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三人出寺,已近晌午,只見陽光普照,竟恍如隔世。周泰忽道:“空遠大師所知甚多,果然不枉此行。只是元和十年之事,據此已有五十載。不知費老前輩尚存否?”
夏侯英接道:“是啊,只怕他已化成一培凈土,歸于普陀山中。”
龍風道:“二位莫急,我先去看看再說。周叔,可知普陀山的方位?”
周泰道:“應是此去東南八百里。如在下沒有記錯,途中正是經過朱雀堡。”
龍風拍手叫好:“此議甚好,很是想念朱師伯,料想爹爹也在此處。”
一言既出,忽覺不妥,忙噤然收聲,不由望向夏侯英,果然見她雙眉緊蹙,似有不悅。
龍風大感懊悔,知道夏侯英心中悲苦,雖她與自己的心結能勉強解開,但對于他的師伯和爹爹,卻是始終難以釋懷。忙改口道:“周叔,尋龍泉劍此事萬分緊迫,還是先不去朱雀堡為好。”
周泰深知龍風心意,便道:“公子爺所言甚是。我們這就上路。”
不過數日,三人已到了東海之濱,四處打聽,知曉了普陀山所坐落中山洲的大概方位。
三人乘舟又是花了大半日的光景,方才登島。經此舟車勞頓,又近黃昏。
只見余暉斜照,島上平地間散落著許多人家,鱗次櫛比,炊煙裊裊。遠處高山起伏,山腳之下卻是一片紫色的竹林,三人見有一堵黃色矮墻圍著三間質樸的佛堂,里面香煙繚繞。
三人略感驚奇,走近一看,只見上面寫道:“不肯去觀音院”。
夏侯英道:“普天之下觀音院頗多,這個寺院的名字卻好生奇怪”。龍風二人也頗感好奇,心中一般的疑惑。
龍風道:“料想這寺院定會大有來頭。我們不妨找人問問。”
說來也巧,三人剛佇立廟前片刻,只見兩名少婦從廟中結伴而出,面帶虔誠歡喜之色,龍風忙走上去,道:“兩位大姐,叨擾一下。”兩人微微一怔,其中一人道:“這位客官請講。”龍風道:“請問大姐,這寺院為何叫做‘不肯去觀音院’?”那少婦打量了龍風三人一眼,道:“你們是什么人?”
龍風笑道:“我等三人初來此地,見這寺院名字均覺好奇,故特此一問。”那婦女遲疑片刻,看龍風等人的打扮也并非歹人,便道:“其實具體緣由我也不知,只知道大約五年前,島上來了一個東瀛和尚,一直住在此處,后來不知什么緣由,有人在此建了這座寺院,起名叫‘不肯去觀音院’,聽說能求子求財,無一不應。”另外一名少婦插口道:“對啊,對啊,起初,我們也頗感奇怪,只見島上之人前來禱告,均遂所愿,后來才不由不信。因此,我們倆今日特來此,祈求都能生一個大胖小子。”一言將畢,臉上露出一片紅暈,和同來的那位少婦咯咯一笑,便快步走開了。
龍風錯愕間剛要回話,忽聽先前的那位少婦說道:“客官想要刨根問底,可去村頭葛老漢問個明白,他年紀最大,于這島上的事最明白不過。”
龍風忙要出聲言謝,只見那兩人已走的遠了。
龍風三人于這觀音院為何叫做‘不肯去觀音院’,雖沒有那么濃厚的興趣,但聽那婦人說道,那位葛老漢于島上之事所知頗多,料想他或許知道費正的下落。
這島才方圓幾里,三人不費一頓飯的工夫便到了村頭,只見土坡上有一戶人家,房屋殘缺不堪,一看就大有年頭,料想正是那葛老漢的住處。
周泰走到前頭,當當當幾聲敲門,一時卻是無人響應。三人正遲疑間,忽見一人扛著從鋤頭從遠處的山坡下來,待那人走近,原來是位老者,只見他須發皆白,臉上布滿皺紋,衣沾泥土,年紀得有七十余歲,但氣色極佳,身體也頗顯硬朗。
龍風心念一動,上前道:“打擾老人家了,請問老先生可姓葛?”
