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日法王也為眼前的景象怔了一怔,他的目光自黃海身上落在那立起的三丈巖壁上。
巖壁之上,在佛光的映襯下,竟凸現出八個大字,散出一層淡漠的紫氣,如紫霞,與佛光相呼相應。
“極盡變生,色空無界!”叔孫怒雷和凌能麗諸人竟同時將巖壁上的八個字念了出來。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石壁上,卻沒有人發現黃海身上所籠照的那股灰暗氣霧在佛光之中完全飄散。那兩枚金針也自百會穴與百蟲窩之中迸射而出。
黃海睜開了眼睛,目光極為清澈,首先吸引他的,就是巖壁上的八個大字以及那幕淡紫色的霞氣!他看到一些晃動的暗影,心中頓時有了一種明悟。
達摩手中的圣舍利裂成五塊,如同一個剝了殼的雞蛋,五瓣亮晶晶的圣舍利之間放著一顆猶如拇指頭大小,色紅如火,更流溢著寶光的丹丸。
佛光卻自達摩和忘塵師太的額間透出,了愿大師心間一片明悟,靜坐于達摩與忘塵師太之旁,身上也鍍上了一層佛光。
藍日法王的目光有些異樣地落在五瓣圣舍利之上,心中涌起了無數的塵念。
電光在高空之中閃爍,卻無人在意,全都被眼前的一切所吸引。
凌通感覺到自己的屠魔寶劍發出“嗡嗡”鳴響,當他發覺之時,劍已躍出鞘外,射向那塊巖石的紫色光華之中。
不只凌通的劍,包括那些護衛們在崖外的劍,也全都飛射而來,劍癡手中的劍也不例外,他完全無法控制手中之劍飛射而出。
劍一入淡紫色的光華中,便化為碎片,凌通的屠魔寶劍發出凄厲的鳴叫,似乎是在痛苦地掙扎著,但卻未碎。
“我的劍!”凌通大急,飛身向那道淡紫色的霞光之中掠去,他絕對不能讓那股怪異的力量毀去他的劍。
“通通!”凌能麗見那道紫色的霞光竟有如此可怕的力量,居然能將那些劍碎成廢鐵,那血肉之軀又怎能抗衡其力量呢?是以她也向那道紫色的霞光掠去!
五臺老人也怔住了,他不明白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這種突變似乎來得太突然了,但他心中似乎有了一些明悟,目光注視著那道紫色的霞光,這不正是煩難諸人升天時的光彩嗎?
突聞一聲鷹啼響徹山頭,天空之中不知何時飛臨了一只巨大的禿鷲,那灰暗的翅膀,幾乎使陽光的顏色盡失。
“葉虛!”叔孫怒雷和叔孫鳳第一時間想到了葉虛,他們在泰山之頂已見到這只巨大且能載人的禿鷲,但他們卻沒有想到,在這圣舍利化開之際,禿鷲再現,他們怎能不驚?
禿鷲自天空下落,根本就不受陣式的限制,在藍日法王、劍癡諸人吃了一驚之時,禿鷲之上一道灰影如電光般飛掠而下,直撲向那端坐的達摩。
灰影的目標正是達摩手中的五瓣圣舍利和那顆紅如火的丹丸。
五臺老人大吃一驚,一躍而起,但卻后力不繼,跌了回去,反而觸動了內傷吐出一口鮮血。
藍日法王也震驚不已,雖然西域的圣殿中供有舍利子,但這顆舍利子的佛光如此之強,又豈是圣殿中的舍利子所能信比的?他也禁不住對眼前這顆已分為五瓣的舍利子起了好奇之心,此刻見有人竟對這屬于佛門的異寶進行搶奪,他同樣身為佛門之人,本能地起了護寶之心。
藍日法王出指,一縷清晰可見的氣勁沖天而起,射向那只在山頂盤旋的禿鷲。使他感到訝然的卻是這只禿鷲的存在,禿鷲本來只存在于漠外,而對于這種巨型的禿鷲來說,即使漠外也很少見,但此刻它出現在五臺頂上,的確極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禿鷲之上同樣射出一道狂野的指勁與藍日法王的指勁相對。
藍日法王竟難得地身子震動了一下,眸子之中閃過一絲驚異,但卻見一人身子已自禿鷲之上臨空下墜。
“試……”一根黑綢如一條飛蛇般劃破長空,自鷲背上纏住了那個下墜之人。
叔孫怒雷更驚,因為鷲背上至少有三名高手,而那自禿鷲背上跌落之人,正是區陽!
