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狼狽逃竄成為一種即將養成的習慣,劉備張飛哥倆還不怎么適應。得益于黑山賊的后續進攻能力實在不足。除了在聽了張燕發出的動手命令之后,殺戮毫無防備的幽州兵時,還有幾分悍匪的樣子,當幽州兵反應過來時,兩邊戰力的差距便落差極大的顯現了出來。
被安排在后軍保護劉備軍文臣的七千幽州兵,在救主心切急紅了眼的關羽、趙云率領下,幾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沖進了三萬黑山賊兵當中。刀光槍影之中,比例懸殊的兩家兵士竟然殺了個旗鼓相當。
已是血染征袍透甲紅的白袍將軍趙云,心中帶著剛剛“拋棄”了劉備,使得劉備陷入危局的愧疚,搶在關羽父子之先,義無反顧的沖在了最前面,幾乎是以一人之力,給如同潮水一般源源而至的黑山賊兵制造了相當大的阻力。和歷史上長坂坡逃出生天不同,這可是實打實的硬打硬沖,別說是個人了,就算是塊鐵,也經不起這么高強度的進攻節奏,這都已經快半個時辰了,才推進了不到五十丈的距離,趙云已經是明眼可見的額頭血汗混合在一起,喘息聲也粗重了不少。而跟在緊隨其后的關羽父子也不輕松,兩側數倍于己的黑山賊兵仿佛是料定這群膽敢沖進來的幽州兵已經是有來無回了,打慣了順風仗的賊兵雖然損傷不小,但依舊是前仆后繼的涌了上來。之前張燕說過,凡是殺死一名幽州兵就可以換一頓飽飯,若是傷了劉備軍將領。更是可以加一壇酒,天知道上次喝酒是哪年月的事情了。這種賞格,卻是著實比賞賜多少金銀對于黑山賊兵來說,有誘惑力的多。
“二哥。你看,是……是主公的大蠧!”黑山賊兵越殺越多,頂在最前面的趙云的槍勢卻是越來越慢,半個多時辰的廝殺,趙云已經感覺到了自己力氣已近枯竭,心中悄然已生出以死相殉劉備的心思。正待再多殺幾個黑山賊陪葬,也不枉劉備平日間待自己甚厚,直比桃園之義時,趙云猛然發覺了手中長槍壓力驟減,眼前的賊兵生出了幾分亂象。本是攻勢甚強的賊兵攻勢竟是緩了下來,一擁而上的勢頭也漸顯慌亂。一桿起起伏伏的大蠧狀旌旗,出現在了不遠之處。
“殺!殺!殺光這幫賊子!”趙云的話仿佛是一劑強心劑一般,頓時令在黑山賊不要命一般的攻襲下,已經開始出現大批傷亡的幽州兵精氣神陡然一變。已是在手中變得沉若千鈞的兵刃也像是輕便了起來,壓力驟減之下。更是硬生生的向前推進了二十余丈不止。
“大帥,兒郎們像是不敵那紅臉賊麾下兵將,要不要繼續增兵,將這幫幽州兵留在此處?”陣中的戰事,在黑山賊騎首領于毒眼中可是并不樂觀,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臉色已是變得鐵青。讓人不知道此時心中如何作想的張燕,于毒低聲問道。
“不能再耗下去了!就為了這兩萬來人,幾損我半數兵力!不劃算!”近在身側的于毒甚至都聽到了張燕隱怒咬牙的聲音,這位在黃巾起事失敗后,便在山林中同大漢官軍周旋了十余年的黑山首領,像是遇到了一個很難抉擇的問題,臉頰抽動良久之后,才緩緩的收起看向已然順利會師,正緩緩后撤向西北方向撤軍的劉備幽州兵勢怨怒的眼神,沉聲吩咐說道:“且留那劉備狗賊一條殘命。大事要緊。只要成功,早晚必報這殺子之仇!去,咱們去鄴城!”
