是龍某的榮幸。不知魔教今日如此興師動眾，不知有何貴干？”

脫脫在龍清說話之際，一直冷眼旁觀，心中大是不耐煩，便喝道：“北雁老賊！頭一件事情，便是為報私仇而來。當年殺我父母者，今日在場的有少林派的慧通，再者就是你了！”

一邊說著，一邊手指龍清，咬牙切齒，面露猙獰之色。

龍清心下雖有愧疚，但也知今日之事不但關乎自己的性命，還關乎整個少林寺的安危榮辱。若今日拱手受縛，勢必滅正派志氣，長魔教威風，于整個武林更是大大的不利。何況眼前的魔女，早已不是尋常百姓之女，而是一個受北城煙貽誤，人人聞之喪膽的魔頭。即便念舊日之事不忍心殺之，但也不能讓她再為所欲為，繼續危害武林。

想到此處，龍清昂首道：“姑娘，一人做事一人當。當年之事與少林寺無關，相反，后來若不是慧通大師出手相救，你早已喪身于歹人劍下。”

脫脫冷笑一聲，說道:“你們這些所謂的武林正派，天天口誦仁義道德，其實就是一堆偽君子。今日若乖乖束手就縛，我還能留你一個全尸，如若不然，定將你千刀萬剮，以祭奠我父母的在天之靈。”

忽聽慧明方丈合十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冤冤相報，何時方了。我少林寺乃佛門圣地，非打架斗毆之所。還請女施主自重。”

脫脫上前一步，道：“那好，今日可以不動干戈，只是還請方丈將慧通交出來，我教自然退下山去，不再打擾少林高僧們清修。”

慧明方丈躊躇半晌，道：“女施主，當年之事乃是一場誤會。那年，我少林派與江湖諸兄弟，受奸人誤導，殺你父母，老衲深感歉意。慧通師弟回寺后也是日日懺悔。但自古正邪不兩立，你母韓素素原為魔教長老之一，不但殺我正派弟子無數，還濫殺眾多無辜百姓。我輩習武所謂何來，正是為了鋤惡揚善，除暴安良。何況，慧通師弟是受老衲所托。今日施主執意要帶走慧通師弟，我少林寺今日卻不能答應，還請施主見諒。”

脫脫哪里聽得進去，便道：“大師執迷不悟，莫怪小女子不客氣。殺人償命乃天經地義，你今日若不交出慧通，我教將血洗少林，為我父我母報仇雪恨！”

眾人一聽，心下一驚，紛紛出聲叱喝，叫道:“小妖女，如此放肆！”“我們誓與少林派同生共死。”“魔教忒也狠毒，我們將血站到底！”

慧明方丈合十道：“阿彌陀佛，女施主好大的口氣。那我少林派今日就來領教一下施主的高招。”他雖如此說，心中卻想：“今日之事已避無可避，我輩只能拼死護寺。”

龍清在旁看的明白，他見脫脫已張揚跋扈，已似無藥可救，再難有感化的余地。便怒道:“你這小姑娘，忒也無禮。慧明大師淳淳善導，你偏當做耳旁之風。從小不學孔孟之道，受盡邪門歪道的浸染，你已經徹頭徹尾的淪為了北城煙的爪牙。你如今的所作所為，又與當年的‘奪命銀鎖’何異？”

脫脫聽到此處，自然怒不可遏，哪里還能再忍耐的住？

只見她叱喝一聲，一抽手中短劍，腳底一晃，身子移形換影，便直撲龍清而來。當真如電光石火，迅捷無比。

龍清不僅在江湖早已成名多年，而且深諳太極九轉劍的精髓，單以劍法而論，還勝過自己的師兄南雀朱松柏半籌，因此贏得了北雁的名聲。

他與魔教爭斗半生，歷經惡戰無數，臨敵經驗是何等豐富。

即便如此，他忽見脫脫挺劍刺來，快如閃電，也不禁吃了一驚，急忙撥出長劍，揮劍擋在身前。不料，對方一招還未使老，劍鋒已挑到他的面門。饒是龍清應變極快，腳下加緊，身子已飄出數丈之外，這才化解對方的攻勢。

龍清不由心中一驚：“我行走江湖多年，向來為敵所懼，在招式上不曾吃過一招半式的虧。不料今日竟被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打的如此措手不及，看來江湖所言并非空穴來風，這魔女果然已練成藏真劍法，我需好好應對才是。”

念到此處，龍清不敢再托大，當即聚精凝神，劍走輕靈，將會太極九轉劍施展開來，斜斜罩住了對方。

脫脫初見對方一招便被自己擊退，心中不由得意，但對方轉瞬間便由守轉攻，精妙劍招滾滾而來，劍鋒上更是隱隱發出了嗤嗤聲響。她心道：“北雁南雀，果然名下無虛。我以往所遇之敵，要論劍術之精，莫過于此人。”

