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
我聞言微微一愣,還沒來得及開口,梁山伯已經大步走上前來,臉上帶了微微歉意,對我道:“葉兄,不好意思,昨天真是對……”
“祝英臺,你那是什么口氣?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馬文才突地上前一步,擋在我身前,并且打斷了梁山伯的話。后者臉色一白,看了我一眼,神色中閃過一絲疑惑,倒也沒有再多說話。
就見馬文才斜過眼睛盯住祝英臺,眉毛高高地挑起,從鼻子里哼出一絲冷氣道:“跟我們不客氣,就憑你,也配?”
“文才兄……”我聽他的話里自動代入“我們”,心底不由得浮起一絲異樣。祝英臺卻先聽出了其中語意不對,梗起脖子大聲道:
“馬文才,我說的是葉華棠,又關你什么事?想管閑事也不必管的太寬吧?”
“哼!”馬文才冷冷一甩頭,口中不屑道,“葉華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罵葉華棠就是在罵我馬文才,這也叫管閑事?”他說話的時候,手已經伸過來,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毫不避諱地向眾人展示我們之間的親密關系。我有些征愣,卻見那邊梁山伯的臉色募地發白,眼神猛地盯在了馬文才握住我手腕的手上!
我被他盯得一個激靈,下意識地想抽回手,馬文才卻牢牢抓住不放,祝英臺倒是沒有想那么多,只是憤怒地沖著馬文才道:“馬文才,少在這邊自以為是了,要我說,你們兩個還真是一路貨色,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英臺!”梁山伯突然叫了一句祝英臺的名字,后者詫異地回頭看他,他卻抿了抿唇,好一會兒沒有說出話來,半晌才道,“英臺,別這樣,別這么說葉兄。”
“你竟然幫他說話!”祝英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知不知道他昨天對我……”
“也許是個誤會……”梁山伯還在那里試圖勸阻,我卻已經聽出了門道,迅速跨開一步走上前去,向著祝英臺道:“你還沒說完呢,你剛才說我把你怎么了?”
祝英臺臉上突然漲紅,憤憤地跺腳,罵道:“無恥!”
無恥的話,額……我回想起哥哥臉上那清楚的巴掌印,又瞧瞧祝英臺緊握的拳頭,將兩者暗自放在一起比較了一下,最后確定,完全吻合。
于是說,看來昨日里暴打葉華棠的那個人,應該就是祝英臺無疑了。不過為了確定一下,我還是認真地向她問道:“祝英臺,你昨天是不是打我了?”
祝英臺一愣,目光不由自主地向我臉上掃來,我這才想起自己臉上并不像哥哥那樣有淤腫傷痕,不由得后退一步躲到馬文才后面,又問道:“那個,祝英臺,你到底為什么要打我?”
祝英臺露出一副“你還有臉問”的表情,憤怒地又想沖過來揍我,馬文才和梁山伯卻在此刻同時站出,一個牢牢地擋在我的身前,另外一個則迅速捉住祝英臺雙臂,焦急道:“英臺,你不要再打葉兄了!她和我們不一樣的!”
“當然不一樣,他就是個好色的登徒子!”祝英臺氣憤地叫道,“也虧他在這里隱藏了這么久都沒有被發現!哼,他豈止是與我們不一樣?根本就是無恥,不要臉!”
“你才無恥!”我聽她越說越來勁兒,不由得有些生氣,也跟著反駁了一句。我那個哥哥雖然確實有那么些無恥,但也不是這樣任由你罵的,況且就算他對你做了什么,你打都打過了,看起來也沒什么損失,不至于這樣子使勁地罵他吧?