區陽的傷勢并沒有恢復,叔孫怒雷心中微微感到有些安心,如果
區陽的傷勢已完全復原的話,絕對不會被藍日法王那一指之力而震下鷲背。
“鷲背上究竟有沒有葉虛呢?抑或葉虛和另外一人也在鷲背之上呢?”叔孫怒雷來不及細想,拉著叔孫鳳就向陣中闖去,可他卻無法破開這個陣式,但叔孫鳳卻對陣式極為了解,所以叔孫怒雷必須借助叔孫鳳的力量。
藍日法王仰天一陣長嘯,裂云破霧,猶如無數的奔雷一齊滾過,山為之搖,地為之晃。
禿鷲一聲驚嘶,沖天而起,似乎被嘯聲所驚。
“轟!”達摩的身子所在之處被擊出一個淺淺的石坑,但他卻已捧著圣舍利后躍了一丈,其身形有些狼狽,顯然剛開始化開圣舍利之時,他所耗功力太巨,因此行動才顯得極為笨拙。
“師父!”叔孫鳳驚呼出聲,忘塵師太雖及時拉著了愿大師躍開,但是仍被勁氣沖得一陣踉蹌,所以叔孫鳳才驚呼出來。
“好厲害的拳勁!”藍日法王禁不住贊道,同時他的身子也跟著沖入陣中,叔孫鳳的步法他看得十分清楚。
“轟!”佛光一斂,一道閃光沖破佛光,準確無比地擊在那塊閃耀著紫霞的巖壁之上。
凌能麗和凌通又是大驚,他們原本就已經夠驚的了,因為當他們穿入紫霞之時,竟又發現了另外八個暗色的字體“刃皆兇物,宜盡毀之”,更發現了那隱于紫霞間躍動的模糊影子,如宮女輕舞,如俠士揮劍,如佳人凋弦,形似獅、似虎、似飛鳥、似蟲魚、似蛇蝎,總之那些奇怪的影子在剎那間全都印入了凌通的眼簾,那更像是一些無法辨清的文字。
凌通抓住了屠魔寶劍,凌能麗抓住了凌通,霎時一道電流貫穿了他們所有的筋絡,最終傳自劍上。
凌通和凌能麗同時飛跌而出,他們立覺一股似清晰卻模糊的感覺自劍身上回流而入,直通向他們的腦海。
紫霞散,巖石裂,那凸現的字也在雷電的轟擊之中碎裂成無數片。
石飛、鳥鳴、人呼,忘情崖頂顯得有些混亂。
那自禿鷲背上射落的灰色人影,正是曾化名為爾朱歸的區四殺。那驚天動地的一拳,就是他所擊。
達摩想退,想還擊,但他的速度根本無法與區四殺相比,只好張口便將圣舍利往口中塞。
區四殺大驚,藍日法王也大驚,即使忘塵師太諸人亦感意外。
“噗!”一縷指勁準確無比地擊在達摩的大陵穴上。
達摩手一軟,五瓣圣舍利與那顆丹丸如鉆石般滾落地上,達摩驚呼著捂手而退。
區四殺一見五瓣圣舍利滑落于地,心頭暗松了一口氣,伸手疾抓而下,他的目標并不是達摩,而是地上的圣舍利。
“呼!”一只腳比區四殺的手更快,橫掃之下踢開了區四殺觸手可及的其中一瓣圣舍利,那瓣圣舍利卻滑向了了愿大師。
了愿大師忙伸手抓放懷中,區四殺大怒,踢走他即將到手的那瓣圣舍利之人正是藍日法王,藍袍一拂,另外四瓣圣舍利如被一只無形之手所抓,向藍日法王的手中竄去。
“去死吧!”區四殺怒吼一聲,袖袍盡裂,兩只黝黑的拳頭裂空而出,他的身子同時插入藍日法王與圣舍利之間。
藍日法王正在得意之時,卻沒想到區四殺的動作如此之快,更感到來拳夾雜著一股毀滅性的力道。
“你是不拜天的弟子?”藍日法王隱約間記起了當年不拜天也會這路霸道無比的拳法。
區四殺一聲不哼,全力出拳,他對這個擾亂他好事的怪喇嘛恨之入骨,加之其本就性情怪僻,做事憑其喜好所為,此刻自是全力出擊了。
達摩的身子趁機一滾,卻拾起滾到一角的那顆火紅丹丸,對于圣舍利,他已經不再在意。
叔孫怒雷見這兩個可怕的人物相互交手,不由得大喜,那散于地上的圣舍利不拿白不拿。
藍日法王的雙手內扣,自胸前平推出去。
“轟!”一聲驚天動地的暴響,那激涌的氣流沖得沙石亂飛。
藍日法王晃了晃身形,區四殺卻被彈退五步,那股強大的震力使區四殺的衣衫碎裂。
區四殺似乎立刻明白眼前的喇嘛身份不同尋常。
叔孫怒雷正想拾起那四瓣再次散落于地的圣舍利時,突聞叔孫鳳驚呼:
“爺爺,小心頭上!”
