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大漢的臨時國都,許昌城中布滿了各勢力的耳目。發(fā)生的任何事,往往不出十日,便會傳的天下皆知。對于曹軍新兵叛亂之說,幾乎有點腦子的人都會嗤之以鼻。
無他,太巧了而已。曹操剛剛被“欺負(fù)”慘了,黯然離開許昌,去搞什么調(diào)停之事以避尷尬。前腳剛走,后腳便出了這等事情。而且隨著消息的逐漸明朗,那些被叛兵屠戮的朝臣身份也被人曝了出來,赫然正是前些時日對曹操的踩踏沖在最前沿之人。毀謗曹操最甚者三十七人,而叛兵所屠之家有三十七家,這根本不屑掩飾的事實,無一不說明了這場所謂“叛亂”背后的隱意。
曹操這是報仇不隔夜??!
不過這件事情雖然性質(zhì)及其惡劣,往大了說簡直就是目無君上,可這次曹軍的舉動,卻并沒有像是之前董卓、李傕郭汜二賊屠戮朝臣后引得天下共擊之。甚至非但得了確切消息的各勢力無一不保持了沉默,而且就連當(dāng)晚被嚇得又尿了褲子的大漢天子劉協(xié),也沒有多發(fā)一語。反倒是像對這事不愿意再提起一般。
外臣保持緘默還可以理解。畢竟一來曹操把自己摘的很干凈,除了所謂的“叛兵”出自曹氏之外,根本沾惹上任何是非。而且這事發(fā)生時,曹操都已經(jīng)離開許昌兩天了。就算是能強言說曹操可以遙控失態(tài)的發(fā)展,可架不住曹操也有話說。人家老曹被這幫人無端的罵了一個月都沒有還口,不和這些身份與之幾乎天壤之別的小蝦米一般見識,甚至還為了大漢社稷安穩(wěn)“躲”了出去,都做到這份上了還往頭上扣屎盆子,也忒不地道了點。再說了,哪家勢力沒處過叛兵?便是天下聞名的丹陽精兵,不也是在之前討伐袁術(shù)這國賊前夕,生生的鬧過一回了么。有天下第一猛將呂布的名頭鎮(zhèn)著都出這種事情,還不許人家許昌曹氏“新募”之兵調(diào)皮一回么?就算是所屠戮之人同那所謂的“黑名單”上人太過吻合,難不成這天下還容不下湊巧兩字么?幾乎都是打足了心思想要看看這剛剛改元興平的大漢天子會如何處理此事的大漢忠臣們。因此也難得的“容忍”了這次僭越之事,保持了緘默。
可天子劉協(xié)也同樣沒有開口,就有些耐人尋味了。正如許昌城沒有秘密一樣,守衛(wèi)最為森嚴(yán)的皇宮之中,同樣也不會有保密之事。特別還是在這剛剛來許昌不到一年,就連仿造洛陽昔日皇宮而建的宮殿群也只完成了一半,內(nèi)侍宮女皆是新募的情況下,更遑論什么保密之事了。天子劉協(xié)在緊急召見了國舅董承之后便沒有了下文之事,時隔不久,便隨著當(dāng)日被嚇尿了褲子的軼事一同流傳了出來。一時間喧囂于市井。和已將此事當(dāng)做笑談。無形中讓心中天平更加傾向于曹操的許昌民眾想必。聞聽此事愈傳愈是離譜的一眾朝臣,在尷尬萬分卻又束手無策,唯有在慨嘆大漢“忠貞”之士又少了三十七人之余,對大漢的前途也更多了幾分憂慮。
不過這些已經(jīng)和始作俑者的程昱無干了。就在血案發(fā)生第二日。前一晚還在許昌城中行那殺戮之事的千余人馬,卻是各自改換了裝束,打出了虎豹騎的旗號,在撫軍中郎將程昱的率領(lǐng)之下,以后方生亂,恐前方也有人會渾水摸魚,奉命趕去護(hù)衛(wèi)曹操,順便將這事告知曹操請其裁決的名義,大搖大擺的出城向北而去。除了在城門口被來相送的曹氏勢力“大管家”,如今的尚書令荀彧眼神莫名的深深的注視了片刻之外,竟然無一人懷疑這些人竟然就是當(dāng)夜的劊子手。更有甚者還有那三十七家中僥幸溜掉的數(shù)名家眷親兵,此刻竟也有人跳將出來,嚷嚷著要隨著程昱一同去見曹操?!坝戇€”一個公道,直有一種攔都攔不住的氣勢,令荀彧眼中的莫名意味更濃了。
“仲明,許昌事你怎么看?”就在幾乎所有知曉此事之人都在等著看被天子稱作大漢最大忠臣的曹操同天子斗法,結(jié)局究竟如何之時,臨淄城驃騎大將軍府邸之中,呂大將軍卻是在家宴之中,向正在給呂玲綺分食肉糜的秦旭問道。
