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房門,守山立刻守在外面。看出他對自己的敵意,易隨安不禁搖頭一笑,徑自往門外走去。
俗語有云,聞琴音而知雅意,既然別人不想被人打擾,她豈會無知聒噪?不過,這荒郊野外的,能到尋處人家借宿,當真是,運氣不錯。
黑漆漆的皎月高掛,幾點繁星孤寂地散在天邊。月明星稀,北風迎面,樹林颯颯中,有人的眸光清冷,比這夜色更甚。
“宮主,看來咱們當真是有緣吶。不如,咱來做個兄弟,如何?”易隨安對那人搖搖拱手。她從上輩子起,便一直渴望有個哥哥,每當看著別人被哥哥護在身后,她都十分羨慕。
雖說如今的她已經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但有個哥哥感覺就是不一樣。戮飛云是個好哥哥,這點毋庸置疑,這樣重情義的人,絕對值得一交!
戮飛云眉頭一蹙,很快又恢復了一貫的冷酷神情。這個人今天在自己面前出現了太多次,他究竟有什么目的?而且,自己剛剛看到他從里面出來,他是何時進去的?進去干了什么?
越想越覺得此人不簡單,戮飛云面上便有了敵意。
易隨安看他面色不善,八成又是在質疑自己的目的之類。也罷,交朋友什么時候都可以,又何必急這一時半刻?
她帶背著手轉身,卻忽然聽到里面傳來歐陽云帆一聲悶哼,守山更是驚呼出口,“爺!”
“爺!您怎么了?!”守山滿臉緊張地沖到歐陽云帆身前,伸手想要替歐陽云帆拭掉嘴角的血跡,卻被自家爺抬手制止。
歐陽云帆捂著胸口努力平息著喉間翻騰的氣血,視線移到守山身后,“戮飛云,云帆此刻身中劇毒,恐怕自身難保。”
戮飛云面色劇變,腦中一瞬間轉過無數念頭。他瞇了瞇冷酷的鷹眸,面上的冷酷之氣更重。
“東西,拿回去罷。云帆現已無力施救。”歐陽云帆調息半刻,緩緩睜開雙目,“此番算我賽華佗食言在先,若得性命,必盡力施救令弟。”
說罷,他從懷里摸出那截綠得通透的管狀物,將衍靈蟲重新放回寒玉匣內,又示意守山送客。
“爺,反正那條小蟲也保不了那靈草多久——”守山見好不容易到手的靈藥即將拱手浪費,不由地開口建議道。
歐陽云帆垂眸抬手,示意守山別說了。守山心里想的他都知道,既然他處事向來隨心所欲慣了,便不會去做那違心之事。
“爺,再怎么說您也是為了——”守山見狀不禁急了,要知道爺有多需要這小蟲,若不是爺自個兒不良于行,自己又資質愚鈍,武藝不精,取蟲之事又怎會假手于人,每次都要風雨無阻地守株待兔?
“守山!”歐陽云帆淡淡開口,可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守山卻知道自家爺已然動怒,只好一臉懊惱地退開了。
過了這次,只能三年后再來了。守山暗暗想著,眼神卻不由自主地又往小幾上的寒玉匣瞄去。
想到都是戮飛云非要求醫,才害了自家爺,他又狠狠地瞪他一眼。如果不是怕自己笨手笨腳給爺惹麻煩,他早就上前去揪著他衣領質問一番了。
易隨安注意到守山的眼神,又看了看面色沉凝的戮飛云,一時間氣氛沉悶。只有戮飛音回過神兒來,從小幾上拿回了劍,顯得有些欣喜。
治不好身體沒關系,如果用他十年時間來換兄長及他一幫兄弟的性命,那也值得!
“守山。送客。”歐陽
云帆淡淡開口。
“是!爺。”守山乖乖地將閑雜人等送到門外。
他很想悄悄拿回那條小蟲,卻只敢在心底想想。雖然爺發起怒來既不打人也不罵人,不知為什么,他就是無端恐懼。
待一干人走了個干凈,歐陽云帆只覺喉頭一腥,方才強行壓制的氣血再度翻涌而起。他大驚,疾點胸前幾個大穴,卻還是忍不住嘔出一大口鮮血。
感受到一股鉆心地疼痛急速地從腹中蔓延至胸腔,他面上一凝,換了手法又快速點了幾個大穴,然而,卻只是減緩了毒素蔓延的速度。
歐陽云帆眸光暗了暗,這毒……難道是……
哼!當真以為這毒世間罕有便奈何得了他賽華佗么?真是笑話!
“爺!爺!您怎么了!”守山送完人回來便看到自家爺突地噴出一大口血,急忙幾大步跨上前去。
見歐陽云帆咳嗽不止,守山手伸出去,又擔心自己下手沒個輕重,動作僵在半空中,面色漲紅,急得滿頭大汗。
“咳咳,守山,快拿我的玉靈丹來。”歐陽云帆撫著胸口,臉色蒼白一片。
守山聽到歐陽云帆聲聲咳嗽已是揪心,一聽吩咐,想也沒想馬上便要去找來。卻聽自家爺又說道,“快去,拿我的碧靈丹來。”
碧靈丹?守山心里不由地咯噔一下。他這是……聽錯了吧?