叔孫怒雷其實根本不用叔孫鳳提醒,他也可以感覺到上頭壓頂的勁風。不由得身子一縮,向內側滾去。
“轟!”叔孫怒雷剛才的立身之處被一股強勁擊得沙石飛揚,那自上落下的人在虛空中翻了兩翻,并未再追叔孫怒雷,卻落在藍日法王與區四殺之間。
“區金見過法王!”那人在藍日法王正欲出手之時忙道。
“是你!”藍日法王有些驚訝,藍日法王身為域外神話,區金當年就是想去域外尋求佛門異學——天龍禪勁。后來寄居吐谷渾,期間曾多次拜見過藍日法王,但藍日法王卻拒絕了傳授天龍禪勁。不過此時,卻一眼就認出了區金的身份。
“師弟,快見過法王,他就是我常常提起的蓋世奇人藍日法王!”
區四殺一驚,但心中卻不以為然,不過剛才他與藍日法王硬拼一記,知道此人還是少得罪為妙,不由道:“原來是法王親駕,區某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好說,好說!”藍日法王說話間,目光掃了一下地上的四瓣圣舍利,同時再將目光移向叔孫鳳和忘塵師太。
此刻的忘塵師太似乎知道自己不是眼前幾人的對手,竟在他們之外迅速布陣,竟欲困住這三人。
“想布陣!哼!”藍日法王一聲冷哼,拂袖間,那尚未形成陣式的石頭全都飛射而出。
區金迅速拾起兩瓣圣舍利,向區四殺打了個眼色。
區四殺立刻明白什么意思,雙臂一伸,區金如魅影般掠上區四殺的手臂。
“哈——”區四殺大吐一口氣,雙臂一掄,區金猶如射出的利箭,沖天而起,目標卻是那只禿鷲。
藍日法王一愣,這時區四殺已彎身向地上的另外兩瓣圣舍利抓去。
“你們好貪心!”藍日法王見來者是區金,乃是吐谷渾王子的師父,也不想再做什么阻攔,見對方只不過抓走了兩瓣圣舍利,也就作罷,卻沒想到區四殺卻貪心得想將四瓣圣舍利全部帶走,不由得心中暗怒。
區四殺一抓住圣舍利立即翻身飛退,但卻看到了一個駭異莫名的景象。
一道電火,又似一顆拖著慧尾的星芒,更像是一柄怪異的利劍,直沖虛空。
虛空之中,區金似乎聞到一陣龍吟鳳鳴,那是八個字的字音在虛空中飄蕩——“極盡變生,色空無界”!
五臺老人大驚,達摩大驚,忘塵師太大驚,叔孫怒雷、叔孫鳳、了愿大師、劍癡等人無一不是大驚,那是因為他們知道那電火、那慧星、那異劍代表著什么。
是黃海,功力被盡泄出體外的黃海!可是此刻的黃海卻猶如一只復活的火鳳凰,是那般野、那般狂、那般讓人不敢想象。難道這一切就只因為八個字——“極盡變生,色空無界”
嗎?
那究竟是怎樣的八個字?那究竟蘊含著怎樣一個秘密?又是誰所留?
所有人都滿懷著疑問,所有人都顯得有些茫然,當那八個字閃射著佛光與紫霞之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它吸引過去,但那八個字全被雷電擊毀,而此刻再自黃海的口中吐出來,竟是那般具有震撼力。
黃海的功力不是盡泄了嗎?那此刻的他究竟是來自何處的力量?