“唔?什么怎么看?曹操八成是在試探天子的底線,而天子又何嘗不是想要看看曹操究竟想不想重新步上董……太師、李郭二賊的老路呢。左右是閑著沒事,互相猜忌罷了,沒什么好看的?!痹诶险扇嗣媲皩ψ约依掀藕靡稽c,絕對沒什么壞處。沒看見嚴(yán)氏雖然在斥責(zé)呂玲綺怎么如此不知敬重夫君,竟然讓秦旭給她分食,可眼角的笑紋都肉眼看見的深了不少么。而對于呂布的問話,深知在這廳堂之中,嚴(yán)氏地位第一,呂玲綺第二,貂蟬第三,沒準(zhǔn)他這寶貝女婿得排第四,而威震天下的天下第一猛將呂溫候只能同曹氏夫人并列屈居第五的秦某人,也就沒有了人前的那般恭敬與時不時的拍馬,頭也不抬甚不在意的說道。
“那依你這般說,曹操莫不是真想當(dāng)個李傕郭汜之流一般的人物么?”本來對秦旭這般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又要變臉的呂布,在見了除了自己之外自家夫人女兒的樣子,也只能無語的捏了捏拳頭,暗中作勢恐嚇一番,沉聲問道。
“曹操不可能是董卓,李郭二賊也比不上曹操!”秦旭哂笑著動呂布拱了拱手,又在嚴(yán)氏滿意的目光下給呂玲綺再分了一杯肉羹,才笑著說道:“曹操乃是借天子以成現(xiàn)在威名,倘若同天子鬧的太僵,那便是無異于自掘墳?zāi)埂2苊系氯似凡徽Φ?,可若是掄起機謀來,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怕是天子加上一眾朝臣也不會是其對手,因此,絕對不會和天子鬧的太僵。從他先行離開許昌避嫌之舉就可以看出來,現(xiàn)在的曹操,還是有些在意天子的看法的。而且,此番許昌之事,本來也并非是曹操出手策劃,而是有人錯估了形式,給了曹操絕好的立威的借口,再加上天子目前也還需多方依仗曹操。對于曹操麾下為主‘出氣’的舉動,多半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事的最后結(jié)局,兩方克制之下,最差也不過就是兩邊胡亂鬧騰一通而已。除了讓其他勢力之人看清天子軟弱可欺的本質(zhì),以及曹操睚眥必報的性格之外,都不是贏家。不過曹操此番倒像是故意借勢而為也說不定,畢竟在看其行事上,有想在其他事情能找補過來些好處的意圖!”
“其他地方?莫非是河北?前番的確有消息說曹操奉詔持天子旌節(jié)去調(diào)停河北戰(zhàn)事,不過明眼人都看的清楚,這廝怕是項莊舞劍志在沛公。八成是借著前番之事。順道打上了并州的主意。”呂布冷笑說道:“天子在手果然是好處多多啊。這么明目張膽侵吞州郡的動作,也被冠上了大義的名頭。最終的結(jié)果怕就是‘調(diào)?!怀桑阆刃薪柚罅x的名頭安置人手,待拖到秋收糧足之后。便是動用武力強行‘調(diào)和’之時。以曹操用兵之能,就算是袁譚仗著并州騎兵之利,袁熙有冀州堅城為依,也絕非曹操對手,最后都將被曹操將并州、冀州收入囊中了吧?”
“主公果然是曹操的知己!這番分析簡直是絲絲入扣,簡直就是對曹操的意圖如同明鏡洞察,了然于胸??!”秦旭擊節(jié)贊嘆道。事實證明,在一眾丈母娘和自家老婆面前稱贊老丈人最不擅長的領(lǐng)域,也是一個贏得好感的“絕招”。這下就連貂蟬也是美目微瞇。笑意妍妍了。
“少拍馬屁!”一家人說話隨便的緊,秦旭十分“刻意”的奉承惹得呂布笑罵一句,但隨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卻將眉頭皺了起來,道:“可是這樣一來。曹操怕是愈發(fā)得勢了。有天子在側(cè)為之大義之旗,有精兵猛將為之爪牙之利,有良辰謀士為之羽翼之護(hù),時日一久,恐將無人可以制之了?!?
