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林璇羽皺著眉頭,尚在思索中,身邊的丫鬟已經(jīng)忍不住道:“呀,小姐,這不是去年,我們在街上……”
“竹湘!”林璇羽聽到此處也已想起,不過她立刻開口打斷,要是讓人知道堂堂知府之女上街賣花,那讓她顏面何在?
“緣”之一字,說虛也虛,這時,卻也不得不說一聲,她和凌霄著實是有些緣分在里頭。
去年她隨父親初初來到鳳凰城,對此地的風土人情都好奇得緊,便帶著丫鬟悄悄出去,正好在烏鵲街上見一農(nóng)家少女在兜售凌霄花鏈。她見那少女長相柔美清秀,便多瞧了幾眼,又覺心有不忍,那花鏈也精致得很,便買了兩串。
那人,自然就是凌霄了。雖說八歲那年,因此事被凌關(guān)打得不輕,但是她更見不得母親受苦,依舊“我行我素”。只不過,行動起來需更加當心罷了。
“原來竟是妹妹!”林璇羽自然是訝異非常,不過倒也并非過于驚疑。她雖從小沒受過什么苦,不過對于某些宅門里的勾心斗角、非常之事,還是有所耳聞的。
何況,那些對當事人來說,必定是十分難以啟齒之事,她們又算不得多么熟識,即便她問了,人家也未必回答。所以,林璇羽只是拉著凌霄的手,頗為感慨,卻并不多問一字。
對于林璇羽的善解人意,凌霄報以感激一笑,同樣
也是為了從前的事。雖是小事,但凌霄卻是記得十分清楚的,也之所以這樣,才能一眼便認出她來。
“說真的,我就見不得他們那嬌慣的樣兒,嫌累?那就別來啊。就她們那樣兒,就算是進了皇宮,也未必留得住。”撇開旁的不談,林璇羽繼續(xù)說到眼前的事。
這林璇羽果然是真性情,凌霄問道:“林姐姐方才還問妹妹,怎么不怕得罪人,現(xiàn)下姐姐卻又如此直言,不知妹妹可否問上一句,姐姐就不怕么?”
“怕甚?”林璇羽笑著反問一句。
這時,她旁邊的丫鬟竹湘插嘴道:“凌小姐,你看看我們家小姐那樣兒,她哪里是真心實意要去選秀的?她啊,就是去走個過場就回來了,自然也就不怕什么得罪不得罪的了。”
“瞧你這丫頭,都是平日里被本小姐慣壞了,在外面都敢隨意插嘴了。”林璇羽輕聲呵斥道,但那語調(diào)里分明沒有半句責怪的意思。
這世上,原來除了她自己,竟還有其他不愿進宮的女子么?那金碧輝煌的所在,不是很多女子的神往之地嗎?凌霄有些怔忡。
“這位姐姐敢這么沒大沒小,也正說明林小姐的寬宏大度、待人和善啊。我們家小姐也是呢,說來也巧了,兩位小姐,林小姐,凌小姐,聽起來就跟叫一個人似的。”青霧捂著嘴“哧哧”笑起來。
聽到這話,幾人都笑起來。
“姐姐當真不想進宮?”凌霄問道。
“皇宮,在別人眼里或許是夢寐以求的地方,能夠帶來常人所不能及的一切。于我……”林璇羽說著,語氣低沉下去,“卻是枷鎖罷了,我并不希望自己被選中。只是,結(jié)果到底是怎樣,卻不是我自己可以掌控的。”
同樣一樣東西,明明沒什么不同,可在不同人的眼里,卻是千差萬別。人之蜜糖,我之砒霜,說的,大抵是如此吧。
凌霄聽了這話心下不免戚戚然,握住林璇羽的手道:“林姐姐,雖說你并無進宮之意,但以你的資質(zhì),恐怕不是憑一己之力避得過的,但愿上天能夠聽到姐姐的話,保佑姐姐。”
林璇羽點了一下頭,風吹過,帶起輕薄的蓋頭,露出稍許蒙著悲意的絕色容顏。
“妹妹跟姐姐接觸的時間并不長,但姐姐的為人,妹妹卻已看在眼里。說實話,妹妹并不希望姐姐落選,可是,人各有志,妹妹也不想為難了姐姐。”
正說著,霍煜瑞對眾秀女道:“時辰不早了,諸位小姐,我們得啟程啦,不然今晚各位可要休息不好了。”
眾人聽罷,這才慢吞吞地站起來,回到各自的馬車上去。
“妹妹,方才與你講話的是巡撫大人家的林小姐么?”剛到車上,羅裳便急急向凌霄打聽道。
“正是,怎么了?”凌霄淡淡回道。
“方才,妹妹本也想上前問候一番,無奈看兩位姐姐聊得甚是投機,不忍打擾。”羅裳話中透著討好。
見凌霄并不接話,便繼續(xù)道:“想來,兩位姐姐前途都是不可限量,將來若是真應了妹妹之言,不知可否提攜一番?”
依著羅裳的性子,她要巴結(jié)巡撫家的小姐,還需要經(jīng)過旁人?她那是沒辦法,不得已才退而求其次。早在選秀開始前,她就到林家拜訪過,只不過林小姐并不吃她那一套。
現(xiàn)在看凌霄和林璇羽還挺談得來,就想要借此巴結(jié)了,也不想想,自己早就把凌霄給得罪了。真以為幾句好話就能把什么都抹掉?要真是人人都受阿諛奉承之言,她又怎么會不受林璇羽的待見?
