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文杰看眼顧慮重重的孟亞東,幽幽說道:“稽核就是一個得罪人的工作,既然選擇了稽核這條路,就得具備大過常人的膽量,不然的話,還做什么稽核?”
說完話,夏文杰拿出錢夾,抽出一張百元的鈔票放到桌子上,然后站起身形,向外走去。
孟亞東急忙站起身形,叫道:“夏專員……”
“我已經沒什么好問的了,謝謝孟處長的配合。”夏文杰走到咖啡廳的門口,回頭向孟亞東一笑,接著再未停頓,邁步走了出去。
格格和雅歌跟隨夏文杰走出咖啡廳,高廣富快步追上夏文杰,一邊搓著雙手一邊干笑著說道:“夏專員,孟處長不是膽子小,就是……就是……”
“就是東盟會的勢力太大了,他不敢亂說話對嗎?”
“夏專員也要理解孟處長的難處,孟處長上有老,下有小,他也得為自己的家庭考慮嘛……”
誰都不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可如果人人都有那么多的顧慮,大家誰都不用去做事了,都得過且過好了。夏文杰深深看眼高廣富,沒有多說什么,他話鋒一轉,說道:“高局已經陪我一個晚上了,時間不早,高局也早些回家休息吧。”
高廣富先是點點頭,隨即又問道:“夏專員,那你……”
“分局附近有沒有旅店?”
“有家酒店,不過條件不是太好。”
“沒關系。”夏文杰這次到t市是公干,所有的開銷都是可以報銷的,但也恰恰因為這樣,他反而得節省著花,如果是以私人的身份過來,那倒是無所謂了。
夏文杰先是讓格格開車把高廣富送回家,而后他和格格、雅歌去往稽核分局附近的酒店入住。這里名字叫某某大酒店,實際上就是一家大號的旅店,談不上星級,條件也確實很一般。
訂好房間后,格格和雅歌來到夏文杰的房間,后者問道:“杰哥,看起來這次的事和東盟會脫不開干系,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辦?”
夏文杰陷入沉思,過了一會,他說道:“現在最有嫌疑的當然是東盟會,可是我們也沒有確鑿的證據,如果能找到那兩個行兇的殺手就好了。”
這太難了,現在都沒人知道那兩個殺手到底長什么模樣,又何談抓捕呢?格格正色說道:“杰哥,我看我們先把東盟會在t市的堂主抓住,逼他交代實情,這樣也可省去我們許多的麻煩。”
夏文杰點點頭,又搖了搖頭,這雖然是個辦法,但做起來只怕沒那么簡單容易。他琢磨了片刻,說道:“明天,我們去見見信訪辦的主任,他也是個關鍵人物。”
格格和雅歌不約而同地應了一聲,想來信訪辦的主任和東盟會之間也肯定是有些關聯的。
當晚無話,翌日,早上,夏文杰和格格、雅歌在吃早餐的時候,高廣富便到了,他還真是說到做到,全程陪同夏文杰辦案。
信訪辦的主任名叫梁素清,是個四十開外的中年人,身材高大,體型又肥胖,走起路來,就像一座移動的小肉山。
聽聞夏文杰和高廣富到來的消息,梁素清親自迎接出來,見面之后,他滿臉堆笑地說道:“這是什么風把稽核的兩位大領導都吹來了?快請進、快請進。”
梁素清熱情地把夏文杰等人讓進招待室里,眾人落座之后,他又讓下面的科員端茶倒水,好不殷勤。
只看梁素清的身材,夏文杰便在心中冷笑出聲,看來t市信訪辦的油水還真不錯,能把他養得這么肥。
夏文杰說道:“梁主任,我們這次過來主要是想問問你關于馮鑫父親上訪的那件事。”
梁素清臉色微變,緊接著,他忙又干笑兩聲,說道:“馮鑫是黑社會的小混混,在黑社會的火拼當中被人打死了,說來這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不過市里體恤他家的情況,還是無償送給他家三萬元的撫恤金,不過馮楠那個老……”
“咳咳!”梁素清正要出言不遜,一旁的高廣富清了清喉嚨,皺著眉頭瞪了他一眼。梁素清急忙改口道:“不過馮鑫的父親馮楠卻不懂感恩,竟然向市政府索要二十萬的賠償,市政府不滿足他的要求,他便要去上訪,污蔑市政府辦案不公,偏袒黑社會,對這樣的人,市領導們也很無奈,只能由我們上訪辦出面協調處理了。”
夏文杰不知道梁素清說的這些是真是假,即便是真的,強制拘押上訪民眾也是不對的,信訪辦也沒有這個權利。
他淡然一笑,說道:“所以,你們的協調方式就是拘押馮楠長達半個月之久?”
