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六,風雨榭。青衫洗舊,發髻輕挽。
葉承韜倚坐在亭臺中,一杯一杯復一杯。而后覺著不過癮,不顧眾人的勸阻,一壇又一壇的佳釀灌入,好不自在!他將為數不多的仆婢盡數打發下去,獨自在風雨榭里買醉。
如今世人皆知,涼王世子葉承韜已經行動自如,自不必被人看護,仆婢們兀自退去。
他獨自對燭飲酒,一邊吟詩:“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奈何,奈何!”
他心里百轉千回地疼著,喝的酒多了,人也漸漸醉了,卻緘口不言,仍舊不停地飲酒。
“嗯~~是柳林酒!”碧衣女子乘風而來,嗅到了酒的氣味,很開心。
見葉承韜一個人喝悶酒,她舉著酒壇一碰:“葉子,來,我們一起喝!”
葉承韜聽到了久違的聲音,竟然歡喜地不知所措,似乎忘了自己是坐在石凳上,直接走過來:“阿驀,我念你了。”
第五驀驚了,立即撲倒他,盡量使得在外人看來,葉承韜是個殘廢,自己摔倒了,還得拖累別人提前當肉墊。她知道,仆婢在外侍候,她的一抱給了男子轉圜的余地。
其實,是她不知,半個月前,葉承韜痊愈的消息已不脛而走,青都一片歡騰。
葉承韜此刻嗅到熟悉的梨花香氣,醉眼迷蒙地瞅著眼前人,英氣勃勃的臉龐浮起一抹笑意:“阿驀,我終于等到你了。”
她心里難受得緊,將他直接放在車上,親自推入內屋,扶起他上了榻,怒嗔:“你怎的醉成這般,若是有人謀害你,怕也是眨眼的功夫了!如此不惜命,要你何用?”
他卻笑了,眼眸深處有錐心的刺痛:“阿驀,我喜歡你,喜歡的生不如死,如若就此死了,倒也省了討得你不歡喜,省的礙你的眼。”
第五驀再是沒有一分的脾氣,見婢女端來了醒酒湯,她接過來便命人都去歇息,無傳喚不得入內。
她先嗅了嗅,湯味正常。隨后一面喂他喝湯,一面吐露心聲:“葉子,我必須陪著豈兒回吳縣,他年齡那樣小,一個人去月華山我不放心。師父如今康復了,我便安心了。我沒有跟你打招呼,是怕你送我走。我不舍得讓你看見我離開的背影,我怕你難過。你懂么?”
葉承韜將醒酒湯當做酒,一飲而盡,全然沒有將第五驀方才的話聽進去,自顧自地撫著她的臉:“阿驀,我不怕,不怕難過。只是阿驀,你心里,可曾有我?哪怕,只有一丁點兒,我心亦是歡愉的。”
她見他醉得傻里傻氣,卻不忍心欺騙他,嘆道:“何止一丁點呢?只是,我怕我做不了你的夫人,做不了公主。我怕,有一日你身陷囹圄,自己卻沒那個能力去幫你,我會生不如死的。所以……寧肯你娶別的女人,多少可以護你周全,可以幫的到你。”
葉承韜似是得到了珍寶,笑得很開心,緊緊地摟住她:“阿驀,你別怕,我保護你。”
她沒好氣道:“傻子!我是怕你有事啊!”
然而,話雖如此,她的眼睛里卻有閃閃的淚花。
她見醒酒湯喝下去沒什么用,便知葉承韜喝的酒實在是太多,怕是會傷肝和胃,她翻了翻葉承韜的私人藏品——藥柜,找到了最底層,上面打著封條,寫了五個隸書——用之可行 樂。
她撓撓頭,醒了?是不是同一個字?