那老翁微微一驚,道:“老朽正是姓葛,請問客官有何貴干。”龍風道:“老人家,我等三人初次登島,經人指點,正有要事向您老人家請教。”
葛老漢打量他們幾眼,躊躇半晌,道:“幾位客官,請進屋來坐。”
三人心中一喜,踏入屋內,只見屋子布置簡陋,物件雜亂。于一方木桌前,四人分邊而坐。
葛老漢面帶歉意道:“我這渾家死的早,只有一個女兒,早已遠嫁離島。家里不成樣子,還請客官們不要介意。”龍風道:“老人家說的哪里話。”葛老漢道:“幾位客官有什么話盡管問便是,我在這島上已有七十多年,但凡所知,必將告知。”龍風道:“在此先謝過老人家了。”
只見夏侯英搶先問道:“老人家,我們上島時,只見山下有一座‘不肯去觀音廟’,頗覺好奇,不知這寺廟的名字有何緣由?”
葛老漢撫了撫長須,說道:“原來是這事,此事正是近幾年才發生的事情,事情是這樣的。大概五年前,當時有個叫惠鍔的東瀛法師,手捧觀音佛像,坐了一艘大船來到這普陀島,我見他奇怪,便問他從何而來。他人倒是隨和,一看便是有善心之人,他和我說道,他從五臺山法華寺請來了一尊菩薩像,想請回東瀛供奉。起初法華寺主持并不答應,他苦苦哀求,方丈見他一片赤誠方才應允。不料乘坐的船剛駛入東海,便遇上狂風暴雨,大浪滔天,把船吹到這島上。那和尚便待晴天之時,再揚帆起航,結果天氣又是驟變,風吹浪打,又把他吹回島上,那和尚當然不死心,結果連試三次,結果仍是一樣。就連我們這些終生活在島上的人,都沒見過如此詭異的天氣。”
三人聽得嘖嘖稱奇,只覺匪夷所思。夏侯英道:“后來怎樣?便在這島上建了這座觀音院嗎。”
葛老漢笑道:“正是,正是,那和尚后來終于醒悟,原來是觀音大士不愿東渡,如此說來這便是天意,他也沒法,便在島上眾人幫襯下,建了這座寺院,取名叫‘不肯去觀音院’,將菩薩供奉起來。從此,這普陀島上的觀音廟便香火不斷,人人都來祈求菩薩保佑。”
一言說畢,龍風拍手道:“原來如此。那這惠鍔法師還在這觀音院內嗎?”
葛老漢道:“他三年前便回東瀛了,不過他走以后,島上又來過好多東瀛人,有的是和尚,有的是武士,口里嘰嘰呱呱不知道說的是什么,料想是惠鍔把這些事告訴他們的。”
夏侯英道:“哦?還有這樣的事,后來這些人呢。”
葛老漢撓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這些人雖然行事乖張,但對我們倒還客氣,也不曾惹事,至于后來是走是留,也沒人在意了。對了,巨鯨幫的人也曾來過。”
“巨鯨幫?”龍風驚道。
“正是他們,我肯定不會看錯。我年輕之時常出海打魚,識得他們的衣著打扮。”
龍風心中一沉,這巨鯨幫乃魔教的爪牙,不知這巨鯨幫與這東贏武士有什么瓜葛。忽又轉念一想,莫非他們也是為了龍泉寶劍?
想到此處,喉嚨不由一緊,忙道:“老人家,我們來此島上,還有一事,還煩您務必相告。我等先在此謝過。”
葛老漢臉露疑惑,道:“還有一事?說來聽聽。”
龍風道:“五十年前,島上來過一個名叫費正的人,不知老人家識不識得?”
只見葛老漢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顯是不可思議又略帶驚恐,結巴說道:“你。。你。。們到底是。。是。。什么人?怎么這。。。這。。。也知道?!”