不管怎樣,藍日法王的眸子之中卻閃過了無盡的狂熱,在這一剎那之間,他知道自己將不再寂寞,不管那可怕的“火鳳凰”究竟是誰。
區金大驚,驚駭之余,區四殺的拋力已盡,他的力量再生,身形再次高飛,那只禿鷲展翼掠過,剛好接住區金的身子,但禿鷲卻完全無法抵抗那射上虛空,快得已經不能用言語來形容的劍!
劍氣、鮮血、羽毛,以及驚吼之聲散滿了整個虛空。
那柄劍,自禿鷲的腹部射入,再自禿鷲的背部射出,角度準確得比最為完美的藝術還要精確到位。其實,那一劍本身就是一種藝術。
兩條人影如隕石般墜落,一同墜落的,還有那柄無與倫比的劍。
劍如天之網,如日之華,如同漫天飄舞的雪花,顯得那般輕靈,猶如電火雷擊般狂野,又猶如四海倒泄般猛烈。
那本就是一種矛盾,一種無法解釋的矛盾。也許,這個世界本身就是一種矛盾,但卻沒有人能夠想象,將那如此矛盾的事物糾合在一起竟顯得這樣協調,這樣自然,這樣完美,那已是有別于塵世間的情結,成了一種另類生命的舒綻。
區金驚呼,區四殺驚呼,藍日法王也輕輕“咦”了一聲。
叔孫怒雷有些異樣,目光怪異地投向了忘塵師太。
忘塵師太如同沒有見到一般,額角閃耀出一層祥和的光潤—一那是佛光,靜立之間,雖有弱不經風之感,卻更具寶相。
叔孫鳳也發現了師父的變化,那是一種讓人忍不住想膜拜的變化,變得可以讓人清楚地感覺到她內心的恬靜和圣潔,同時她的情緒更感染了場中每一個人,連達摩和了愿大師也不例外。
暗影下落,卻是已成兩半的禿鷲尸體。血雨紛墜而下,腥腥的咸咸的,猶如自區金口中所吐出來的鮮血。
不,自區金口中吐出來的還有一瓣圣舍利,那正是他拿走的兩瓣之一。
黃海的身形變得真實,卻又有些不真實,不真實是那種讓人感覺到他已經完全不屬于這個世界上的人。
最為異樣的是那雙眼睛。
黃海的臉色再不是那種焦黃之色,在片刻之間,臉色竟變得如同透明,透著一層淡薄而柔和的光潤,襯著那雙眼睛,更讓人的心忍不住顫栗。
雙目無光,但卻似乎是一片內陷的藍天,廣闊、延伸得無邊無際,那就是黃海的眼睛。
當然,那只是給人約一種感覺,但卻十分真實,一種來自精神上的真實。
區金的臉色蒼白,身子在輕輕顫抖,另外一條身影正是長發披肩的區陽。
黃海的目光在眾人的臉上一一掃過,最后落在區四殺身上。
“交出圣舍利,那是佛家之物,邪魔外道,不配擁有!”黃海的聲音極為平淡,猶如春風拂過,每個人的心頭都感受到了一分異樣的平靜和安詳。
凌通和凌能麗在那邊卻似有著另一種感受,他們并沒有在意黃海的變化,而是在受著一種似乎痛苦,但又似乎擁有無限朦朧之意。他們的神志被陷入了另一種外人無法理解的境界。
那是一種外人無法理解的意境,似乎擁有著千百個輪回的記憶,又似乎在剎那之間經歷了千百個輪回,那些神秘莫測、透著紫色霞光的暗影在他們的腦海之中無法控制地制造混亂。
注意到凌通和凌能麗神色有異的,只有劍癡和五臺老人及哈不圖。
最先奔到凌能麗身邊的是哈不圖,他是三人中惟一沒有受傷的,他想搖醒凌能麗,可手剛一搭上凌能麗的手,便如觸了電般被彈了開去,并發出一聲悶哼。
劍癡吃了一驚,驚呼道:“少會主,凌姑娘。”但是兩人并無任何反應,他不由得伸指一探凌通的鼻息,凌通的呼吸并無太大的異常,只是氣息極熱,熱得讓劍癡吃了一驚。
劍癡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是有些恍然地道:“好燙!”說著伸手去把凌通的脈門。
“砰!”劍癡一聲悶哼,不可抗拒地被反彈而出,掌指之間更出現了一點焦黑。
“劍氣!”劍癡駭然驚呼,他感覺自凌通的脈門之中沖出一股凌厲霸烈且熾熱無比的劍氣,這縷劍氣竟是他無可抗拒的,可是他根本就未曾見到凌通動過一根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