別看兩種藥丸的名字聽起來極其相似,但僅是這一字之差,藥性卻大相徑庭。跟在爺身邊這么多年,玉靈丹是救命的解藥,而碧靈丹卻是毒藥,這他還是知道的。
“爺?您說的……是玉靈丹吧?”他頓住腳步,轉過身來看著歐陽云帆急切地問道。
“不,是碧靈丹。”歐陽云帆扶著椅子,努力穩住翻涌不止的氣血。當他賽華佗半身癱瘓便無力抵抗么?做夢!即便是拼死相爭,他也不愿被人制住。
他抬起頭,噙著淡淡的笑意,眉間殷紅的朱砂映著嘴角蜿蜒的鮮血,一向清冷的他如今竟隱隱透出幾許妖嬈,“放心,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用此藥的。”
“爺,”守山話剛出口,猛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從懷里拿出碧靈丹,“爺,我們快點兒離開這兒罷。”
“暫時是走不了了。”歐陽云帆望著這個偶爾反應遲鈍,笨拙木訥卻尊己愛己的人,胸間一絲溫暖悄然升騰。
從小到大,就是眼前這個大自己十歲的的孤兒,一直在他身邊不離不棄,悉心照顧。萬事以他為重,無條件地相信他,對于他來說,守山便是他的親人。而在某些人眼中,血緣終究抵不過利益帶來的實在。
山上本來風大,接近傍晚便風聲呼嘯,這會兒狂風大作,閃電瞬間撕爛漆黑的夜幕。
桌上的燭火不安地跳了跳,轟隆——外頭突兀地響起一道驚雷,又一道閃電劃過天際,天地間瞬時亮如白晝,也照得歐陽云帆半邊臉一片雪白。
亮光在他臉上閃了幾閃,又暗沉下去。他安靜地看向窗外,鬢邊一縷青絲讓撲面而來的風聲攪動飄飛。
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守山見歐陽云帆被大風吹得瞇眼,連忙上前將窗戶關了。歐陽云帆也收回了視線,垂眸看自己面前那一小塊地面。
半晌,他坐直了身體,從懷中取出一尾藥丸,正是那枚碧靈丹。
“爺,”守山眼神殷切地看著他,滿臉急色,可又不敢伸手去攔,“爺福大命大,這次也不會
有事的。”
“嗯,我覺得這話很對。”
易隨安沒有走掉,因為里面一個勉強稱得上是故人的中了劇毒,又是半身不遂的;外面一個流螢心有好感的又不太會群架,更別說他哥哥在天游峰已經將戰斗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她一走,這邊危險指數至少增加一顆星。
對于看得順眼的人,她從來不介意幫點兒小忙,于是,她就自戀地留下來了。有事幫忙,沒看熱鬧嘛,反正天晚路又黑,以人的身份走下去,不中埋伏也很困難。
更重要的是,她比較好奇歐陽云帆拿那條小蟲子來干什么。按理來說,衍靈蟲并不能存在于這個空間里,難道說百年前日全食之時發生的局部地區的大地震竟引發的地裂把靈界的植物和生物漏進來了?
呃,這可能嘛?易隨安忍不住嘴角一陣抽搐。不過,他這么快就研究出來怎么用了嗎?莫非就是傳說中的有仙緣,或者——是下凡來歷劫的某某仙人?
別說想多了,她自己就是個例子。易隨安好奇地暗暗將歐陽云帆打量了又打量,直到守山忍不住想發作,她才拿出了一個小匣子,正好遞給已經走到面前的守山。
守山本來想將這個沒禮貌的小子給攆出去,但一看匣子里正是爺所需之物,他臉上的怒氣立刻變成了欣喜,“爺!”
歐陽云帆的視線掃過去,這寒玉匣就是他方才拿在手中的那一個,里面裝的,就是他等待數年迫切需要的東西,可這東西,現在還不是他的。
他的視線移到易隨安臉上,“你的條件?”
易隨安笑了笑,“就是點兒小疑惑,不想回答的可以不答。”
“好。”他淡笑一聲,接過寒玉匣。
“據我所知,七彩凝霜草長于高山寒潭之側,靠天地靈物滋養而成,其中伴生靈蟲,稱衍靈蟲。靈草給靈蟲提供生存之地,靈蟲給靈草以靈氣滋養。”易隨安話鋒一轉,“不過這衍靈蟲甚少人知曉,而云帆你卻好像知之甚詳,不知是從何處得知?”
易隨安見歐陽云帆久久不語,正想換一個,沒想到對上他瀲滟的雙目。他面色有些蒼白,不過清洌眸光中蘊含著的細碎星子,讓他看起來神采依然,“守山,去把門關上。”
“臨河城一別,已是七年。看你如今身手不凡,想來是拜入高人門下了罷。”
誰知歐陽云帆并未答話,卻似乎有了敘舊的傾向,倒是跟她之前想一塊兒去了。易隨安點頭,“嗯,已償所愿,不過功夫尚淺。”
想起自己當日見到高手,一時興奮雞血上腦,冒冒失失就想拜師抱大腿,自己亦是忍俊不禁。
歐陽云帆頷首微笑,“不知可否讓云帆再與你探一次脈?”
“那洛英就先謝過了。”易隨安隨便找張矮墩坐下來,便等著歐陽云帆給自己金絲診脈。那玩意兒,著實讓人覺著玄乎。
你說人的脈搏跳動得有多厲害,才可以通過金絲傳到數米以外的另一頭?一般人能感到么?顯然是不能!所以她猜歐陽云帆會武功是絕對的,而且內功絕對不淺。
若是他沒中毒,或許今日還能見識見識他的風采,可如今他直言自己身中劇毒,可想而知一旦強行運用內力御敵,這種厲害的毒藥必會取他半條性命!
易隨安思索著,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前忽而一亮。
正想著,歐陽云帆腕上的金絲已經飛了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纏上她的手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