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賭
這次的狩獵大賽,乃是一年一度的學院比賽。雖然只屬于游戲性質的,沒有什么實際上的獎勵,但也算是品評考狀的一大利器。對于書院的學子來說,不僅要會文,武藝也要好,能文能武,才算是國家棟梁。
這次比賽將書院中的學子分為兩撥比賽,一隊是由馬文才率領的天字號隊,另外一隊則是梁山伯率領的地字號隊。其實本來是讓我來做隊長的,但我騎射功夫不好,覺得難當此重任,便主動將隊長之名讓給了梁山伯。
比起我這個半吊子,梁山伯也的確更適合做隊長一些。這無關私交,僅僅是大局為上而已。
比賽時間以一炷香為限,這期間哪方獵到的獵物多,就算勝利。陳夫子一聲鑼響之后,馬文才當機立斷打馬沖出,其他人也隨之跟上,秦京生幾顆石子擲入草叢間,接連驚起好幾只雉雞,被馬文才唰唰唰幾箭飛出,那些雉雞統統中箭落地!王藍田跟著幾個學子迅速打馬上前去撈起雉雞,得意洋洋地沖著我們晃了晃,并向著馬文才道:“文才兄可真厲害。只要有文才兄在我們隊伍里,那些家伙們這一次就輸定了!”
“哼。”馬文才冷笑一聲,遙遙地往這邊撇了一眼,大聲喊道:
“葉華棠,我們要不要來打個賭?”
“打賭?”我一愣,“打什么賭?”
“這次狩獵大賽,如果我贏了,前幾日里我跟你說的那件事,你就要痛痛快快地答應我,不許再給本公子推三阻四的!”
前幾日里的那件事?
他這幾日并沒有跟我說過什么事啊,除了那回提的關于定親的事情……
我微微一滯,臉突然有些發熱。眼見那廝還在昂著頭得意洋洋地等著我回話,不由得整張臉漲得通紅,抿了抿唇,鼓起勇氣大聲回道:“哼,什么賭不賭的,還是等你贏了再說吧!”
“怎么,你不敢,難道是害怕了?”馬文才一收馬韁,勒得馬頭調轉了方向,鷹眼微瞇。他旁邊的人不明真相,也跟著起哄,大聲說我是個膽小鬼。荀巨伯在旁邊聽得氣不過,索性替我出頭道:
“有什么不敢的,賭就賭!葉兄你別怕,這個賭約我來替你應付!馬文才,有種的就來跟我賭一場!”
荀巨伯這話一出,我差點兒咬到舌頭。馬文才那邊則索性哈哈大笑起來,口中諷刺道:“跟我賭,就憑你?哼,本公子才沒那份閑心。”
“哼,那我們也不跟你賭!葉兄,我們走!”荀巨伯說著便示意我調轉馬頭,往樹林深處去,馬文才卻冷哼一聲,迅速御馬沖到我們面前攔住去路,一副我不同意打賭他就不走的模樣。
見到他這副樣子,祝英臺不禁有些生氣,大聲叫道:“馬文才,你讓開!”梁山伯也跟著道:“文才兄,你這是何必呢?強人所難不是君子所為。”
“我今天還真就要強人所難了,怎么著吧?”馬文才歪歪頭,竟然擺出了一副紈绔子弟的無賴模樣。我實在拿他沒轍,也被激起了邪火,挺直了胸膛道:“好,賭就賭,馬文才,我可未必就會輸給你!”
“那就來試試看啊。”馬文才唇角上勾,露出一抹陰謀得逞的笑容,“不過我們可要先說好了,如果我贏了,你以后就要什么都聽我的。”
“你輸了,就不許再對我指手畫腳,還要給我把先前所有扯壞的衣服都給補好!”我話一出,馬文才臉上的笑突然就有些僵硬,旁邊的人一愣之后,則有些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馬文才皺起眉頭瞪視四周,天字號隊里的學子立即統統換上一副不茍言笑的嚴肅神情,馬文才又看了我一眼,拋下一句“我是不會輸的”便迅速打馬沖上前去,其余的天字隊員也趕緊跟了上去。
荀巨伯在我旁邊笑得幾乎摔下馬去,連連贊我回的好,并已經開始在那邊想象馬文才輸了以后給我縫衣服的模樣來。梁山伯臉色卻有些不好,猶豫了一下過來試探著向我問道:“葉……葉兄,文才兄他,難道經常會扯壞你的衣服?”
