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煜祺心情很好、興致很高地向兩人介紹著,當那個名字落入凌霄耳中的時候,她只覺得腦子里“轟”的一聲響,當與黎燁的視線相撞的那一刻,手中的托盤差點就翻落在地。
“趕快放下,小心點嘛。”風煜祺嗔怪著把東西接過來,放到桌上,又抓過凌霄的手檢查她有沒有受傷,毫不掩飾自己對于凌霄的關心。
“皇上,臣妾沒事。”凌霄昏沉的大腦一瞬間清醒過來,見他這樣頗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想到身邊還有人在,不著痕跡地便把手抽了回來。
黎燁看著面前恩愛的兩人,心里說不出什么感受來,可說是百感交集、五味陳雜。眼前的一幕至少讓他覺得,凌霄在宮里過得還不錯,他感到很安慰,似乎有一塊提了很久很久的大石頭終于掉了下來。但是在這安慰里,他又很明顯地感覺到,內心深處似乎有一縷異常尖銳的疼痛在體內蔓延著。
他怎么都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凌霄,剛才抬頭的一瞬間,他幾乎心頭一窒,全身僵硬,好在很快調整過來迅速低下了頭,沒有讓皇上發現他的失態。他很清楚,他如今的身份早已和心中的那個姑娘隔了千山萬水,他們之間有著永遠都無法逾越的鴻溝與高山。
凌霄把東西放下,和黎燁見過禮就告辭退下了。風煜祺本想留她多坐一會兒,不過想想確實是有些不大合適,也就沒再強求,只悄悄說了句:“等晚上過去看你。”
這話是在她耳邊說的,應該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但凌霄的臉還是紅了,想嗔怪兩句,卻又覺得場合不對,顯得更加曖昧。于是,行了個禮,就告退了。
到了晚間,風煜祺果然到棲鸞堂來了,又跟凌霄講了好些關于黎燁的話。
現在黎燁還只是禁衛軍中的一名普通侍衛,風煜祺暫時也不打算提拔他,想要再讓他歷練一番,等有機會直接把他安插到戍邊的軍隊里去。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現在召見他,都是私底下進行的。
凌霄在經過初始的震驚之后,現在已經平靜下來,也真心為黎燁感到高興。雖然在御書房內并沒有仔細看他的樣貌,可也還是覺得變化了許多,似乎更瘦了、更黑了,但卻反而增添了幾分成熟男子的英武之氣,不但不難看,氣質上更添穩重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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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易時移,世間的許多變化還真是不可預料啊。花凋謝了還有再開日,人分別了還有再見日,但總有許多東西是消失不見,再也不會回來的了吧?”凌霄幽幽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而惆悵,只是突然就覺得心口酸酸的。
青霧聞言,笑道:“小姐,是不是秋日將近的緣故,您怎么也學那些個詩人干人的,感嘆起來?”
“你啊~”凌霄搖了搖頭,無奈一笑,“我們還是出去走走吧,看看上林苑的楓葉紅了沒,可別秋天還沒來,倒是先感嘆上了,還累的我被你笑話。”
兩人一路走出去,慢慢地散著步,邊看各處的景色。到底是皇家苑囿,即便是初秋已至,可放目望去,卻還是到處都一片繁榮盛景。大片大片金黃色的旋覆花聚在一處,熱烈得就像黃昏最燦爛的火燒云一般;粉色、橘色的扶桑當真如妖精似的照亮了殿前的那一抹絢麗色彩;小朵小朵的醉蝶花形成一個個豐茂的花球,花瓣團圓如扇,花型優美而別致。
在這遍地的繁榮里,不仔細看,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某些細小角落里存在的荒涼,透露出一星半點的秋的蕭瑟之意。
主仆二人正慢悠悠散著步,卻看到前方不遠處出現了幾道熟悉的身影。為首的著粉色衣衫的那位,正是凌月嬋,身后依舊跟著朱蓮和碧荷。
凌霄不愿意見這幾人,更不愿與之糾纏,免得掃了游玩的興致,剛一看到她們便轉身打算離開。
“咦,那不是姐姐嗎?”凌月嬋卻已經看見了她們,并且有意跟了上來,面上帶著委屈,“姐姐,你怎么看到妹妹就走呢?該不會是不愿意見妹妹吧?”
凌霄步履一窒,停了下來,她雖不愿與之多話,卻也不會露了怯,聽凌月嬋這樣說,便轉過頭來,微笑道:“怎么會呢?”那淡淡的語氣,卻似乎是在說:就是不愿意看見你啊。
“你——”凌月嬋被噎了一下,有氣惱浮出,卻又笑著道:“姐姐啊,就算你再怎么不喜歡妹妹,可妹妹已經進宮了,比之別人,咱們到底是有親人,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別人怎么好比呢?照我說,咱們姐妹就該相互扶持才是……”
“妹妹說的什么話?宮中之人不都是姐妹嗎?咱們既然都是皇上的嬪妃,自然該相親相愛,相互扶持,這都是本分。妹妹這么說的,倒似乎是有意要與其他姐妹們分出個親疏之別來了。”凌霄不緊不慢地打著太極,又捉住凌月嬋話里的漏洞。
凌月嬋倒也不在意,反正她那些話也是隨便說說的,雖然現在她還是沒有承寵,但是照皇上對她的態度來看,她還是非常有希望的。皇上待她,明顯是與別人不一樣的,就算一時低迷,前途總還是锃亮的,哪里需要與凌霄結盟?
