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死盯著那響個不停的電話,恨不得瞪出幾個窟窿,回過頭看風洛的時候又是一臉菜色。
風洛披好衣服拿起聽筒遞給思凡示意她接,思凡老大不愿意的接過與那邊的人說了幾句,掛上時候發現風洛已經將衣服穿好了,這讓思凡多多少少有些失望。
“那個……剛剛是肖打過來的。”思凡說完這句自己也覺得有點窘,洛又沒問她,她這么說出來會不會很奇怪。
還好風洛只是隨口答了句:“有什么事嗎?”
“嗯。西格上次因為追查維斯公爵的萊斯萊特號游艇失事那件事,侵入了聯邦調查局的秘密檔案管理系統,結果被發現了,剛剛被帶走,我要去處理一下。洛,陪我一起去吧。”
“好。”
清凈的院落里,干凈的石桌上正放著一張棋盤,上面的黑白子交織排列成奇怪的形狀。石桌兩旁坐著兩個人,一個兩鬢白但精神矍鑠,另一個面帶笑容卻滿眼精光。
“她們這樣,你也不管了?不要告訴我,你真的打算放手了。”白子隨聲落下,頓時棋盤左下方的五粒黑子被嚴嚴圍住,既而被迫提前離開戰場。
“你認為呢?”沒有直接回答,那個渾身充滿威懾力的老頭嘴角隱隱含著的笑,打太極似的把問題推給對方,并且在盤上落下黑色一子。
彥吾司看著棋盤臉上漸起笑意,最終忍不住笑出聲來,漂亮地甩起寬大的鑲繡衣袍優雅地端起一旁的玉制茶杯,悠閑地品了一口茶。
“不管怎么樣,我對自己的占卜是很有信心的,這你也很清楚。”
“呵呵,不到最后怎么會知道呢?”老爺子滿意的笑起來,毫不客氣地收起盤上被黑子圍住的八粒白子,氣定神閑地拋進自己的盅里。
最近的思凡渾身都散發著愉悅的氣息,最重要的人就在自己身邊,天底下還有什么比這個更讓人高興的呢?轉過頭貪婪的盯著風洛的側臉,瞧著、望著,即使就這樣直到天荒地老她都不會厭倦。此時正撐著下顎靠著汽車后座窗口吹風的風洛也感覺到了那道灼熱的視線,她稍稍回過頭來,對著思凡露出淺淺的笑容,世間的一切風景都黯然失色。思凡在眩暈中稍稍清醒后,突地抓住風洛隨意搭在腿上的左右,急切地說著:“洛,不要再離開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
風洛嘆息一聲,右手覆上那不住顫抖的手背,“怎么了?突然說這種話。”
“我不知道,就在剛才我突然有種感覺,很可怕,就向當初知道你離開我一樣。”
那蒼白的臉色和失去血色的嘴唇看得風洛心里突地刺疼,輕輕的吻上思凡的嘴角,從零星幾點到纏綿相擁,風洛不斷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司機打開車門的時候,思凡早就在風洛的懷里睡著了。抱著思凡踏上別墅臺階,一陣暖風吹來,脖子竟一陣冰涼,風洛低頭看著思凡眼角干涸的淚水,痛苦、矛盾又像海潮般涌上來。
等到仆人整理好床鋪,風洛將昏睡的人兒輕輕的放在了柔軟的絲綢床單上,剛松開手準備拉過旁邊的被子就被思凡的嗚咽聲嚇了一跳,風洛一把抓住那雙在空中揮舞的手,卻被緊緊纏繞。漸漸地床上人兒舒展了表情,真正陷入了睡眠。
風洛在聽到均勻的呼吸聲后,抽出了自己的手,關上房門,將自己放倒在書房的沙發上。從窗口透進來的赤紅色陽光也讓她覺得刺眼,反射性的用手臂蓋上眼簾,頑固的隔絕了外面那一絲最后的溫度。
“那件事,你怎么決定?打算按照那老頭說的做嗎?”那天斯迪帶著慣有的漫不經心,就在這里問了一直讓風洛心煩意亂的問題。
“無論我怎么決定,都與你沒有關系,不是嗎?”
