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蔭官道上,馬蹄飛揚,數百名精兵在張毅的帶領下,護送著傅箏和葉蕭,朝著京師方向奔去。
這一路之上,所經每寸地,都已囊括在葉跡翎的手中,所以,是極安全的。而張毅不放心的是——何修遠!
他既阻止不了傅箏,便只能親身上陣,並派人快馬加鞭的送信給葉跡翎,請葉跡翎派人接應。然而,本來計劃應該是保險的事,在臨近京城時,才聽到有消息傳來,京畿有變,皇上將所有兵力撤回,嚴守京城,欲與葉跡翎決一死戰!從而,在兩軍兵力相差不多的情況下,京城防禦又極其堅固,使得葉跡翎大軍久攻不下,已被迫退到二十里外。
通往京城的路,有三條,而入京的城門,外四內五,共有九道,京城被圍,九門被控,全在葉跡翎的掌控中,張毅原想,即使一時主子沒攻進城內,但他們所走的不論哪條路,百分百都在主子的地盤上,王妃該是沒有什麼危險了,所以,這一夜,紮營在林間睡一晚,明天主子派來接應的人,應該就到了,只要和主子匯合了,他就不擔心何修遠了!
然而,就是這最後的一夜,發生了驚天的變故!
夜裡精兵輪流值守,張毅甚至前半夜都不曾閤眼,時刻警惕的盯著傅箏和葉蕭的帳子,直到後半夜實在睏乏時,才換了人去瞇會兒,哪知,突有白霧瀰漫,所有的人,在無聲無息中,竟被那白霧迷暈過去,待到次日醒來,帳中已空無一人,傅箏和葉蕭憑空不見了蹤影,何修遠更是失蹤了!
“該死的,馬上去尋王妃和小王爺!”
張毅捶胸頓足,恨不得殺了自己,立刻兵分幾路去尋人,並快馬向葉跡翎大營而去!
從來沒有人知道,葉跡舜早在幾年前,便秘密修了一條從皇宮通到京城外的地下秘道,他想的很長遠,料到遲早有一天,他和葉跡翎會開戰,所以,早做了準備,只是那條秘道,原本是爲了讓太后及他的兒女來逃生的,今日竟派上了用場,只是換了人。zVXC。
傅箏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有明媚的太陽光,從窗戶中透進來,將富麗堂皇的寢宮,染成耀眼的金色,她置身於龍牀上,迷惑的雙眸,微微眨動間,以爲她身在夢境中。
“箏兒!”
一聲似熟悉,似陌生的嗓音,將傅箏從虛幻中拉回現實,她茫然的黑瞳,緩緩尋聲看去,驀然回首,那一襲明黃色龍袍的男人,竟就坐在她的身邊!
四目相對,葉跡舜脣邊漾起輕淺的笑容,如珍藏多年的老酒,甘甜醇厚,看的她微微晃神,他屈指彈上她的額頭,揶揄道:“怎麼,不認識朕了麼?”
“皇上……”傅箏訥訥的喚出聲,細瞧他,喃喃的道:“皇上似乎改變了好多,額上都有細小的皺紋了!”
“看朕老了吧?朕都三十好幾了,一天操心的事太多,煩都煩不過來,自然有皺紋了!倒是你,一點兒也看不出年紀,還是那麼水靈靈的,呵呵……”葉跡舜無限感嘆,說著又輕笑起來,一瞬不瞬的盯著傅箏看。
傅箏不自然的抿脣,有些惶然的笑笑,太久沒見,又處在如此尷尬的對立中,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呆了稍許,突的想到了什麼,她即刻問道:“皇上,不對呀,現在是什麼時辰?我昨晚明明睡在城外臨時搭的帳篷中的,還有蕭兒……對了,我蕭兒在哪兒?我怎麼在皇上的寢宮?這是皇宮吧?”
一連串的問題拋出,葉跡舜只是淡淡的笑,輕巧的答她,“城外都是葉跡翎的人,城門已被他控制,何修遠帶著你,根本無法入城,就會被葉跡翎帶走的,所以,他夜半選了一條捷徑秘密的路,將你送來這裡,這兒的確是朕的寢宮,你的蕭兒無事,正在另一間屋裡睡著,興許快醒來了!”
“什麼?那……那跟隨我的管家他們呢?何大哥他怎麼不打聲招呼,就趁我睡著時將我帶來了?”傅箏皺著眉,語氣略有不滿,說完,不等葉跡舜回答,便道:“不行,我得走了,既然你現在沒事,我也看過你了,我這就要去找夫君了!”
“箏兒!”葉跡舜擡手握住了她的肩,帶著笑意的眸子裡,染上厚重的幽暗,“別走箏兒,留下來陪陪朕,可好?”