她雖曉詩書,但大都是聽著師父與黑煞念叨才熟記于心的,認字不拿手,寫字更甚之。何況是隸書?她平日里認的字都是篆體啊,當下只能猜測了。
回首望了望榻上人,拿出白色瓷瓶,打開發現此藥無色無味,試探性地嘗了嘗,酸酸的,像醋。
本著酸物大都是可以解酒的這種想法,她給葉承韜喂了些液 體。
料來放在最底層的東西非常珍貴,她不敢全部用光,只滴了三滴,便放在一旁的高凳上。
不到片刻,葉承韜便有了反 應,直呼太熱。
她高興得緊,明白葉承韜在發汗了,想必不用多時便可醒來了?她幫著那人解開衣衫,搭在屏風上。
待她捏著巾帕為他擦汗,葉承韜的身體猛地一顫,伸手扣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順勢將她壓 在 榻上,眼里是迷亂的烈 火。
她沒反應過來,不是,酒后亂 性不該如此慢吧?明明方才還只是胡言亂語罷了?
奇怪,為何自己的身體同樣在發熱,熱得想……?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然而腦袋越來越重,好似眼前人影憧憧,如夢似幻地景象在腦海中浮現。
她夢見一處溫泉,心情愉悅異常,師父曾言,溫泉對她身體里的寒癥有好處。
于是她迅速 褪 了衣裙,下了水。
突然,一條奇特的水蛇在她周身環繞,從她的腰肢蔓上胸口……
她是自小在巴郡捉蛇長大的,那時蛇皮蛇膽皆乃寶物,可得暴利,是以根本無所畏懼。
相反,她覺得很有趣,便逗著它玩。
誰料小蛇竟然還長了一只巨型人頭,從溫泉中跳出來,吻上她的柔唇,蛇信子不停地在她嘴里滑動,愈吻愈深,幾近窒息。
她漸漸地看清了那個人臉,似乎有些熟悉?但是現下腦子廢掉了一般,想不起來是誰。不過,好似是個男人吧?她本能地推著那人,手上沒什么力氣,只一味由著他了。像是不忍心推開,又不想推開,她不知自己何時這般優柔寡斷了。再望一眼他的眸子,深情如許,令自己的整顆心都融化了,便只顧著傻笑。
葉承韜此刻同樣在做夢,夢見阿驀回來了,對著自己笑。
父親那些日子不斷催促著他,讓人捎信,請她回宮面圣。他不肯,不肯親手扼殺了阿驀想要的自由,便一拖再拖。
而今,她回來了,回來了……
他溫柔地喚著:“阿驀。”
生怕惹怒了懷里的人兒,他每個動作都是試探性地開始,只是,吻上她的那一刻,身體就止不住地狂亂燥
熱起來,容不得他多想。
原以為阿驀會生氣,會發怒,但她沒有。
出乎意料地,她仍是笑得那般燦爛如花,手指在他胸口來回游走,媚態叢生。
他終于把、持不住了,整個身體好似烈火焚燒,難以自拔,摸索著進入……
她一聲痛呼,仿佛令他尋到了泄火的方法,一次次地往復,迷亂得不知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
他覺得身體很熱,她似乎也很熱……
……
三個時辰后,遠處的雞鳴響起,偶爾傳來幾聲犬吠,提醒著天已明,已有路人。
口渴不已,葉承韜翻身起來,卻見身旁多了一個人?趁著不遠處的燭光,看清了來人,居然,真的是阿驀?不過,阿驀怎么……自己竟也……
他不太相信,這二十一年,自己何止醉過一次,從未有酒后亂 性這一說。
這點定力,他還是有的!可是……
猛然抬頭,發現了榻首的四角高凳上的白色瓷瓶,上面有四個烏茲國的文字。
那不是離嬸子當年留下的西域情藥,一簾幽夢嗎?他恍然大悟,原來是那個催 情 毒 藥的緣故。
他自然不可能醉醺醺地拿來喝了,府里的仆婢從不敢動他的私人物品,便只能是榻上此刻熟睡之人了。他心里有悲有喜,但,更多的是好奇,阿驀一定不會是因為想要了他吧?那便只有一個說法了,這丫頭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
他搖搖頭,看著那人兒沉靜的睡顏,不忍打擾,只得先裹上衣服出去,先沖個澡。冷靜又冷靜,發現依舊不知如何解釋?再回到屋內,那人已經醒了。
第五驀已經穿好了衣裳,仍然是一襲碧衣,頭發散亂地披著,瞅著葉承韜不說話。
葉承韜剛沖過澡,盡管換了一身衣衫,身上還是縈繞著軟玉溫香的氣息,他坐在榻邊,不知如何開口。
二人如此這般地對望許久,第五驀終于敗下陣來,面對葉承韜滿臉的疑惑,她只得硬著頭皮解釋:“你昨夜喝的酒太多,我本是想著給你醒酒,哪曾想醒酒湯根本無用。我知道醉酒傷肝傷胃,等你自然酒醒,怕是將脾胃都燒傷了。”
葉承韜一臉真摯的微笑,沒有過多的情緒,耐心地聽她敘述。
第五驀再咬咬下唇,繼續陳述:“我想著你有個私人藥柜,就想找點醒酒藥,看到最底層的封條寫著‘用之可行、樂’,我……我不識隸書,以為是‘醒了’,所以我嘗了嘗,覺著沒問題,就給你……我,我沒想到……你,你會有chun
藥……”
葉承韜此刻宛如被驚雷給劈著,原來如此!