“諾!”于毒也是陰毒的看了眼正自從黑山賊兵重圍中步步撤出的劉備大軍,重重的點點頭,應諾一聲。招呼正聽候命令的賊將發出收兵的命令。
“哈!咱們的大功臣張將軍來了!快快打開城門!”眼見著劉備大軍在付出了近四成的傷亡之后,終于敗退,正在城樓之上隱隱以坐山觀虎斗而自詡的袁熙滿是一副喜形于色的樣子,看張燕的大旗已經臨近鄴城之下,趕忙自女墻后跳將出來,就要吩咐開城門迎接黑山賊兵入城。
“主公且慢!”說話是自大戰開啟時便一直全神戒備在袁熙周圍的大戟士統領張頜。在聽了袁熙命令大開城門的命令時,趕忙阻止道:“主公,黑山賊突然反水,尚不知是何因緣,雖是助我等破敵有功,可黑山賊兵良莠不齊,又剛逢大戰,血氣正濃,就這么輕易放其入城,倘若……”
張頜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意思已經很是明白了。肆虐河北長達十余年之久的黑山賊,無論是在冀州兵民,還是在這些袁氏將官的眼中,都永遠無法將之同自己歸結為一類。盡管剛剛的確是黑山賊“幫助”袁熙打退了意圖謀奪冀州的劉備軍勢。可讓這些冀州兵將同民眾接受這一事實,也著實還是需要一些時間。倘若當真聽袁熙的命令就這么放他們進了城。天知道若是不生亂子還好,要是黑山賊賊性不改的話,那么對于鄴城來說,不啻于也是一場滅頂之災。此刻也來至袁熙身邊的文丑在聽了張頜這番話后,也是點頭稱是。
“俊爻忒也謹慎了些!”對于自家軍中為數不多的可以獨擋一面的大將,袁熙還是頗為倚重的。雖然對張頜的這番話很不怎么在意,但袁熙還是耐住了性子,笑著解釋說道:“事到如今也不瞞俊爻,這黑山義兵早在半月之前孔融那意圖不軌的逆賊來我冀州時,其實便已經暗中投靠了袁某。今日之事,也是早就商量好的。至于瞞到現在,倒也不是不信任俊爻,而是此事事關重大,那劉玄德又是個心思通透的人物,輕易有些蛛絲馬跡漏出來,便極容易被其察覺,為了我鄴城大事,為了冀州不被那大耳賊騙走而使得我父蒙羞。故而熙一直隱瞞到了現在,熙在這里給俊爻和文丑將軍陪個不是了!”
“末將不敢!”見袁熙如此說,張頜和文丑連連拱手稱道。自家這位主公之前在袁紹在時,一向不怎么同軍中人親近。在執掌冀州之后,才變得親和起來,但像是這次這般禮賢下士,卻也是從未有過的。張頜雖然有心再勸袁熙幾句,但話到了嘴邊,卻是苦于沒有證據。再加上袁熙一再說是張燕早已投效,日后便是同帳為臣,張頜也不好太過掃了自家主公的面子,只得面含憂色的不再言語,卻是下定決心一定要令麾下袁紹留給冀州的最后一點可稱天下精兵的八千大戟士家底,仔細看好了這群意圖不明的黑山賊“來客”。
“吱呀呀!”讓劉備在鄴城之外駐扎了五六日,也礙于鄴城城墻高厚而不敢輕易攻城的鄴城城門,終于在張燕的大旗到達了鄴城城外之時,緩緩的打開了。人見著不論是身在高墻之上的袁熙,還是在城下馬上的張燕。都露出了滿面的笑容來。
“走,隨某一同去接張將軍來投!”見張燕在城門口的護城河吊橋前就下了馬,袁熙若有所示的沖一臉緊張的張頜笑了笑,也沒有多說什么,帶著文丑緩步下了城樓。
“罪將張燕,此前不識袁使君天威。屢次冒犯,罪無可恕!今日幡然悔悟,率眾來投,還望將軍不吝收納!罪臣等百拜迎侯!”鄴城城門之外,張燕同之前“投靠”劉備時如出一轍的低姿態,頓時讓率領冀州文武出迎的袁熙,臉上的笑容止不住又濃了幾分。
“哎呀呀!張將軍率領義兵,解我冀州大難!袁熙尚未謝過將軍,又怎么會怪罪將軍,快快請起。快快請起!”見張燕二話不說在見了自己之后便自拜倒,本也是見了張燕身后人數眾多的黑山賊兵有了幾分忌憚之意的袁熙,頓時感覺有些找不到北,連忙快行幾步,趕至張燕身邊。伸手托扶起張燕來,大聲說道:“來人,快去吩咐擺上筵席,袁某要為救我冀州的大功臣張將軍接風洗塵!”