呂布臉上掩飾不住的赤(裸)裸的嫉妒之色,就連一向?qū)@等軍國大事不怎么熱心的呂玲綺都察覺到了呂布話語中的那股子酸味。撅著小嘴嗔怪的看著挑起了呂布心思的秦旭,倒是乖巧的沒有插話,但眼神中分明便是怨秦旭沒事去撩撥自家老爹做什么?好生生的一頓家宴,直仿佛在議事廳中一般。
“主公莫不是又對河北上了心?”秦旭在案幾之下握了握呂玲綺的小手,安撫了一下小丫頭的怨念,笑著問呂布說道。
有些事情躲是躲不開的。本來以為經(jīng)過連年征戰(zhàn),加上中原大旱之后,幾乎所有勢力都在休兵罷戰(zhàn),休養(yǎng)生息,看似強盛,實則外實內(nèi)虛,根基不穩(wěn)的青州也可以獲得趁機喘息的時機??蓻]想到,這年頭不安分的人太多。先是江東生事,將呂布軍戰(zhàn)線拉長幾乎一倍,緊接著便是河北袁譚、袁熙哥倆按捺不住,生出了事端來。呂布軍是愈求安穩(wěn),越是有事情找上門來,倘若還是這般事事只求穩(wěn)定,看眼下的勢頭,說不得江東、河北,還會重蹈歷史的覆轍。被曹氏、孫氏慢慢蠶食,最終變成滋養(yǎng)其勢力的養(yǎng)分。屆時,困守于青徐,三面臨敵,一面靠海,無甚戰(zhàn)略縱深之地的呂布軍,將再無寸展之地,最終的結(jié)局,怕是還是逃脫不了空為他人做嫁衣的下場。
“無所謂上心不上心的!只是看不得曹操那兩面三刀的人物,就這么順順利利的將冀、并二州得在手中。而我等卻只能依靠那甄家,做些背后陰人的勾當(dāng)!”呂布小心翼翼的看了自家三位夫人一眼,語氣中怨念頗深的說道。
“倒也不是不可有作為,只是不知主公能不能忍受一時中計之‘辱’?”秦旭此番是當(dāng)真被曹操的快動作給撥動了心中那根弦。也算是想通了出身最令人不齒的“閹宦”之家,相貌在極其重視容貌的大漢朝來說幾乎就是三等殘廢,私人名聲外加人緣其實也著實好不到哪里去的曹老板,為何會在漢末前期獨占鰲頭,幾有掃平天下之勢,一手打造的魏國也獨占十三州之大半。說道底也不過就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一句話而已。
當(dāng)然,曹操目前獨據(jù)三州,外攝雍涼一部,兵甲充足,又有河?xùn)|衛(wèi)家為其后盾,可以說無論是在調(diào)和世家矛盾,或者根基之穩(wěn)固上。都有只能依靠糜家這新興實力派以及不知道靠譜不靠譜的甄家相助的呂布軍不可比擬的優(yōu)勢??蓳Q個思路想想,不是還有句話叫做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么。曹操從一開始就在起跑線上領(lǐng)先了其他人一步,又有天子在手中,掌控了大義??杉覙I(yè)越大,需要考慮的問題就越多,很多時候反倒是不如諸如呂布軍這般勝敗皆已視之如常光棍。人家曹老板家大業(yè)大都敢冒冒險,咱為啥不敢搏一搏?有青徐兩州兩百多萬人口基數(shù)擺在那里,怕個誰來?
“一時之辱?”呂布沒有聽懂秦旭的意思,沉思了一會,難得開玩笑說道:“說說看吧!什么“辱”?呂某自五原從軍以來。還有吃不了的苦么?再說了。你小子不是常說主憂臣辱。主辱臣死么?你自己找死,怪的誰來?”