龍風等人見他如此說,便是自承其事,不由心中暗喜。
夏侯英說道:“老人家不要緊張,我們是費正老前輩的。。。朋友。。不。。。是受費正老前輩的朋友所托,特地來看望他的。”其實,她本要胡謅說是費正的朋友,忽然記起,這費正即便活著,至少也得七八十歲,她和龍風均是小小年紀,周泰也不過四十有余,若說是他的朋友,自然沒人會信,這才當即改口。
葛老漢面露驚疑,說道:“他五十年不曾下過山,哪里還有朋友。對了,三十年前,好像有個人也來找過他,年紀得我這般大小,好像是什么大名鼎鼎的詩人,叫做。。。”說罷,半天沒想起來,直做撓頭狀。
夏侯英接口道:“是叫白居易吧。他正是大名鼎鼎的詩人白樂天。”
葛老漢一拍桌子,道:“正是這個名字,你看我這記性。他當時上島時,便是這么介紹自己的,說自己叫什么白。。。”夏侯英笑道:“白居易。”葛老漢忙道:“對。白居易。你們既然都知道他也來過,看來還真是受那個人的朋友所托。”
龍風忙道:“費正老前輩,現在可安好?”
葛老漢道:“唉,都一大把年紀,還談好不好。我也是許多年沒見他了,也不知他是死是活。”
龍風忽想起一件事,忙道:“老人家,你能說下五十年前見他的場景嗎?
葛老漢似有所思,足足半晌,才嘆道:“具體的我已記不清楚了,只記得那年我還未娶親,島上還沒幾戶人家,忽然來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后生,我現在叫他后生,其實那時應該還比我大幾歲,我和他并不相識,便閑聊起天了,他似乎大有心事,只心不在焉的胡亂答了兩句,之后便拿出了一個金釵,我一看便是極其貴重之物,不知他有何意圖,也不敢接。后來,他只說他需在山上住些時日,讓我萬萬不可對人提起。我當時看四下無人,家中又亟需銀兩娶親,又覺得他可能是來此地避禍,見他可憐,也有意想幫他,當即便答應了。之后,我隔一年半載便上山去看他一次,順便捎些吃的,見他居于一山洞,這山上本就了無人煙,因此也無人發現。誰承想,他這一住便是五十年,后來,我年紀也大了,這山也爬不動了。掰指算來,已有三年不曾上山去了。”
三人聽的是又驚又喜。龍風忽道:“老人家,您回想一下,當年費正老前輩來的時候身上可曾帶著一把劍嗎?”
葛老漢猶豫片刻,道:“劍?劍。。。劍好像沒帶,不過,不過,我隱約記得,他當時帶著一個長長的箱子,背在身后。”
聽到此處,三人心中均是狂喜不已,這長長的箱子必是劍匣無疑,而里面所裝的定是失落多年的七星龍泉寶劍。
龍風起身道:“多謝老人家,您真是幫了我們大忙。請受我一拜。”說罷,躬身行禮。
葛老漢趕忙擺手,道:“哎呦,哎呦,可別這樣,可別這樣。我也是看你們是受他朋友所托,才和你們說這些。不然,像這兩年,巨鯨幫的人也曾問過我,我知道他們不是什么好人,始終都沒透露過一個字。”
龍風驚道:“巨鯨幫的人也曾打聽過此事?他們怎么知道?”
葛老漢撓頭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最近島上的古怪之人是越來越多。”
龍風聽罷,吸了一口冷氣,忙道:“老人家,費正老前輩所住的山洞,能帶我們去看看嗎?”葛老漢答道:“客官莫怪,這山路陡峭,我這把老骨頭怕是爬不上去了,不過你們沿著這條小路上山,見過一棵歪脖子松樹便朝東走,翻過一片巖石便是。”
龍風躬身道:“多謝老人家,晚輩失禮了。”
又轉頭道:“夏侯姑娘,周叔,事不宜遲,我們這就上山。”
第二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