是啊!這家伙手勁很大,又喜歡突然撲過來,也不知道都弄壞我第幾件外裳了。不過這話當然不能跟梁山伯說,我便敷衍他說就是上回那件,我們吵架他一不小心就弄破了。梁山伯看起來還有些懷疑,這時候荀巨伯過來道:“好了,衣服的事以后再說吧,我們還是先來努力打敗馬文才他們吧。”
正說話間,突見一只野兔從草叢中跳了出來,梁山伯手里正拿著弓,見狀迅速搭上一支箭,對準那野兔就要射,可是不知為何卻久久未動。荀巨伯嫌他磨蹭,便自己抓起弓箭想要射出,卻被梁山伯一弓橫過,焦急道:“別,不要!”并伸手打掉了他的箭。
荀巨伯急道:“呀,山伯,你這是做什么?你看,它跑掉了!”
梁山伯搖搖頭,臉上露出了不忍的神色,向荀巨伯道:“巨伯,我總覺得,這樣太過殘忍了。”
荀巨伯嘆了口氣,縱身從馬上跳下來,皺眉道:“山伯,這是一年一度的狩獵大賽,你這樣心軟,還比什么?難道我們放棄嗎?”
“對啊對啊!”后面跟我們同組的學子們也跟著叫囂起來。荀巨伯又拉過我,道:“還有葉兄,他可是剛剛才跟那個馬文才立下了賭約。你這樣做,難道是想讓他連比都不比一下,就認輸嗎?”
“好了!”祝英臺扯起嗓子叫了一聲,“大家都別吵,聽山伯怎么說!”她說著也翻身下馬,幾步走到梁山伯身邊,“山伯,你打算怎么辦?我們不會是真的要認輸吧?”她說著看了我一眼,不動聲色地向旁邁了一步,與我拉開距離。
我心里冷笑,索性故意摸著下巴上下打量她,做出一副色迷迷的模樣。祝英臺果然臉色微變,迅速向梁山伯身后縮去。梁山伯有些無奈地看了我一眼,道:“阿棠,你就別捉弄英臺了,她膽子小,經不起你這樣嚇唬的。”
切,她經不起嚇,我哥哥就經得起打了?我撇撇嘴,也從馬上跳下來,只聽得梁山伯向眾人解釋道:“我并沒有說我們就要這樣認輸啊。”
“那你打算怎么樣?時間要來不及了!”荀巨伯急道,梁山伯也露出焦慮之色,摸著下巴思考,口中道:“如果能有什么不用殺死它們,也能狩獵的方法就好了……”
“有啊!”我淡淡一笑,“我們可以來捕獵!”
“捕獵?”梁山伯一愣,荀巨伯急道:“葉兄有什么好辦法,快說?”
“辦法就在這里!”我回身去馬身上扯下一團灰突突的東西來,向著大家展示,荀巨伯臉上露出驚喜之色,大叫道:“葉華棠,你這個鬼東西!狩獵大賽上居然還帶著網兜!”
“嘿嘿,小可在弓箭上面向來不擅長,只好從其它方面想想辦法了。”我笑著將手中大網一揚,與梁山伯諸人商議起捕獵的分工來,并分出專人分別去尋找獵物,圍堵,并在最后負責用網兜捕捉。眾人分工合作,效率竟然也不差,等到王蘭姑娘過來告知我們時間到了的時候,大家才詫然發覺獵物竟然已經抓了滿滿一籠子還要多。
一般情況下,一炷香的時間差不多是兩刻鐘,也就是三十分鐘。不過這一回用來狩獵計時的香線明顯比較粗大,也比較長,應該是有一個半時辰到兩個時辰那么久,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
比賽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我抬袖擦了擦鬢角的汗珠,跟隨眾人牽著馬往回走。梁山伯去和王蘭數光了獵到的野物數量之后,便也牽著馬擠上前來,瞧見周圍無人,就低聲跟我說道:“葉姑娘,今天還真是多虧你了,不過這樣活動,你以后還是跟師母說一下,不要來參加的好。”
“為什么不要參加?”我奇怪道,“你們不想跟我一起參加比賽嗎?”