“妹妹昨兒聽說一件很好笑的事,不知可要說與姐姐聽聽?”凌月嬋采下一朵手邊的紫紅千葉菊,臉上掛著笑,挑著眉問凌霄。
“姐姐我可從來都不是好奇之人。”凌霄的表情淡得就跟白開水似的,既沒有好奇也沒有鄙夷,是那種淡到無所謂的幾近于完全的漠視。
凌月嬋纖細的手指一瓣一瓣地撕下千葉菊的花瓣,一片片飄落到地上,零落成泥,她就跟沒聽到凌霄的話似的,自顧自說道:“妹妹聽說,咱們宮里頭有位自恃端莊矜持、平素極為清高的宮嬪,前天卻在沒有皇上詔令的情況下,自個兒跑到了御書房去,巴巴地送了親手做的糕點羹湯,就為著讓皇上多瞧她一眼。姐姐,你說,這樣的狐媚子,是不是很不要臉?”
這么露骨的話,就算是聾子都該聽出來了,凌霄臉上的淡漠之色卻更重。
“要妹妹我說啊,可真是無恥極了!而且,還不止是狐媚皇上呢,聽說那宮嬪還在御書房見到了外臣。”凌月嬋猶自說下去,說到“外臣”的時候,更是露出了鄙夷、羞恥的神情,“真是說出來都怕污了我的嘴呢,這可不只是禮數的問題了,往重了說那就是……”
“那就是什么?”凌霄冷冷地問道,“擔心污了自己的嘴,那還說什么?可見,有些人是說一套做一套,自作自受罷了。”
“到底是誰說一套做一套?!”凌月嬋被打斷很是不爽,立馬反駁,她眼珠子一轉,看到凌霄身邊的青霧臉上也掛滿了不忿之色,立馬指著她道:“你!過來。”
青霧猶豫了一瞬,便上前一步,穩穩當當地行了個禮:“奴婢見過瀟嬪小主,瀟嬪小主吉祥!不知小主叫奴婢出來有何吩咐?”她是不會在這些細節上讓凌月嬋抓了把柄的。
“你說,本小主方才說的那名宮嬪是否極不要臉?”凌月嬋看她規矩得宜,確實難抓小辮子,便故意問她道。
“回小主話,奴婢不敢妄論,更不敢茍同小主所言。”青霧不卑不亢道:“奴婢并不清楚小主所言之事,不知其中具體情況,所以不敢妄論。至于小主說那位宮嬪不要,咳咳,那位宮嬪不知禮數之事,奴婢覺得小主的措辭確實是污了小主您的口,實在不宜多言。”
凌月嬋沒想到一個奴婢都這么伶牙俐齒,還敢跟自己叫板,一時怒起便抬起手朝青霧的臉上揮去。
被凌霄一把抓住手腕。
凌月嬋瞪著她,怒道:“怎么?姐姐,你這奴婢缺乏管教頂撞于我,你難道還想包庇不成?”說著想要把手掙脫開來,卻不想凌霄的手勁極大,她根本甩不開。
凌霄冷笑出聲,冷不丁一把甩開她的手,輕聲道:“妹妹可不要忘了,姐姐自小出身貧苦,這體力可是比你要好上不知多少。”
凌月嬋那一下子被甩脫了力,捂住手臂,瞪著她,死死咬著嘴唇,不甘極了。她真想像對待許穎那樣,上前用尖銳的指甲毀了凌霄的臉,可凌霄到底不是許穎。
“你莫不是心虛吧?”見凌霄已然轉過身,欲往別處走去,凌月嬋在背后又補上一句。
“妹妹若是想要見皇上,大可以仿了那不要臉的宮嬪,也親手做了甜點羹湯給皇上送去,只要能見到皇上,便是做一回倒貼戶,又如何呢?”凌霄這回沒有轉過身來,只留下這么幾句,帶著濃濃的諷刺。
凌月嬋指甲都要被掐斷了,望著凌霄的背影兀自發狠,不過……她好像突然意識到什么。其實,凌霄說的也沒錯啊,她為何不去試一下呢?
她都好幾天沒見到皇上了,再這樣下去,等到什么時候是個頭啊?而且她的綠頭牌還被皇后撤了,要一個月后才能上。就算前途光明,也不能總是看得見摸不著啊。與其繼續這樣等下去,倒不如主動出擊。只要皇上開口了,皇后的命令又算得了什么呢?
凌月嬋起了這心思,就把剛剛的氣惱丟到腦后去了,立即帶著人回宮找程珈潔好好籌謀去。
這時,從一樹晚銀桂后面轉出來一位著玫瑰紫華服的高髻麗人,赫然便是貴妃謝芷晴,她看著遠去的幾人,嘴角露出燦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