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郡王府的護衛將容吟霜送回了府,就見顧家門前亮著好幾盞燈籠,照亮了顧府門前一片空地。
容吟霜掀簾子下車,就看見在夜色中,裹著披風等她回來的顧葉安,心中流過一道暖意,顧葉安一雙美目在她身上流連,郡王府的護衛首領于帆趕忙前來對顧葉安行禮,旁的人不知道,于帆卻是知道顧葉安做了二十年的大世子,雖然今非昔比,但是他卻對顧葉安有著先入為主的尊敬,這種根深蒂固的尊敬,是如今秦王妃的兩位世子身上所沒有的。
“大世子好。”
于帆畢恭畢敬的對顧葉安行了禮,顧葉安淺淺一笑,在他肩上拍了兩下,算是回應,這才來到容吟霜跟前,對她伸出手,問道:
“冷不冷?”
容吟霜將自己的手遞過去,搖搖頭,說道:“不冷,你何時回來的?”
顧葉安將她頰邊的亂發撥到一邊,說道:“回來沒多久,原想親自去接你,不想郡王府卻拍了先衛前來告知你已經回來的消息,這才在門前等你。”
兩人相視甜蜜一笑,而后,顧葉安才牽著容吟霜往府內走去。
容吟霜經過于帆身旁時,親自對他道謝道:“多謝于總領親自送我回來。”
于帆看了一眼顧葉安,對容吟霜笑道:“大夫人客氣了。”
說完這些之后,于帆便轉身上馬,送著空車回溫郡王府,顧葉安則帶著容吟霜,兩人手牽手一同入了顧府。
因為時間不早了,子然居士也早已熄燈歇息,容吟霜便沒有先去向她請安,而是跟著顧葉安回到了房里,伺候顧葉安換過衣衫之后,她才自己拿了一身干凈的衣衫入了內間。
一邊換衣服,一邊將今日老太太留她這么晚的事情說了出來,顧葉安在外間附和道:
“嗯,老太太和老郡王的感情很好,老郡王一生只娶了她一個人,她也對老郡王一往情深,以至于老郡王年紀輕輕戰死沙場之后,老太太也為他守身如玉,一輩子守著那個家。”
容吟霜換了一身出水芙蓉的內衫,這是顧葉安特意讓他手下的成衣鋪子做出來的,起先容吟霜還不怎么好意思穿,到后來顧葉安的強烈要求下,她才大著膽子穿上了,她生的清麗,原就該穿這種粉嫩色調的衣衫,只是她平日里在外頭做事,若是穿的太粉嫩,會讓人感覺到不穩重,所以她素日都故意著一些暗色衣衫,增添端莊。
但是在臥房中,她也愿意穿一些明艷的色調,一來讓自己改一改形象,活潑一些,而最關鍵的是,她的相公喜歡。
顧葉安看著從內間走出來的容吟霜,眼神暗了暗,這才對她招手,讓她坐到他的腿上,這項活動他們夫妻二人經常做,所以容吟霜早已脫離了最初的害羞,顧葉安喊了也就去了,動作嫻熟的坐了下來,兩只胳膊環過顧葉安的脖子。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容吟霜將身子靠在顧葉安身上,說道。
顧葉安摟著她的腰,揚眉道:“什么?”