用姑姑的話來說,沒文化,真可怕!
眼前阿驀羞紅了臉的尷尬模樣,太可愛了些。
他不自禁地撫著那張臉:“阿驀,那藥是離嬸子,也就是渠漫、哥舒淺憶,多年前留給我的,她說是怕我身邊有女細作,什么樣的毒 藥都得知道并準備解藥,免得吃了虧。”
她有些發怔:“你的意思是,那是毒
藥?”
葉承韜不回答,端來一盆溫水,擰了帕子,輕輕地擦拭那張睡眼惺忪的臉蛋,解釋了一下:“一簾幽夢是最厲害的催
情 藥不假,但同樣是厲害的毒 藥,倘若中 毒卻不陰 陽 調、和,會七竅流血而亡。”
第五驀真是無語了,這毒 藥,怎如此古怪?創造毒 藥的人一定有病!她憤憤的想著,很是郁悶。她起身,下了榻,勉強直起身子,說了句:“我想洗澡。”
葉承韜隨即領著她去了后屋,那是另一個凈房,專門為她備好的。而后自己回了臥房,將那條有著女子初 夜 落 紅的床單收了起來……
他回到凈室,微笑道:“我給你送了一身新衣服。”
第五驀很無奈,她真是被葉承韜折騰死了,昨夜亦不知究竟有過多少次,該死的毒藥!不過,葉承韜還真不虧了那般強壯的身子,自己方才,連穿衣服的力氣都沒了,整個身體也快要垮掉了,酸痛難忍。
可是,他都不表示一下歉意嗎?想到此處,她磨刀霍霍地瞪向那個混賬。
葉承韜發覺身側人的怒意,寬慰道:“抱歉,讓你受苦了。”
生罷氣,她這才發現一個問題,這一路走來,葉承韜居然沒有坐在四輪車上???這是怎么回事?
迎上她驚疑的眸子,葉承韜略略敘述:“青都皆知,本世子與未來的世子夫人情深似海,世子夫人為醫治好世子的殘廢之身,不遠千里,跋涉去月華山求得靈藥,醫好了世子。”
第五驀震住,葉承韜居然曉得她是去了月華山?哦!葉承韜是在給她打掩護!
世人只知薄公主被密衛保護在青都,卻始終未曾見到過本人。
此次,她無意間與同來迎接涼王的親兵撞見,根本百口莫辯,葉承韜才會讓白虎和玄武道破她的身份。否則,一個陌生女人與涼王的相識?更會沸沸揚揚吧?
如此甚好,葉承韜替她瞞過了調查她的慶陽王府和太尉府的探子,亦給了葉承韜自己康復的借口。
好一個雙管齊下嘛!不,似乎不止如此,還有極大的一個好處——讓所有人知道涼王世子與薄公主沈驀感情深厚,不論是反間計,還是離間計,通通失效!
要知道,所有的對戰,最怕的是內部問題啊!這一次她對葉承韜高看了不少,心中贊嘆不已,回望的眸子帶了幾許欣賞。她知道,太尉司馬開與慶陽王沈伏狼狽為奸,巴不得在涼王府找些短處!
葉承韜不以為然,只道:“餓了吧,我已經命人備好了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