“妹妹這話就見外了,我們都是鳳凰城中人,出門在外,自然是要相互扶持的。”凌霄這話說得客氣,旁人卻也聽得出來,不過是場面話罷了。
不過羅裳卻不在意,她覺得,即便是說說場面話,總也好過完全搭不上話。
又行了大約一個時辰,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下來了。正當眾人已經(jīng)懨懨想睡,不堪勞累的時候,前面終于出現(xiàn)了一所驛站。
“到了,扶小姐們下車吧。”霍煜瑞一聲令下,丫鬟侍衛(wèi)們都忙起來。
“終于可以休息了,小姐,您累壞了吧”青霧小心地扶著凌霄下車,“等用過晚膳,咱就好好地睡上一覺。”
“霍大人,總共有多少間房,請問我們怎么住啊?”羅裳身邊的丫鬟蕓桐問道。
“是這樣的,此處并不是大縣,所以驛站不大,房間并不是很多,且比較小,小姐們可以單獨住一間,但是小姐們身邊的人就只好幾個人擠擠了。”
霍煜瑞說得還是很客氣的,“身邊的人”,其實就是下人罷了。不過女人家最是小氣,他可不想莫名其妙把人得罪了,尤其是這些女人將來還有可能成為皇上的妃子。
“這可不行,我們是小姐的貼身侍婢,小姐有命,是要隨時侍奉的。要是幾個人擠在別處,那到時候小姐需要服侍,我們不在身邊怎么辦?”霍煜瑞一說,立刻就有人出言反駁。
“就是啊,珠兒一直都是住在本小姐閨房的小隔間里的,這要是想喝個水什么的,誰來動手啊?”一位滿頭珠翠的小姐蹙著秀眉道。
“那小姐們的意思是……“霍煜瑞心中不耐煩,可偏還發(fā)作不得,只得小心問道。
“就算沒有小隔間,至少也該把貼身婢女安排在我們每個人的隔壁。”另一位小姐上前一步道。
“可是,房間當真不夠啊。”霍煜瑞愈發(fā)頭疼。
“那我們不管,這是霍大人的職責所在。方才在路上,由于霍大人的失職,已經(jīng)讓我們很是勞累了,這也就算了,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了,卻又發(fā)生這樣的事!”
“你們就不要再為難霍大人了,要是不愿意住,就在馬車里坐上一夜吧。”林璇羽實在是看不過眼了,再次開口道,說完帶著丫鬟徑直向里走去。
“我們也走。“凌霄對青霧道,言罷亦往里走去。
其余人聽了這樣的話,那是敢怒不敢言啊,一個臨時欽差無所謂,可這巡撫大人家的可是萬萬得罪不起啊。一個個心中正腹誹著,見到凌霄也跟了進去,才開始不安起來。
“小姐,不然咱還是聽霍大人的安排吧,不然等下子別好房間也被搶掉了。”有丫鬟小聲對身邊的小姐道。
“是啊,妹妹,我們還是快走吧,好歹挑一間好些的。”
這時,眾人才急忙向里跑去。這會兒子是連半點優(yōu)雅氣度都顧不上了。
霍煜瑞暗自搖頭不已,這些女人,美則美矣,到底不是大家出身,小家子氣得緊。除了——有那么一兩個吧。
凌霄和林璇羽住在了隔壁,進門前還相互道了安好,若有什么事情可以及時互助一下。
房間很是簡陋,除了一張床,一張圓木桌和幾把椅子,再無他物,不過倒還算是干凈整潔。加上,凌霄從小就是那么過來的,并不像其他小姐那樣諸多不滿。
只是青霧有些不高興,邊幫凌霄整理床鋪,邊說:“小姐,我們當下人的也就罷了,可你們,好歹也是進京選秀的官家千金,怎么能這樣呢,也不怕將來皇上怪罪。”
“皇家選妃,最看重的是什么?”凌霄在床邊坐下,問道。
“自然是貌啊,瞧瞧那些小姐們,哪一個不是如花似玉,要是沒有這副容顏,又怎么會被選上。”雖然青霧不明白小姐何以會突然問這樣的話,但還是答道。
見凌霄輕輕搖了搖頭,她又小心道:“那是,家世?”
“還是錯。”
“那是什么?小姐,你就告訴我把。”青霧懇切道。
“是德。”
看青霧微微一愣,凌霄接著道:“其實不止是皇家選秀,即便是作為一名普通女子,德都是最要緊的。美貌終有殘損日,家世未必沒有落魄時,只有德,是永垂不朽的。”
“是,小姐,奴婢受教了。”青霧略略垂下頭去,“奴婢不會再輕易有怨言。”
其實這段話是母親給她講過的,并要她時刻記在心上。對于母親的話,凌霄自是字字句句都記得,片刻也不敢忘的——即便,她并不一定認同。
這回,她也不知怎的,就說出了這番話。母親對她的影響還是很大的,或許,在她的潛意識里,還是接受了不少母親的思想。
其實,對于皇家選妃的標準到底如何,她根本就不關(guān)心,她從來都不想進入那個富貴的囚牢,能夠早早地被撂了牌子才好。
“你出去看看晚膳好了沒有,若是好了,等快些用完方能休息。”
“是,小姐。”說罷,青霧便出去了。
“原來,你還知道‘德’是為人之本,更是女子首要尊崇的品格。”青霧剛走不久,門外傳來一男人渾厚低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