當即也不敢再輕敵，鼓足精神搶攻了上去，招招指向對方的要害之處。但龍清的劍法卻是連綿不絕，密不透風，脫脫一時也難以找到對方的破綻，只能劍招加緊，以快打快。

眨眼間，雙方已斗了三十幾個回合。雙方的劍術均是當世最精妙的劍法，今日雙雙施展開來，當真如針尖對麥芒，斗了個旗鼓相當。

旁觀的人也是看的目瞪口呆，心中不由嘖嘖稱奇。如此眾人又看了片刻，對于龍清的劍法自然是暗暗喝彩，但看到脫脫所展示的劍法，不由的是越看越驚。

但畢竟各人武功高低有別，心中所想也是不盡相同。

這邊少林派的慧明方丈心想：“這魔女劍法雖妙，終究功力不足，我若使出七成內力便可穩穩勝她。”而在場的其他高手卻不由擔憂，心中把脫脫的劍法與自己的武功相印證，均想要勝過這如鬼如魅的劍法，實在是兇險萬分，無半分的把握。

眾人心驚之余，只見場內劇斗的兩人，一個既快又奇，一個且精而妙，竄上伏下，忽遠忽近，當真便如兩只蝴蝶般翩翩起舞。

這兩人激戰正酣，眨眼間又斗了三十回合，仍然勝負未分，兩下都相互欽佩。

雖然如此，但在旁觀戰的不少高手看的明白，那魔女脫脫的劍法實在太過詭異，招招出人意料，劍劍妙到毫巔，好幾次都差點將龍清置于險地。但龍清畢竟內力深厚，又兼經驗遠勝對方，讓她一時也無可奈何。

酣戰之余，龍清心中也是不斷猶豫不決：“我縱橫江湖這些年，除恩師外，在劍術上未遇敵手。但此女劍法太過精奇，又兼凌厲狠辣。我若只守不攻，可立于不敗之地。但若傳將出去，豈不是讓天下英雄恥笑。但一味強攻，勝負實在難料。”

與此同時，脫脫心中也犯嘀咕：“以往所遇之敵，在我劍下都走不過十招。今日這老賊果然名不虛傳，看來需拿出點看家本領才是。”

念到此處，忽見龍清正橫劍斬向自己的手腕，當即不作它想，使出藏真劍法中的第九路里一招‘柳暗花明’。只見她一灑劍招，滿眼望去全是劍影，橫在身前，便如垂柳裊裊，甚是嚴密。龍清劍招受阻，正欲變招之際，忽然對方長劍倏的刺出，心中不由大駭。原來，最后這突如其來的一刺，正是這招的精妙所在，前面的‘柳暗’只是為了蓄勢，在對方疑惑間，驟然‘花明’，讓人防不勝防。

龍清應變雖極快，但要瞬間便想到應對之策，也絕非易事。心中正在躊躇間，眼看對方的劍鋒已遞到胸前，心中大喊不妙。

便在此時，忽覺一股柔和醇厚的掌力，從旁邊壓了過來。那脫脫劍刃受掌風激蕩，頓時偏出了許多。

兩人均是詫異，頓時雙雙跳開，同時側目看去。只見場內多了一個老和尚，慈眉善目，白鬢如霜。

此人正是少林派的慧通大師。

龍清心中既驚且佩，既驚于適才的驚險，知道若無旁人相助，自己即便僥幸不受傷，也必是大大的不利，又佩于脫脫所施展的藏真劍法的精妙廣博，實已超出了自己的平生所學。

慧通大師如此一出手，眾人也是一驚。

只見慧通道:“女施主劍法無雙，貧僧欽佩至極。既然貴教要取貧僧性命，只管取走便是，又何必如此耍槍弄棒，大動干戈。只要女施主能免了今日這場浩劫，貧僧引頸就戮，絕無二話。阿彌陀佛。”說罷，雙手合十，神情莊重。

此語一出，不但群雄震驚不已，魔教那邊也大感詫異，喜出望外。

龍清忙道：“大師萬萬不可！”

只聽慧通微笑道:“龍清老弟，十三年前的恩怨今日也該了結了，又何必再增殺孽。”

話音未落，在旁的慧明方丈道：“師弟，今日之事，咱少林派自能應付，你又何必一人承擔。”慧通答道：“方丈師兄，釋尊成佛之前，能割肉喂鷹，舍身喂虎，以命布施，來普度眾生。今日若能以我一人之身來化解這往日的恩怨，也算是能往永生極樂，無愧我佛。”

慧明方丈聽罷，口誦：“阿彌陀佛！”

其實這一聲阿彌陀佛實在含著無限的悲苦，因為慧明方丈心中明了，魔女脫脫適才施展的劍法，實在太過精深，若繼續斗將下去，怕是除自己之外，無人再是她的對手。若單打獨斗還算罷了，但倘若魔教群起而攻之，不但結果勝敗難料，而且器械亂斗之下，這座千年古剎也可能要毀于一旦。若真要那樣，當真是罪孽深重，愧對佛祖。但今日若不勉力一博，任由他人宰割，少林派以后又有何顏面統率武林。但見慧通面色凝重，欲舍身救寺，他又想起十三年前的仇殺，知道當年確實有愧于脫脫，此事實有理虧之處。

念到此處，慧明方丈心中一時也是彷徨無策。

第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