==好吧,我承認我就是護短了。看我哥哥那樣也不像是能打得過祝英臺的,估計很可能是瞧見這小家伙長得眉清目秀的,忍不住上手調戲一下,結果就這么一下,便被祝英臺揪住打了個半死。就他臉上那傷,差不多也得休養好幾天,就是不知道身上有沒有挨打受傷。
哥哥也是,要調戲人,怎么不挑梁山伯啊,非得去惹祝英臺,那家伙是個女的,對這些事情可是很在意的。不過仔細想來,這樣也算好的了,起碼他沒有笨到去招惹馬文才,要知道那家伙才是個真正的禍星啊。
見我還敢反駁,祝英臺不由得怒氣更甚,我倒是沒有閑心再跟她耽擱下去,轉身想走,祝英臺的小丫鬟銀心卻在這時候不知道從哪里躥了出來,指著我的鼻子大罵我無恥卑鄙,并且讓他家公子悄悄把這件事情報告夫子和山長,由他們定奪云云。我聽聞這話,便嘴角微勾,停住腳步向她道:“銀心。”
“你叫我干嘛!”銀心后退一步,警惕地盯住了我。我則繼續道:“你剛才說,要把那件事去上報夫子和山長?”
“沒錯!”銀心挺起胸膛,小臉繃得緊緊的,大聲道,“像你這種登徒子,本就不配留在書院!虧我們公子當初的時候還要幫你說話,哼,要我說,像你這種敗類,從一開始就應該被趕下山去!”
我淡淡一笑:“哦,好吧,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我究竟做了什么事?”
“你對我們家公子動手動腳,毀人清譽!”
“證據呢?”
“……你!”我此話一出,銀心當即瞠目結舌,一手指著我,說不出話來。我則微微揚頭,向著周圍四面八方圍過來的學子們大聲道:“各位同窗們,銀心說我葉華棠昨天對她家公子不規矩了,還放話說要趕我出書院,這可不是件鬧著玩的事。所以我想請問各位,有誰曾經看到我對祝英臺動手動腳的,我怎么有些……記得不太清楚了?”
四周本來圍了不少的學子,都是在看熱鬧的,聽我這么一說,不僅都有些遲疑,彼此交頭接耳。這時候馬文才猛一瞪眼,大聲呵斥道:
“問你們話呢!一個個都啞巴了么?到底是看到沒看到!”這廝不愧是當反派的料,一開口當即震得眾人哆哆嗦嗦,好半天才紛紛開口道:“沒,沒看到。”“肯定是祝公子弄錯了,華棠兄怎么可能是登徒子呢……”“我沒有看到,這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發生的……”
看得出馬文才積威已久,他一開口,眾人立即不敢多說,通通表示葉華棠此人忠直正義,絕對不可能干出這種事情來。馬文才滿意地掃視了那群人一眼,轉回頭來在我耳邊道:
“看到了么,這就是權勢的力量,只要你有著絕對的武力,黑的也能說成是白的。怎么樣,跟著我,沒有虧待你吧?”
的確是沒有虧待,可是這樣的行為與那些人的反應,卻讓我心底莫名地浮起一絲異樣感。
前面祝英臺與銀心的臉已經氣得鐵青,馬文才則表現出對一切了然于心的模樣,僅用目光便嚇得眾人唯唯諾諾,紛紛退走。梁山伯也住了口,看向我的目光里帶著一絲疑惑,一絲不解,以及一絲失望。
如果說剛才的時候我還存了些想要拿話堵住祝英臺,為哥哥出氣的念頭的話,那么現在,這股念頭就已經完全的,徹底地被一股自責感所替代。
我怎么能……做出這樣過分的事情……
雖然我并沒有看到實景,但是這種事情,不管怎樣還是哥哥做錯了啊!我怎么能因為一己私利,就這樣放肆地顛倒黑白,推卸責任?