“不不不,當然不是!”梁山伯趕緊搖頭,結結巴巴地道,“那個,我只是覺得,這樣的比賽實在辛苦的很。你是個女孩子,萬一在比賽里面受了什么傷,那就不好了。”
“你說這個,不用擔心啦,我哪里就有那么嬌弱的!”原來是擔心我受傷,要受傷的話早就受了,哪里還會等到今天?這個書呆子就會亂操心。
“話說這幾天里,文才兄沒有欺負你吧?其實我覺得,不行的話還是換房比較好,要不然我們去求求師母,就說你……身體不好,需要安靜,讓她給你一人一間房。你覺得怎么樣?”梁山伯話題一轉,又提到了房間的事情,并且繼續試圖詢問我剛才的事情,“還有剛才文才兄說要你答應的,究竟是什么事?不會是什么為難你的事情吧?”
“山伯兄!”我搖搖頭,伸手過去重重拍他的肩膀,倒把梁山伯嚇了一跳。這家伙可真是……
“山伯兄,你就不用為我擔心了。文才兄對我很好,并沒有為難我,我暫時也沒有換房的打算。你呢就像以前一樣對待我就好,不用在意我是男是女,這樣只會影響我們之間的情誼的。大家就像以前一樣,彼此都當是好兄弟,好不好?”
“這怎么可能還跟以前一樣……”梁山伯小聲嘀咕了一句,這時候荀巨伯已經湊了過來,伸手來攬我和梁山伯的肩膀。梁山伯急忙把他伸來攬我的那條胳膊打掉,荀巨伯也不在意,只是笑著對我道:“哎,葉兄,你看我們獵到了那么多獵物。這回絕對能把馬文才那伙人壓下去,你也不必擔心這次賭約會輸了,這一回,你的衣服馬文才補定了!”
“哈哈,是嗎?那很好呀。”我也跟著笑了,目光投向遙遠的天空,口中淡淡道,“不過,其實就是輸了的話,也沒有什么關系的。”
“那怎么行!”荀巨伯趕緊搖頭,“我們要是輸了,你可就要去答應那個馬文才說的事了。萬一他對你提出什么無理的要求怎么辦?”
“那就揍他。”我眨眨眼睛,突然覺得心里輕快了許多,仿佛有一顆大石落下。荀巨伯愣愣地看著我,有些不太明白的樣子。我笑著搶過他手中裝著獵物的籠子,大步向前走去。
是輸是贏,都沒有關系了。
既然他有這份心,我想我也可以,試著再多邁前一步。
狩獵開始時刻的場地就在眼前。馬文才率領的天字號隊早已經整整齊齊地站在了空場上,中間扔著一只巨大的竹簍,隱約可見幾只箭支從縫隙中伸展出來。我也提著籠子去走到空場中間,將籠子往竹簍旁邊一擺,順便向里面望了望,發現竹簍內的獵物身上插著的箭都很眼熟。仔細一看,竟然全都是馬文才從家里面帶過來的箭,因為偶爾會幫他擦箭筒,所以我對這些箭的樣式記得特別清楚。
但是真的很奇怪啊,一個隊伍里面的隊員少說也有六七人以上,我看那些人用的都是書院配發的普通木箭。以馬文才的性子是肯定不可能把箭借給他們用的,難道說那些人連一只獵物都沒有打到,全部都是馬文才獵到的?
但是這根本不可能啊!
我還在詫異,陳夫子已經敲響了鐘鑼,示意大家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