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旭本來只是打算用河北也許會發生的境況的推測,來引起呂布對河北的興趣。只要呂布露出有要針對河北的意思而有所動作的話,秦旭相信,以曹操多疑的性子,加上并州雖控據在手,但袁氏的勢力畢竟不是一日兩日便可消除殆盡,曹操對并州的把控,遠沒有表面上看來那樣翔實之故,必然會聞風將目光轉移過來。這樣一來,宛城之危或許可以再拖延一段時間,最起碼也能夠給賈詡爭取到足夠的時間謀劃。
可這突然由郝昭送來的,極有可能是出自甄家二小姐甄姜的情報,卻是連秦旭自己也是吃了一驚。甄家的實力自不必言說,再者也完全沒有拿這事兒開玩笑的可能,再說有暗影在,自己同賈詡的對話根本就沒有可能被那丫頭提前得知,所以,這個好像是在給自己剛剛稍稍夸大的言辭作注解的消息,極有可能是真的。
呂布尚在沉思秦旭所分析的河北形勢,張邈低垂著眼瞼,似乎對此毫無興趣,倒是跪坐于張邈身后,似乎是在服侍已經微醺的張邈的從人雖然自進來后也自低垂著頭,卻是支著耳朵在細聽的樣子,剛剛秦旭還在想到底用什么法子能讓這個幾乎就要在腦門上刻上“我是細作”的從人按照自己的意思給曹老板帶話呢,甄姜這一紙情報,卻是讓秦旭完全沒了再去構想的心思。
劉備這是要瘋啊!秦旭對于劉備近乎偏執的執著。不論是在歷史上,還是在實際接觸中,都是有深刻體會的。幾乎是每一次有劉備攙和的事情。不管是平定北海還是平原弊案,亦或是河北之爭,雖然最終的結果是呂布軍一方得勝,卻每次其實都沒有討得太多好來。北海時劉備被孔融放了,結果孔融差點就趁呂布同秦旭出征徐州時將臨淄給奪了;平原弊案平白讓呂布軍在最困難的中原大旱中損失了寶貴的近十萬石糧草,差點就讓呂布生出將平原拋棄于治境之外的念頭;河北諸事更不必說了,不管是平原攻守。抑或是鄴城爭奪,其實勝敗之數只在兩可。甚至呂布還因為張飛之事,被劉備設計用毒箭差點奪了性命去。而這次,一直沒有消停過的劉某人,竟然也敢打上了冀州的主意。呂布怎樣去想這位昔日被他忽視乃至蔑視的漢室宗親秦旭不知道,只是在秦旭想來,若是再任由劉備這么折騰下去的話,就憑現在袁尚身邊的那幾塊料,還真未必就是劉備的對手,未來如何,不太好說。
“這消息可經查證?”沉默了良久的呂布突然問道。以秦旭的了解,一般情況下,呂布問出這樣的話來。就說明已經將話聽到了心里,開始考慮是不是要有所動作了。
“主公放心,河北方面我軍的情報源還是頗為給力的。這消息是對方安置在袁尚府中的內線傳回來的絕密消息。那內線在袁尚府中級別極高。完全可以接觸到最核心的東西,所以,這消息的真實性毋庸置疑!”秦旭信誓旦旦的說道。
“唔?咱們……咳咳,那依你之見,河北事該當如何應對?自前番袁尚母子并田豐等人回歸鄴城之后,對本軍可是一直禮敬有加。大處的進奉,一向奉敬足額無有偏差。對我等的年節禮數也是小心翼翼讓人挑不出錯處。倘若此事難以佐證的話,便是確有其事,我等卻也是不太好過分干涉冀州之事吧?”呂布差點就要對秦旭話中的夸大部分提出疑問,也得虧是秦某人的眼皮都快眨抽筋了,呂溫候才恍然變了話題,將心中顧忌說了出來。
“主公!容旭說句不當的話,您奮起之初,可是因為袁本初表您為青州牧,從此才一飛沖天的,袁公的大恩,我等可還未曾報答呢!如今本初故去,只留下孤兒寡母,枯守冀州,北有公孫瓚宿敵仍在,西有袁氏叛逆賊心不死,南有不良之徒覬覦基業,如今東面又有劉備這賊廝巧言欲惑!不管是從您身為大將軍的職責上,還是從報答袁公昔日恩情上,對于此番河北將遇之事,于公于私,主公皆是責無旁貸,怎么能說是干涉冀州之事呢?依旭來看,若是那袁尚母子或許會在不明實情之前,會對主公的動作有所誤會,但在知道真相之后,卻是必然會對主公感佩莫名,便是已在九泉之下的袁本初,說不得也要感激主公保全他妻兒老小,不會被那虛仁假義的劉玄德騙了基業去呢!主公有仁者之心,又行此大義之事,天下人在得知實情真相之后,也必然會贊頌主公同本初公之間的托妻獻子的交情的!”聽呂布話中顧慮之事僅限于此,秦旭笑瞇瞇的看了張邈兩人一眼,義正言辭的說道。
“咳咳!”秦旭的口才,如今可是在中原和河北大大的有名頭。旁人也只知曾經許攸中過招,被氣的吐了血,曹操也中過招,被罵的頭疼病都好了,可也只是傳說而已。如今見識了秦旭這等幾乎能將死人說成活的本事,顛倒黑白愣是將一樁謀人家基業的事情,說的這般大義凜然,張邈還好說,只是愕然看著秦某人這位“故人之子”,頗有幾分苦笑不得的樣子,可其身后的那名身份堪疑的從人,卻是露出了被這種毫無底限的話噎的喘不上氣來的樣子。被一臉厭惡之色的張邈意味深長的瞄了好幾眼,才勉強沒有失態。
“你這小子,一張嘴抵得上千兵萬馬了。”呂布也自愕然,但畢竟是聽慣了秦旭時常蹦出來的“高論”,恢復的極快,笑罵了秦旭一句,說道:“不過你這話卻是頗對某的胃口!袁本初同某同朝為官,是親如兄弟的朋友,某怎能坐看其遺孀子嗣被小人蒙蔽,而將本初辛苦打下的基業拱手送人?這事情的確是該管一管!只是……現在離著夏收的時日已近,倘若動兵勢非但必然會影響本軍全境的收成,某卻如何忍心讓本境民眾,替某還本初人情?”
