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變得蒙蒙亮,連翹穿過長長的密道,來到地道口。
她站在下面深深地吸了口氣,心情非常愉悅。畢竟,再過三個時辰,她就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了。
不過現(xiàn)在離姜北臣的到來還早著呢,連翹索性緊靠著泥土堆,緩緩坐下了身。
春日的清晨有著微微的風,連翹把下巴擱在膝蓋上,靜靜地等待著。
不過,卻等來了意外的人。
“是這里么?”隨著腳步聲的走近,連翹聽到離地道不遠的上面?zhèn)鱽硪粋€陌生的聲音。
她立刻提高警惕,心里也開始七上八下的打起了鼓。
就怕被發(fā)現(xiàn)啊……
“嗯。”另外一個人的聲音也落入連翹的耳里,不過卻有些熟悉。
“到時候,大哥你帶著弟兄們從這里潛入少主房間,只要少主死了,流婪婆這老女人一定會受到很大的打擊,我們趁其不備……嘿嘿……”
連翹的瞳孔瞬間變大,她呆呆的看著里面深邃的密道,大腦一片空白。
心臟噗通、噗通的跳個不停,除此之外,她幾乎聽不到別的聲音。
——什、什么意思?……
“我們這奸細,當了這么多年,也總算是派上了用場。”聲音不溫不火,連翹的身體開始顫抖,她聽出來了,這個聲音——是達七無疑!
“弒魂大人對我們恩重如山,如今是我們報答的時候了!”喊達七大哥的人,接道。
“這件事,絕對不能泄露出去。”
“我明白的大哥!如果讓流婪婆知道了,說不定,連弒魂大人都沒法安全走出去……”
“對了。”達七忍不住叮囑道:“蓮花姑娘今天應(yīng)該會從這里出來,你到時候跟弟兄們打聲招呼,讓他們帶著她安全出山。”
“那還用大哥吩咐!楚遼這條命都是這姑娘救的,我肯定會照顧她的!”
連翹的神情依然呆滯,但是她大概是懂了——助她出逃只是順便,他們的主要目的是打倒流婪婆——看樣子,這是他們計劃了很久的!
心里有些慌了……
聽他們的對話,似乎是等人到齊的時候,會有一部分人從這個地道進去,暗殺蒼穹。
不過,蒼穹天沒亮就離開房間了啊,也許現(xiàn)在,并不在房間里呢……但、但是……
如果是蓄意已久的謀害,不管蒼穹他在不在房間里,都會被殺害的吧?……
連翹的握成拳頭的手放在嘴邊,她輕輕咬住食指的邊緣,現(xiàn)在心情非常不好受。
她應(yīng)該怎么辦呢?繼續(xù)等姜北臣?可是那樣的話,蒼穹會被殺的……或者,她現(xiàn)在進去告訴蒼穹一聲,讓他小心一些?可如果蒼穹知道了并且轉(zhuǎn)達給流婪婆的話,這個計謀恐怕會失敗,到時候,會不會連累姜北臣?……
上面沒有人說話了,看樣子,時間還有很多,他們?nèi)プ鰟e的準備了。
連翹的心里一直一直的在矛盾著,猶豫著,掙扎著,其實她可以完全不管的,只要姜北臣來了,她一定可以離開但是……
腦海里慢慢的浮現(xiàn)出,這些日子以來的點點滴滴。
她還記得,第一次跟蒼穹隔著鐵門聊天的情景。
她還記得,第一次跟蒼穹爭吵的情景。
她還記得,兩個人一起吃飯的情景。
她還記得,蒼穹帶著她熟悉山洞、帶她去藏書閣、幫她在母親大人面前說話的情景。
明明是那樣龐大的身形,卻會安靜的坐在她的身邊。明明是那樣猙獰的面孔,卻在偶爾的時候浮現(xiàn)出可疑的羞紅。
那一夜,在蠟燭前,蹲坐在連翹面前的蒼穹,滿臉的別扭。連翹滿含笑意的打趣他,他嘴上兇著,卻是轉(zhuǎn)過頭僵硬的搖了搖尾巴。
連翹清清楚楚的記得,那一次,是她說的,是她一字一句親口說出來的——
“我想跟你做朋友,如果你愿意,就把門打開。”
牙齒再一次咬住了食指的邊緣,只是這一次用力比較深,連翹可以清晰的感覺到疼痛。
她閉著眼睛緊皺眉頭,不去通風報信,她真的做不到……可,如果姜北臣出了什么意外,她更無法原諒自己……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
連翹一遍遍的問著自己,可是她的腦子已經(jīng)全部混亂了,她的頭甚至開始出現(xiàn)一點點的疼痛感。
忽然,一道亮光從腦海里閃過,連翹豁然站起了身——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
連翹的臉上浮現(xiàn)出欣喜,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
偌大的山洞里,是無邊無盡的黑暗。
可是,在某個角落里,卻傳出微弱的燭光。
蒼穹靜靜地坐在門邊,就坐在第一次連翹說想跟他聊聊時,他坐的位置。
手里拎著一壇清酒,他時不時仰起頭喝一口,紫灰色的眼里透出一抹死寂。他的腳邊,是已經(jīng)空了的幾個瓶子。
不知道坐了多久,不知道要坐到什么時候,他就這樣一個人不停地喝啊喝啊喝,只是心里有一個地方空蕩蕩的,偶爾,很偶爾的時候,傳來一絲絲難忍的疼。
……蓮。
*
“領(lǐng)主大人,一共十個弟兄,全在門外聽候安排!”
姜北臣此刻正站在窗前用用絲巾擦拭著雪白的劍身,聽到門外傳來的消息,他把劍一下子插入劍鞘,轉(zhuǎn)身朝外走去。
“很好。告訴弟兄們,準備上路!”
出門之后,鬼兵全部跟在姜北臣的身后,他剛走到大門口,就看到一抹墨藍的身影佇立在那里,似乎已經(jīng)等了很久。
肉肉見人出來,只是微微側(cè)過頭,看著姜北臣并未開口。
不過,姜北臣卻是笑了一下。
“我會把連翹,安全帶回來。”
肉肉微微站直了身子。
“謝了。”
“不用謝我,我做這些,可不是為了你。”姜北臣翻身騎上了門前停著的駿馬,扯了扯韁繩,最后看了肉肉一眼。“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理由。”
肉肉微微低下頭,額邊的碎發(fā)擋住了表情,看得出,他沒有說話的興趣。
的確,他的心情不是很好。流婪婆的領(lǐng)域,他沒有鬼的體質(zhì),所以進去了只會打草驚蛇。要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想第一時間救出連翹。
親自救出連翹。
可是現(xiàn)在,他除了在這里等,別無他法。
馬蹄聲漸漸遠去,肉肉倚著墻壁一動也不動。清晨風微微帶起他墨藍色的衣擺,映襯著蒙蒙亮的天色,讓遠遠路過的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只是站著,就已是一道過目不忘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