“為什么老郡王那般專一,而老太太又那般癡情,可他們生出來的兒子卻是那樣的……”
顧葉安當然知道容吟霜指的是誰,如今的溫郡王溫國章,花名在外,大小老婆娶了一個又一個,孩子也生了一堆又一堆。
“他呀……”顧葉安似乎對溫郡王也有很大的意見,冷哼一聲后,才說道:
“他的心的確在一人身上,不過,他卻管不住自己的身子。”
容吟霜抬頭看著顧葉安:“一句管不住身子就好了嗎?他害了娘孤單了這么多年。”
顧葉安深吸一口氣,說道:“若是我娘肯一直在他身邊,也許他就會收斂很多,正是因為我娘的離去,他才更加的放浪形骸,別看府里妾侍眾多,但他卻很少在府里過夜。”
“……”
容吟霜可以想到,溫郡王心里愛的肯定是子然居士,只可惜,子然居士早早的便看透了他的本質,選擇了離開。
有人可以容忍你身體出軌,有人可以容忍你精神出軌,但那一定都不是真愛,真正喜歡一個人時,眼里是絕對容不下任何細小沙子的。
子然居士對愛情的要求很高,以至于讓她選擇遠離那個永遠都在傷害她的男人,而溫郡王看似風流,其實卻未必懂得愛情的意義,或者說他最愛的還是他自己,因為他不愿意為了他和子然居士之間的愛情克制自身欲望,在這方面依舊隨性,這便不是一個誠心愛人的態度。
“再過兩天,我要和晉王去一趟漠北,也許要大半個月才能回來。”顧葉安輕嗅著容吟霜身上的香氣,平心靜氣的在她耳邊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容吟霜原本閉上雙眼假寐,聽到這話之后,突然就坐直了身子,看著顧葉安,驚訝道:“漠北?怎么好端端的要去漠北呢?”
顧葉安捏了捏她的耳垂,又湊過去輕吻一下,說道:
“晉王想去看望一下他的外祖馮將軍,邀我一同前去,漠北有一處很大的牧場……”
容吟霜雖然還是無法接受自家相公要離家一個月的事情,不過也明白顧葉安此舉定有他的深意,她也不好多加干涉,深吸一口氣,嘆道:
“好吧。我不管你們去干什么了,總之就像你一直跟我說的,一切小心。”
顧葉安對容吟霜的寬容懂事很是滿意,貼上去狠狠將她欺負了一番,這才松開,說道:
“我自然無事。倒是你,我不在時候,做什么事都得要好好的斟酌一番,有些人值得救,有些人根本不值得你救,你別遇見什么東西都湊上去管一管,記得若是遇到棘手的,就去找我師父。”
容吟霜軟著身子,伏在他的肩上喘息,聽他這么說了之后,就綿綿的點了點頭,顧葉安側頭看了她一眼,只覺得眼前的人誘、惑的很,將之橫抱而起,緩緩的走入了屏風之內。
第二天,容吟霜去到了茶樓,就見伙計們圍在柜臺前說話,此時正是早晨,店里的生意還未開始,伙計們見容吟霜下車,有幾個膽小的就散開了,有些做了時間長的伙計知道容吟霜的溫和脾性,就迎上去跟她打招呼。
容吟霜本就不是刻薄的掌柜,比起讓伙計們痛恨,她更愿意跟他們打成一片,對打招呼的人回應之后,才問道:
“你們在聊什么?”
小六也是把容吟霜當成是自己人,也不隱瞞,就將先前大家湊在一起聊的八卦又說了一遍:
“我們在聊那個在午門被斬首的采花賊。”
容吟霜聽得瞇起了雙眼:“什么采花賊?”
“掌柜的您不知道啊。”小六對八卦熱心的程度僅次于他對薪資的,見容吟霜不知道,就更加來了興致,說道:
“就是之前城里出現過一個采花賊,專采妙齡少女,好幾戶人家都報了官,可是官府一直沒抓到人,后來也不知是誰家把人給抓了送去了官府,這案子才結了的。”
容吟霜點點頭,表示自己現在知道了。
小六又接著說道:“你說那些當官的有個什么用,連個采花賊都抓不到,還得老百姓自己動手,要不人家怎么說百無一用是當官的呢。”
“噗。”正在擦桌子的小井笑了出來:“六哥,人家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你倒好給人家改了詞啊。”
“你懂什么……”
緊接著店里的氣氛又一次被推上了□□。
容吟霜見沒什么事了,就搖著頭兀自上樓去了,可是邊走她卻邊在想,午門?斬首?
猛地回憶起昨晚在街上遇見的那顆頭顱,容吟霜只覺得渾身的冷汗,不會這么巧吧。
在茶樓里打了一會兒坐,容吟霜就去了升平醫館。
徐生正站在柜臺后頭親自配藥,看見容吟霜來了,就從柜臺后走了出來,一雙沾滿藥屑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這么多天了,嘴上才算是有了點笑容:
“掌柜的來了?”