“主公多慮了!”呂布話都說到這里了,也就基本上是認同了秦旭的進諫。之所以又扯上這些,或許也是因為注意到了張邈身邊又多了個鬼頭鬼腦的人物,又見秦旭言語間似乎另有別的用意的樣子,出于多年的“默契”,呂溫候也很快“入戲”,順著秦旭的意思往下說了下了去。對于呂布的配合,秦旭只恨不得要翹起大拇指了,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眼正一副凝心傾聽模樣的那張邈從人一眼,接著呂布的話頭說道:“主公有所不知,如今除了青州、徐州兩地是種植谷物之外,揚州荊州之地,種植的卻是稻米,農時完全可以錯開,且此番雖然所要面對之劉備麾下,有關羽、張飛、趙云等絕世猛將為爪牙,可畢竟僅有兩萬兵馬,還要分守兩郡之地。我軍不說主公有天下第一猛將之稱,那關張皆是主公手下敗將,便是典韋、黃忠兩位將軍,也未必會弱的過那三人分毫,因而所動兵馬,并不需要太多,不會耽誤輔兵農事。而且據司馬臧洪大人近日的普查統計,青州如今雖有常備軍七萬人,但幾年來因為流民策之故,加上之前慕化主公仁義之民,僅臨淄一郡便有近三十萬戶,全州七郡人口已有近八十余萬戶,總共近四百萬口,徐州治下雖然不及青州,可六郡也足有近五十萬戶,兩百余萬人口!僅這兩州屯田之處,便占了土地總數的三分之一,已全完不是三年前甫有大旱之事,便令人束手無策之時了。況且,主公此番雖然是擁大義而出征,目的卻也是為了幫助冀州不至于落入小人之手,就算是主公高風亮節,不去同冀州袁本初家的孤兒寡母計較因此事給本軍帶來的人員、兵甲的損耗,但有句話叫做皇帝不差餓兵,咱們這等費心盡力為其奔走,這錢糧之上,卻總不好不支援一些吧?”
無恥啊!張邈身后的從人還沒聽完秦旭的長篇大論,就已經雙目幾乎要瞪出火來。的確,此人就是安置在張邈身邊的坐探,而且還是曹操命程昱親自安排的,畢竟張邈不管怎么說也是兗州官員,就算是再被曹操冷處理,并且派給了出使臨淄的差事以表示他曹某人心胸之寬廣,氣度之恢弘,可若是張邈真就短了一根筋,當真就這么大搖大擺的投靠了呂布,曹操臉上也須不太好看,因而派遣一個人沿途“照顧”他曹某人的昔日好友,變成了這人來臨淄的理由。而這人在來臨淄之前,不是沒有聽自家上峰說過,在臨淄,呂布其實還不是最不好惹的。畢竟呂布令人恐怖之處在于武力上,之前還有些說呂布喜怒無常,刻薄寡恩,不體恤底下人的傳聞,但從在臨淄的見聞上,卻恰恰同現在的呂布相反,而且見呂布同張邈交談甚歡,言語談吐頗為豪爽率直的樣子,也并不像是傳聞中那般令人悚然。但作為呂布女婿,呂布軍第二號人物的秦旭卻是不同,據說這廝出身低微,而且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上不得戰場,下不得書房,因而只能靠一張利口和詭變之狡猾廝混。本來這人還在想秦旭畢竟如今也是個名滿天下的人物,平黃巾、戰國賊、救天子也算是戰功赫赫,而且聽說自出山以來還從未敗績,就連自家主公曹操也未曾他手下討得好去,最終將這人名字繡在了袍子底下。就這么一個人物,怎么說也該是盛名之下無虛士才是,可自見到秦旭之后,這從人卻是改變了看法。只覺自家上峰肯定是和這秦某人有交情的。這廝哪里會是僅僅利口而已啊!其用心之歹毒,用計之陰狠,臉皮之厚實,簡直顛覆了這從人曾經純潔的世界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