“娘!你看爹爹!”呂玲綺嗔怒的白了自家口無遮攔的老爹一眼,十分嫻熟的向嚴(yán)氏撒嬌告狀。
“奉先!”嚴(yán)氏一如既往的選擇支持自家寶貝女兒,連帶著貂蟬也輕笑著站在了嚴(yán)氏一邊。便是連一向話少的曹氏,也禁不住向嚴(yán)氏身邊靠了靠。
“呃……咳咳!”被呂布嗆住的秦旭“感激”的看了自家老婆一眼,搶在呂布沖自己瞪眼之前,趕忙將要說的話說出來,道:“主公可還記得前些日子旭對你說過的,在將甄家女宓兒認(rèn)做義女時,那袁尚所送來的大禮么?”
“唔?難不成你剛剛說的‘辱’,便和這廝有關(guān)?這小子哪里會有什么膽量辱我?”因為之前在河內(nèi)時的舊事,呂布對袁尚的觀感十分不佳。見秦旭說到了袁尚的身上。渾不在意的說道。
“主公可莫要小看了袁尚?!鼻匦裥Σ[瞇的說道:“當(dāng)然,這袁家小三本身的確是不值得主公在意,可這袁三公子身后之人,可著實是不容人小覷之輩。便拿剛剛所言借旭之手給主公送禮之事來說,明顯就不是出自袁尚的本心。而且其居心也并非良善。旭那‘家將’賈文和曾有分析。這不過是袁尚背后之人的惑人之策。目的就是減少主公對袁尚的關(guān)注,同時只要主公稍稍在人家露出欲插手河北之事的意圖,其在前期肯定會出大力相助以保主公至少能得冀州。但河北冀、并二州,原本是袁本初的本營之地,袁本初別的本事沒有,卻在冀并二州用了些手段,深的當(dāng)?shù)孛癖姾褪孔迨兰业膿泶?。倘若非用袁氏之人,怕是費上三五年的功夫,也未必能安穩(wěn)的住當(dāng)?shù)刂菡脮r,主公若是不想將得來的冀州拱手讓人,或是陷入冀州亂勢中不得脫身,就不得不托之以歸袁尚,如此,其意乃達(dá)!”
“也就是說,袁尚打算讓我軍為其打下冀州,但最終冀州雖然歸于我軍名下,但實際上,卻還在其控制之中?”呂布念叨舊日之辱,已經(jīng)不是一天兩天了,很快便聽出了秦旭不便說出的隱意,皺眉問道:“難不成就不能效法青州之事,如你所言借力打力么?”
“主公莫要小看了袁本初!”秦旭苦笑說道:“袁家那龐然大物,依著四世三公的名望,就算是前番出了個意圖叛逆的袁術(shù),在大漢聲望如今也未見稍減,足見其根基之強大,底蘊之深厚。至少別的地方不敢說,冀州、并州這袁紹苦心經(jīng)營數(shù)年之地,即便身死,也絕非外人輕易便可得之之地。”
“那你的意思,或者說你那‘家將’的意思,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某當(dāng)一回冤大頭,搞些什么將計就計、緩緩圖之之類的勾當(dāng)了?”呂布自然知道讓自己又恨又愛的賈詡已經(jīng)對秦某人表示了投效之意,心中泛酸之下又不好意思同自家女婿爭搶,只能沒好氣的說道。
“主公果然神目如電……”秦旭訕笑說道:“曹操同黑山賊關(guān)系曖昧,似有齟齬,倘若不付出一些‘代價’,搶先占了先手,怕是將來更加令人為難,因此也只能先是如此,再徐徐圖之,看看能不能有個兩全的法子,既能得了冀州,又讓袁尚不會對青州有威脅!”
“可有了具體的行事計劃?”呂布沉思了片刻,或許是出于對秦旭的一貫信任,呂布盡管有些不情不愿,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問道。
“沒有!”秦旭苦笑說道:“袁尚背后兩人,乃是當(dāng)日袁紹都要稱之為友的大謀士,讓他們不知不覺間為我等所用,難度不是一般的大,且走一步,看一步吧!旭打算先去冀州攪合攪合曹孟德的‘妙計’再說?!?
“仲明,你要去冀州?可我想與你同去!”呂布還沒搭腔,呂玲綺卻是突然開口說道。
“玲兒,莫要胡鬧,此去冀州……”秦旭正待好好勸說勸說明顯被安置在府邸中憋壞了呂玲綺,可不敢在呂布和三位夫人面前讓人埋怨上??勺屒匦褚庀氩坏降氖?,這勸說的話還沒有說囫圇,便見呂布同三位夫人對視看了看,突然說道:“既然你有這打算,便讓玲兒隨你去,也好……”
“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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