“夏專員,我們可沒有難為他,即沒打也沒罵,每天都是好吃好喝的好招待,而且我們那也不能算是拘押,是給馮楠足夠的時間冷靜和反思。”
夏文杰氣樂了,好一套冠冕堂皇的說詞,信訪辦主任的口才果然非同凡響。他話鋒一轉,問道:“現在馮楠在哪?”
“已經被我們放了。”
“如果稽核不插手調查的話,你們只怕到現在還不會放人吧?”
“夏專員真會開玩笑,我們信訪辦又不是監獄,怎么能一直拘押人不放呢!”
夏文杰說道:“中央已經下過好幾次的批文,嚴謹信訪辦半路攔截上方民眾,更嚴謹信訪辦暴利執法、非法拘禁,身為上訪辦主任,你職責的第二條就是‘負責落實上級領導的指示和相關會議、文件精神’,但你并沒有做到,單憑這一點,我便可以把你帶回稽核,讓你接受調查。”
聽聞這話,梁素清變色,他下意識地看向高廣富,急聲說道:“高局,你可是知道我的,我這個信訪辦主任在市政府里只是個小人物,市政府的官員個個都是我的領導,誰我都得罪不起啊……”
他一邊說著話,還一邊向高廣富使眼色,暗示他趕快為自己說幾句好話。夏文杰看得清楚,心中冷笑一聲,看起來高廣富和這個梁素清關系還挺熟的嘛。
高廣富臉色一沉,說道:“梁主任,錯了就是錯了,難道你還要把責任推到市領導班子頭上嗎?”
說著話,他又向夏文杰那邊湊了湊,小聲說道:“夏專員,信訪辦主任也是看人家的臉色做事,有些事情,他們也是身不由己啊。”
夏文杰深吸口氣,笑了笑,并沒有多說什么。高廣富的話他是認同的,信訪辦主任在市領導班子里確實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能做信訪辦主任的人,起碼要具備善于察言觀色的本事,領導的一個眼神他就得明白領導的用意,因為有些話領導也是不方便說出口的,不過梁素清犯的錯誤也不能完全推給別人,在拘押馮楠這件事上,他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如何查處梁素清,這是t市稽核的事,并不歸夏文杰管,他此次的工作就是調查周闊天遇害的案子。他沉吟片刻,話鋒一轉,問道:“梁主任,昨天早上七點半左右的時候,你在哪?”
“我……我在上班啊!”梁素清怔了一下,緊接著變色道:“夏專員不會懷疑我和周局遇害的事有關吧?我……我可沒有去殺害周局,我也沒有理由殺周局啊……”
“周局在查你的信訪辦,而信訪辦又確實有嚴重的問題存在,你真的沒有殺害周局的理由嗎?”夏文杰慢悠悠地說道。
梁素清下意識地站起身,急聲說道:“夏專員,你說話可是要講證據的,我……我沒有殺周局,你不能因為我們信訪辦有問題就把這個屎盆子硬扣到我的腦袋上吧?”
夏文杰淡然一笑,心思轉了轉,突然問道:“你知道鄧子恩這個人嗎?”他說的鄧子恩正是東盟會在t市的分堂堂主。
聽聞夏文杰問到鄧子恩,梁素清不由得倒吸口涼氣,他吞口唾沫,搖頭說道:“不……我不認識。”
夏文杰是干什么的,天天和人打交道,而且他接觸的不是政府的高官就是黑幫的大哥、商場的巨頭,極善洞察人心,此時他只看梁素清慌亂的眼神便可判斷出來,他是在說謊。
他沒有繼續追問,把話題又引回到周闊天遇害的案子上,問道:“我沒有認定你就是殺害周局的兇手,我只想知道昨天早上你在哪里。”
因為夏文杰突然提到鄧子恩,這讓梁素清心虛不少,氣勢也遠沒有剛才那名足,這正是夏文杰使用的盤問技巧。梁素清略有些結巴地說道:“我……我在上班的路上。”
“有人可以證明嗎?”
“這……我是七點半從家走的,八點到的單位,門口的保安、辦公室里的同事,都可以證明我是八點到的單位,我家距離單位就是半個小時的車程。”梁素清認真地解釋道。
夏文杰晶亮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梁素清的臉上,過了片刻,他暗暗嘆口氣,現在至少可以把梁素清排除在兇手的懷疑范圍之外了。
感覺繼續盤問下去意義已不大,夏文杰站起身形,說道:“梁主任,該問的我都問完了,謝謝梁主任的配合,告辭。”
“夏專員不要著急走嘛,至少也得吃完午飯再走啊,我知道有家飯店,那里的熊掌做的味道鮮美,夏專員一定要去嘗嘗啊……”梁素清一邊快步追上夏文杰,一邊極力地挽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