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很大，院落層層相隔，亭臺樓榭，畫廊水池，步步相連。前院和後院之間的客房，客人走的通道和主人走的主廊，遍地栽種了生長幾十年的大樹，看著是一片盎然綠意，可也爲楊家的防禦帶來很多不便，這些高大的樹木很容易躲藏人。

白魄現下就停留在一棵大樹的樹冠裡，呼哧呼哧喘氣，看著樹下一隊護院家丁朝後院奔去，眼睛裡凝聚起層水意。

好疼......

胸口處抽著的疼，血腥味一直瀰漫在嘴巴里，剛纔不管不顧的施展內力，封魂針便順著血道往身體內側移進了不少。現在也一直沒有穩定下來，刺痛的他想要叫出聲來，圓嘟嘟的臉疼的皺起了層肉，漆黑的眼珠子一個勁睜大，堅持不讓那層水霧變成眼淚掉下來。

如果死在這，那一切都完了，連個報仇的都沒有，雖然說楊信可能早想脫離玄宗的掌控，可這次敢對他出手，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這次出門，只帶了一個人，就是那個車伕，就那，還是從分堂隨便拐騙來的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員。

白魄咬緊了牙，現在天還亮，屏息探查了下四周，都還有護衛在走動，絕對逃不出去，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是老理了，不如等到晚上，再想辦法出府。現在有時間掉眼淚，不如趁機調息下身體。想到這，他安靜下來，連表情也緩和了下來。

......

破碎的門和窗戶都被整理乾淨，地上橫七豎八的黑衣人也都不見了，桌椅都換上了新的，楊老爺子楊休沉著臉坐在書桌後，楊信垂著手，低著頭一聲不吭，幾個丫鬟低頭收拾著地上的血跡，片刻後，見楊休揮了揮手，便彎腰託著水盆一個個的後退了出去。

“你好本事，好能耐，你怎麼不連我也一起殺了？啊？”楊休一巴掌拍在了書桌上，怒喝大罵。覺的罵的還不夠解氣，而拍桌子的行爲又讓手很受傷，老頭子換了個方式，一把抓起桌上的墨錠便砸到了楊信身上，楊信連動都不動一下。

“你倒是說話啊！！你想害死我們全家不成，你想要我們楊家上下百多口給你陪葬不成，你個畜生！”

楊休罵著罵著就頹喪的重新坐了下來，事情已經發生了，再怎麼後悔和憤恨都挽回不了，楊信向來是他最喜歡的兒子，最值得他驕傲的兒子，他沉穩內斂，御下鬆嚴有度，目光也敏銳，他自認爲這個兒子比自己強十倍，也一直很以爲自豪和驕傲。

可是，他沒有想到一點，就是因爲兒子太優秀了，兒子不會容許有人在楊家背後指手畫腳，不會甘心楊家只是作爲一個傀儡似的存在。

他一直以來瞞著兒子這些，總覺的，等兒子再大些，再成熟些，再把這些事情慢慢移交到兒子手上，可他沒想到，兒子的手段比他想的還要厲害，他也沒想到，玄宗會在這個時候來個總壇主。

一切的沒想到，湊成了今天這個結果。事情已經發生了，那麼，他不可能讓楊家死，更不可能犧牲兒子......只有讓那個什麼狗屁的總壇主去死了，而且是必須死。

想通這一點，面色也緩和下來，只剩下無奈，“你什麼時候知道的？”他擡首看著站在面前的兒子，楊信注視著父親面色的變化，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很早之前便知道了，只是，沒想到，會是玄宗……”

“既然事情都做了，那便容不得我們後悔，玄宗也不會容許我們後悔，無論如何，父親都支持你的抉擇，只是這一切不能以楊家百多口的人爲代價啊。”楊休像是瞬間蒼老了。

“父親，他是什麼身份？”

“一個多月前，我收到來自玄宗總部的一紙命函，說是有個總壇主要來我們大周，到時候會往南都來，順便在我們家暫住段時間。”楊休說著便問楊信，“有什麼問題嗎？”

“這麼說，命令卻是從玄宗總部發出來的沒錯。總壇主？聽說玄宗共有八個總壇，那麼，命函有說，這次來的是哪位總壇主嗎？”

楊休想了想，搖了搖頭，“沒有，只說要來位總壇主，大致什麼時候到，其他的哪容得我們問。”

“那麼......”楊信沉嚀了會，問：“玄宗在大周是什麼？人人得而除之的妖魔，一個總壇主有可能孤身來大周嗎？”

楊休想了想，吃驚的問，“信兒，你懷疑他的身份？”

“沒錯，其中一定有問題，以玄宗總壇主的地位來看，他不可能孤身來大周，只要殺死他，便斬魔教一臂榜，我南都宿州也沒有什麼值得他孤身來冒險的理由，可他若不是魔教的總壇主，又是什麼人呢？”

楊休隨著兒子的話也陷入了沉思，左右想想也對，沒道理啊，就拿中原最大的武林勢力龍醉莊來說，龍醉莊除了莊主外，下設有四大執事，之後在各地分有十二個總管。

你讓楊休想像這十二個總管之一孤身跑到異域去，那都是不可能的事。

權位越高的人，便越不喜歡動彈。因爲他們身上揹負的東西太多了，不再僅僅是自身，想到這便問，“難道是別人？冒魔教總壇主之名？也確實，這個總壇主也太年輕了些。”

楊休還真是越想越不對，隨即便高興的大笑起來，“只要不是魔教總壇主，是假借冒名之人，那麼他既一個人來中原，就是怕被人知道，剛剛信兒打傷他，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呢，只要讓他死在中原，那對我們楊家就沒有傷害了，就算讓他活著回到魔教，只要他不是真的總壇主，我們楊家便有了說辭。”

看父親神色變的輕鬆，楊信把目光望向了窗外，視線透過破碎的窗戶，直達天際。

已經臨近黃昏了，院子裡的搜索總算少了些，有些護衛和家丁已經把搜索的圈子蔓延到了府外，各處街道也都派出了大批人，看樣子，楊家不找到他是不會甘休了。

楊信猜的還真不錯，白魄確實不是玄宗的八位總壇主之一，否則，他也不會孤身一人來到這大周的南都。

現在還不是逃離的好機會，坐在樹幹子上，他思緒飄到遠處，手按在了胸口，封魂針的地方，娃娃臉上充滿了不甘和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