“皇上,我是有夫之婦,怎能留下陪皇上?何大哥來找我,說你想見我,在兩軍交戰的當口,我這麼冒險來京,其實是最不理智的,會給我夫君添很多麻煩,但我還是來了,因爲我信任皇上,絕不會拿我一個女人來當你的棋子,而威脅我夫君,所以皇上,不要讓我對你失望!”傅箏看著他,倔強的小臉上,滿是陰鬱。
“哈哈!”
葉跡舜忽而大笑,起身背對著她,指向窗外道:“箏兒你看到了嗎?遠處城牆烽火臺上,狼煙滾滾,意味著什麼?”就便進大。
傅箏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由於躺在牀上看不清楚,她忙下地走過去,黑眸一怔,“狼煙的意思是……是敵人攻城,軍情緊急的信號!”
“不錯,你男人已經大舉進攻了,他該是已經得到你失蹤的消息,料定你在朕這裡,所以著急了!”葉跡舜淡定的笑,眼尾的光,與金色的陽光融合成一色,朦朧中泛起稀薄的霧,未有倉皇失措,只有從容鎮定,亦或是蕭索和落寞。
傅箏秀眉緊攏,原地停站幾秒鐘,便轉身朝外走去,然,手臂卻被他拽住,她回頭,眉宇間染上不耐,“皇上,你別攔我,我必須離開,你告訴我蕭兒在哪裡,我要帶蕭兒離開這兒!”
“箏兒,八年了,才見面你就急著走,你想過朕的感受麼?”葉跡舜幽幽的問,稍一用力,將傅箏扯進了懷中,她立刻掙扎,表情已漸惱怒,“皇上請你自重!放開我!”
葉跡舜挑眉,似笑非笑,“放開?怎麼放開?放你回到葉跡翎身邊麼?”
“那是肯定的,還用懷疑嗎?”傅箏反問,突然間她後悔了,她就不該來看他,然而,依她的性子,若是他活著時不曾相見,以後等看到他的屍體,她肯定無法承受,而自責不已的。
葉跡舜輕聲嘆息,“箏兒,回不去了,走到今天這一步,朕沒有了回頭路,你也沒有……”
“皇上!”
“皇上不好了!”
郎青的聲音,穿透整個大殿,如催命的符,驟然響徹,讓傅箏心神一震,用力卻仍掙不開葉跡舜的雙臂,他無謂的笑笑,在郎青衝進來之前,突然低頭撅住了她的脣,沒有深吻,只是貼著她的脣瓣,輕淺的呢喃,“這個味道,朕想念好久了……”
“皇上,叛軍攻進外城了,馬上就……”在撞到眼前這一幕時,郎青驚呼的聲音,嘎然而止,然後反應迅速的低頭,退至一邊,壓低了聲音繼續道:“叛軍馬上就攻進內城了,朝上大亂,請皇上馬上去主持大局!或者……在叛軍攻進皇城之前,皇上保命要緊,安排逃離皇宮吧!”
“逃?朕是天子,怎能陣臨脫逃?你想讓朕被天下人恥笑爲懦夫嗎?”葉跡舜斜睨向郎青,眸中幽光乍現,薄脣懶散的一勾,“傳旨下去,朕御駕親臨陣前,給三軍鼓舞士氣!另外……”
傅箏正聽的緊張時,葉跡舜卻頓下話語,並側眸睇了她一眼,才又看向郎青,接道:“另外,請小王爺一併隨行,小小年紀,見識一番血腥殺戮也不錯!”
“遵旨!”郎青瞬間明白了什麼,一拱手,便迅速退出去了。
而傅箏在呆楞了幾許後,也驀地反應過來,猛然一個大力,撞開了葉跡舜,連退幾步,不敢置信的搖頭,“皇上,你要拿蕭兒逼迫夫君退兵嗎?你竟真的這樣做!你……你不是爲見我,是尋個藉口,戳中我的弱點,拿我和兒子當人質,爲你贏奪江山,對不對!”
“箏兒,朕本無心,但爲無奈之舉,朕八年前就說過,朕在乎你而多於這江山,可是你不要朕……朕以爲,不見你,便不會思念你,不會再愛你,然而,人的感情,豈是理智所能左右的?即便如此,朕依舊在想,只要你能過的幸福,朕笑看你一輩子也好,可命運偏偏不允許,朕的母親瘋了,她心理十足的變態,可她是朕的生母,朕再恨她,也無法狠下心,將她親手斬殺,所以……一直走到今日,朕知道,哪怕你和葉蕭在朕手中,朕的皇位還是不會長久,但朕想,能多活著一天,便算一天,奢侈活下來的日子裡,能有你相伴,朕此生於願已足!”葉跡舜徐徐說道,含笑的眸子,沉澱著濃濃的悲哀。
“不——”
傅箏大喊一聲,拔腿朝外奔去,“我不會跟你在一起,就是死也不會!蕭兒!蕭兒你在哪兒!”
“箏兒,你會的,因爲你同朕一樣,也已經沒有了選擇……”身後,葉跡舜涼薄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