“哼,祝英臺敢這樣對你的妹妹,簡直就是不把我們阿棠放在眼里。要不要我去跟夫子說一下,借著這個機會反告他們信口雌黃,污蔑我等聲名,將他們打到徹底不能翻身!”馬文才依舊興致勃勃地在我耳邊說著,我搖搖頭,拽了一把他的手臂說道:“算了,我們走吧。”
“你這就要走?”馬文才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我,聽他的口氣,似乎還想大干一場還是怎么樣似的。我搖搖頭,又道:“走吧。”便拽著馬文才向飯舍走去。馬文才露出一副“真拿你沒辦法”的模樣,跟著我走了。祝英臺在遠處氣得直跺腳,好像跟梁山伯吵嚷著什么,書院里面其他學子則遠遠避開,完全視我們如洪水猛獸一般,這直接導致了在飯舍里吃飯的時候,我和馬文才周圍的一圈桌椅完全沒人敢坐,看起來就好像我們倆是瘟疫源似的==
不過看得出馬文才倒是很高興那幫家伙這么懂事,空出位置給我們說話。他一邊習慣性地將碟子里的肉菜統統撥給我,一邊問我怎么突然那么大方不計較了,是不是因為梁山伯?我搖搖頭,告訴他我只是覺得這樣不好,本來就是我這邊做了錯事,沒有立場再去反誣賴人家。
“哼,真是婦人之仁。”馬文才冷笑一聲,“這世上可沒有什么對錯之分,有的只是強者和弱者。”但他也沒有再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只是低頭看了一眼小碟,臉色微帶不渝道,“怎么又夾回來了,你不是挺愛吃這種魚的嗎?我看以前梁……”
“恩,我是愛吃啊。”我看他又要生氣的模樣,趕緊出言打斷他的話,并用筷子指指那條廚房里好幾天才會做一次的魚道,“這種魚很補身子的,你腿上的傷還沒有好,別挑食,多吃點有好處的。”
馬文才一下子啞了。他扭過頭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道:“既然你這么好心,那把你的魚也給我好了。”
“可是我都吃一半了……”
“我管你吃了多少,拿來!”馬文才不由分說把我碟子的半條魚硬生生搶了去,霸王作風表露無疑。我自然不會幼稚到和他一樣,反過來去搶他碟子里的菜,匆匆吃完早飯上了早課,我就又偷溜下山,去客棧找哥哥去了。
離開的時候馬文才似乎有點不樂意,不過還是讓馬統幫我打掩護。木槿則被我留在書院里,有什么事情也好及時下來通知我。
趕到山下客棧的時候,哥哥在那里都快等瘋了,一見到我就從床上跳了起來,敷臉的冰袋掉了一地。我本來還想問問他究竟跟祝英臺之間發生了什么事情,但一見到他臉上淤腫未散的模樣,又不由得有些心疼,也就顧不上責備他不該與書院里學子胡亂沖突,急急取出剛才特地去找王蘭幫忙配置的藥,想要給他涂抹上。
哥哥身上的熏香味道很重,我被那味道沖了鼻子,不禁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哥哥卻恍然不覺,拽著我的手臂,一個勁地急切向我問道:“妹妹,好妹妹,你下山來的時候身上可帶了金子沒有?”
“恩?帶了啊……”我的習慣就是下山必然要帶些錢才能放心,此刻聽他這么一說,便掏出錢袋來,問他需要多少,哥哥猶豫了一下,說要二十兩。
我下山來一共才帶了十兩,根本勻不出那么多金子來,以為他有什么急事,本想回去取,哥哥便改口說十兩也成,順手撈過我的錢袋,轉而問我知不知道杭州城內的一個地方,他想去該地游賞一番。
我便問他要去哪里。在尼山書院呆了這么久,一般有名有姓的地方我差不多否還是知道的,如果不是什么特別偏僻不好找的地方,我覺得我差不多都能帶他過去。哥哥說不用,他有一位朋友來了杭州,打算與他一起去游玩一番,我只需要告訴他們要去的地方的位置就好了,并且告訴了我這個地方的名字,說是叫什么張家燒餅鋪。
==我說您帶朋友去燒餅鋪游玩究竟是想要干嘛……以為我不知道那家燒餅鋪旁邊緊挨著的就是杭州城里最有名的青&樓——枕霞樓么。
作者有話要說:王大人和陳夫子,請自行判斷人物位置-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