“多謝袁使君厚愛!”張燕順勢而起,依舊是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只是在聽了袁熙的話后,粗獷的臉上露出一絲為難之色,對袁熙說道:“袁使君如此厚待于燕,某深銘無內,日后唯有效死以報使君恩德,只是……”
“張將軍有話但講無妨!”不說之前就同張燕早就有了齟齬,僅此刻見張燕這般給自己面子,讓自己在鄴城文武面前大大的漲了臉面,袁熙美的鼻涕泡都要冒出來了,牽著張燕的臂膀,一副大包大攬的模樣,說道:“張將軍日后也不必如此客氣,不說今日將軍對我冀州有大恩,便是日后同帳為臣,也少不得要繼續借助將軍勇力,但有要求,將軍只管明說就是!”
“諾!”張燕又禮數十足的長揖到地,絲毫沒有什么“甲胄在身,恕末將不能全禮相見”的矯情,對愈發滿意自己“表現”的袁熙說道:“袁使君也知,我黑山兄弟一向甚為困苦,就算是這幾日為袁使君征討逆賊,也是連頓飽飯都沒有好好吃過,更別說此番同那大耳賊一戰,傷亡亦是極大。因此,還望袁使君開恩,容許燕等黑山弟兄,入鄴城暫時休整,也好養足了精神,繼續為袁使君你效死以報。”
“好說!好說,那就……”這本也是之前袁熙同張燕商議好了的事情,此刻被張燕當眾說了出來,袁熙也是一點也不驚訝,更遑論如今文丑同張頜的兩萬冀州兵以及大戟士也是全員戰備狀態,也不敷黑山賊有亂,袁熙更是就要一口應下,以全了當日答應張燕的要求。
“主公不可!”眼看著不怎么熟悉軍陣的袁熙就要一口見張燕的要求答應下來,在見了張燕身后猶帶殺氣的黑山賊眾之后便一直處于警戒狀態的張頜、文丑二將此番卻是不約而同的開口阻止說道。
“唔?二位將軍這是何意?”倘若還是張頜一個人提出異議,袁熙還不怎么在乎,畢竟剛剛在城樓之上時,張頜便已經表示了對這些雖然有戰損,但總人數還是本軍兩倍的黑山賊兵的敵視。可眼下非但是張頜,連另一員拿得出手的冀州大將文丑也是表示了反對,就不得不令袁熙慎重了。和張頜本就是冀州守將。統領大戟士不攙和當年袁紹在時的諸子之爭不同,文丑可是為了他袁熙,和多年的老朋友老搭檔好基友顏良分侍兩主,這份情誼不得不令袁熙頗為重視文丑的話語。更何況,文丑又手控幾乎冀州所有的兵力,所言所語,分量相當不一般。
“主公,黑山兄弟此番征戰辛苦,本來的確是需要整修!可鄴城之中兵營本就狹窄。文將軍兩萬大軍加上輔兵本就已經是緊巴巴的安置不下,倉促間更遑論是騰出營帳給黑山兄弟歇息之用了。依頜看,倒是不如令黑山眾弟兄暫時先在城外暫歇,當然,一應軍帳伙食,還請主公一概參照本軍最高標準,只待我等收拾好騰出一塊地盤營帳之后,再請黑山兄弟入城,方可顯得主公重視之意!”張頜算是看出了袁熙這是鐵了心的要接納黑山賊眾了。雖是警戒心愈強,卻也是不好在這許多人面前。強掃了袁熙的面子,好在有文丑的話也抵消了一部分袁熙的逆反心理,張頜心思百轉之下,才脫口而出了這么一個折中的法子,就是你袁熙再怎么和黑山賊親厚咱們管不著,但若是讓他們這么輕易的進到鄴城之中禍害冀州民眾。卻是絕對不行。
“不錯!還望主公體諒一下黑山兄弟,總不能讓剛剛為我冀州立下大功的黑山兄弟無處可駐而散居于街上吧?這樣也太不顯得主公仁慈愛兵之意了。”別看文丑長相粗豪,能被當年袁紹那等小心眼子的人寵信有加,在為人處世上,卻也是有他獨有的一套方式的。