“呵呵。也是,無論你怎么做對我來說都是不痛不癢的事,反正我也快離開這個是非圈了。但是,對那家伙你真的舍得?呵呵,別看她現在囂張得一臉欠扁樣,你大概不知道在你不在的頭兩年,那家伙是怎樣的要死不活。”
“我以為她現在是你的威脅,沒想到你高尚到擔心自己的敵人。”
斯迪坐直了身子,不復先前的散漫,突然嚴肅的神態也讓風洛下意識的神經緊崩。
“我以為她對你來說,也很重要。既然這樣,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
沒什么好說的嗎?確實。自從五歲時離開孤兒院被帶到ESSENCE,那時起自由對自己來說已經是虛無縹緲的東西。現在的生活,雖然有不甘,雖然有憤怒,但是她從沒想過要逃離或背叛。束縛住她羽翼的不是組織里繁冗復雜的規則和殘酷的懲罰,更多的還是因為那個人。當她抱著殘缺不全的維妮熊被帶到那人面前的時候,得到的是饒有興趣的眼神。
“你很不高興,為什么?”
小小的風洛只是瞪著他,狠狠地瞪著他。但是自認為很凌厲的眼光,絲毫不能撼動眼前人悠閑喝茶的舉動。
“維。”
只是一句話,就讓像塑像般立于身旁的人恭敬的彎下腰,“屬下聽說去接她的那些人,在她掙扎的過程中,把她懷里的小熊扯壞了,索非亞修女說這是她的一個小伙伴送給她的生日禮物,那個小女孩在一個星期前因先天性心臟病去世。”
放在檀木桌面上的中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扣著,那規律的聲音讓幼小的風洛心尖發顫,但是眼里的倔強確實絲毫不見減退的趨勢。
“知道你的伙伴為什么會死嗎?”
“她病了。”久未開口,嗓音中帶著沙啞。
老人搖搖頭,眼里閃出的精光直逼著風洛倒退兩步。
“不是的,因為她太弱了。知道你為什么會被抓來嗎?因為你太弱了。有生物的地方就會出現弱肉強食,物盡天則、優生劣太永遠是永不變的法則。”老人起身,突地竄到風洛面前一把鉗住她的脖子,冷漠地看著女孩扭曲得變形的臉,慢慢的說:“如果你強大,現在你就可以擺脫我。可是,你不行。”
被放開的時候,女孩雙手捂住脖子,不斷咳嗽,小臉漲得通紅。眨著酸痛的眼鏡,她說:“怎樣才能變得比你更強?”
老人一愣,隨即又哈哈大聲笑起來,“不愧是我選中的,有意思。”
“想要比我強,就要找到一個比我更強的老師。我暫時還想不到有這樣的人,要不,你先將就一下,先呆在我身邊好了。”
小女孩再沒說什么,“咚”的跪在了地上,上身挺得筆直,嫩嫩的嗓音說了兩個字:“主人。”
之后的三年,風洛勤學苦練,在那一批培養兒童中脫穎而出。其間也看到很多年紀相仿的小孩因為殘酷的訓練而受傷,甚至在被迫帶傷繼續訓練的情況下,因各種感染而死去;還有那些因為斗不過搶不過的,都是慘烈的犧牲品。風洛一開始還會覺得憤憤不平,為那些小小年紀咬著的孩子咬碎了牙,但是從那天晚上開始她就沒那么做了。
“你看看他們,”月光撒在維先生臉上,唯一讓風洛記憶深刻的就是長長的睫毛下,印下的陰影。“你能救他們一百次、一千次,甚至一萬次,但是不能救他們一輩子。”
風洛的拳頭緊了又松。是啊,她自己的背負已經太多。
后來直到思凡出生,風洛的心才又有了溫度。那八歲的時候,被領著去參加小姐的誕辰。宴會上那些鮮美的菜肴,芬芳的鮮花還有煩雜的人群都引不起她的興趣,她甚至覺得厭惡。
悄悄離去的心思在看到那個在襁褓中的嬰兒時完全消散了。粉粉的臉蛋,大而清澈的眼睛,忽閃忽閃的,眨得風洛心里暖流一陣陣的。
“你是哪家的孩子?”溫溫軟軟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風洛這時才發現自己已經跨越了禁區,有些驚惶地抬起頭,得來是一聲驚呼。
“天,那長得好漂亮,是女孩子吧。”
風洛點點頭,她差點以為這個溫柔的女人是嬰兒的母親,但是她清楚的直到大小姐在生產時就已經去世。這個人,應該是專門負責照顧小姐的人吧。
“她也是女孩子哦,呵呵,寶貝好像很喜歡你呢。”衣角被小小的肉手抓住,像還覺得不滿足,肥嘟嘟的手又緊揪住風洛的衣襟,直想把風洛往前拉。
“抱抱她吧,她很乖的哦。”
風洛認真的看了女人一會,得到允許后就試圖結果小寶寶。
“好軟。”
“是啊,所以要小心哦,要小心翼翼的抱著她,保護她。”
之后的十幾年里,這句話就像咒語一樣融入到風洛的生命里。那不是負擔,是責任,甜蜜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