“這個……張將軍,你看……”有張頜文丑這兩員冀州大將的反對,袁熙倒還真是不能等閑駁了兩人的面子,況且張頜文丑兩人說的話也是事實,袁熙也只得干笑了兩聲,對臉色已經略有些陰沉的張燕問道。
“兩位將軍怕不是擔心城內軍帳不夠安置我等弟兄。而是不能容納我等吧?”張燕語聲陰沉的沖文丑張頜兩人說道。
“張將軍這是說的哪里話?”聽剛剛還一副謙恭模樣的張燕,突然變成這般態度,袁熙也是臉現不渝之色。心怪張燕也太不給自己面子了吧?雖然說是之前兩人有過秘約,可當時那可是在得知曹操、呂布、劉備三家齊齊來攻,自己手足無措之時。自然是容得受控數萬黑山精卒的張燕這賊頭放肆,可現在,曹操同袁譚雖未動兵,卻也是態勢僵持,呂布那邊毫無動靜,悍然來犯的劉備也已經敗退,而且黑山賊也是受損頗重。可以說,手中握有兩萬冀州精兵同大戟士的袁熙,在見識了群毆一般的劉備軍同黑山賊的鏖戰之后,已經是有了空前的信心。對于張燕的態度,也就更加在意了一些。
你張燕不就是個黑山賊頭么,手下一群烏合之眾的賊兵而已,以六萬精卒對劉備兩萬軍士,其中還有不下五千的輔兵,都能打成不過是殺滅了對方三成不到卻自損一半的狀態,可見戰力究竟如何了。本來之前還有利用張燕麾下精卒,給自己制出一支嫡系軍勢來呢,可若是僅僅得了一支不怎么聽話,且戰力低下的賊兵的話,袁熙現在的興趣已是不怎么大了。因此,對于張燕的態度轉變,袁熙的口氣也是加上了幾分責備之意。
“袁使君!我黑山弟兄舍生忘死為解鄴城之圍,最終得益的,可是袁使君你!張某粗人一個,也聽過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典故,莫非袁使君也意欲效仿而為之么!”見袁熙這般態度,張燕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說道。
“張燕!休得無禮!”還沒等對張燕這態度反應過來的袁熙說話,文丑卻是先自怒吼一聲,將袁熙拉至自己身后,對張燕怒道。
“怎么,我黑山弟兄救了鄴城,反倒是連城門都不準進了,而張某不過實話實說而已,袁使君便已經不認賬了么?當初袁使君同張某秘謀,哀求張某出兵救援鄴城時,可不是這個態度哦!”張燕的話語愈發狠毒起來,眼看著袁熙的臉色也由愕然轉至羞怒了,張燕冷笑說道:“實說了吧,張某弟兄久慕鄴城繁華,意欲入城一觀,袁使君許也許得,不許也無所謂了!”
“張燕賊子,你欲如何!”現在再看不出張燕的異常來,張頜便白瞎了他這身列河北四庭一柱一棟梁之身了。
張燕這廝是瘋了么?情勢的突變,幾乎讓場中跟隨袁熙出來迎接“功臣”的所有人都有些納悶起來。張燕這是圖什么?先是拼死了替鄴城解決了劉備來襲這個“老大難”問題,就在邀功請賞時,卻突然表露出來了這么一副要翻臉的意思,這是自己找不痛快還是有把握在面對鄴城尚有的兩萬冀州兵及大戟士時,還有同劉備軍作戰時候的那種好運氣?幾乎所有人都有些搞不懂張燕究竟想要做什么了!
“說實話,張某這在你們眼中的黑山賊頭,做的太久了!居于人下的日子,也過夠了!就像做幾天冀州牧耍耍,還望袁使君成全啊!”在鄴城文武眾人愕然的目光中,張燕突然沖鄴城城頭揮手做了個古怪的姿勢,一臉獰笑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