容吟霜環顧一圈后,才被徐生請到了主座上坐下,緊接著徐生就招呼后堂沏茶,然后坐到了容吟霜右手邊的位置上,容吟霜才開口說道:
“沒想到不過短短幾日你就把這藥鋪整得這般井井有條。”
徐生垂首笑了笑,說道:“是顧掌柜給的東西齊全。”
容吟霜聽后自然也是明白的,升平醫館雖然是她開設的,但是里面的藥柜和藥材基本全都是顧葉安送來的,所以徐生會這么說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從袖子里掏出一張單子,遞給徐生看了看,說道:
“你是大夫,可會煉藥?”
“家傳手藝,怎能不會。”徐生說完之后,就低頭看了一眼手里的單子,不吝稱贊道:“這方子……很是精妙,掌柜的從何得來?”
容吟霜見徐生表情有些異樣,遂說道:“是從一位高人那里得來的,怎么了?”
徐生將單子放下,然后走入內堂拿出一本藍皮書來,上頭寫著徐氏醫經四個字,只見徐生將書翻到了其中一頁,然后轉向給容吟霜看,說道:
“這方子是我徐家祖上傳下來的,原以為就只有徐家人知道,沒想到掌柜的手里也有這樣的方子,心中好奇罷了。”
容吟霜半信半疑的將徐氏醫經拿起來與她從毋道子典籍上抄下的方子對比了一下,雖然徐家的那份多了幾味藥,不過,大體的方子還是一樣的,心中也覺得奇怪,暗道莫不是毋道子從前與徐家有何淵源?
但徐生顯然是不知道這方子真正的來歷的,所以才以為這是徐家的,將醫經還給徐生,容吟霜說道:
“這方子是一位得道高人賜予的,我因不懂醫術,不會煉藥,所以一直擱著,沒想到竟與你有如此淵源。”
徐生也是沒有想到,說道:“是啊,我也沒有想到呢。”徐生又將兩張方子一陣對比,然后才不禁喟嘆搖頭道:“從前我看這醫經,就覺得先祖這張方子有些多余的異常,卻未曾明白哪里多余,如今看了掌柜的這張方子才茅塞頓開,給掌柜這張方子的人,定是位世外高人吧?”
容吟霜但笑不語,沒有說話,只見徐生拿了藥方就走入了柜臺之后,一邊將方子中的幾味尋常輔藥取出,一邊對容吟霜說道:
“掌柜的有那樣的本事,有這張方子也不奇怪了。”
容吟霜知道他指的是她能見鬼,會收鬼的事情,徐生抓藥的動作突然停頓了,抬頭看著容吟霜說道:
“繡珠的事,我一直沒能親口對掌柜的說一聲謝。前些日子我幾乎是想隨她一起去的,要不是后來京城水患,只怕現在我也成為了一縷幽魂,游蕩世間了。掌柜的心慈善良,用這樣的方式,替我找回自信,找回生存的價值,徐生這輩子都不會忘記掌柜的栽培救助。”
容吟霜聽后,只是勾了勾唇,說道:“雖然之前我說過,繡珠的死與你有大多干系,不過,這一切也都是注定的,繡珠有她的宿命,你有你的孽障,因為宿命,所以繡珠慘死,而這一切終將成為你的孽障,但是,你活下來才有可能消除或是減少你身上的孽障,若是死了,這一切又將帶去你的下一世,而下一世,卻又不知會害了誰了。”
徐生將容吟霜的話想了想后,才默默點了點頭,說道:“掌柜的說的是,我不該輕生,我不能讓我身上被俘的孽債留到下一世去,醫者行醫救贖,只盼我這茍活殘軀能夠救活更多的人,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容吟霜盯著徐生看了好一會兒,然后才喝了口茶,說道:
“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了,什么茍活殘軀……你出身世家,一生運勢平順,繡珠便是你的情劫,渡過了便就無恙,你的運勢就是在這北方,我敢保證,你在這醫館最多五年,五年之后,必能飛黃騰達,做出一番自己的事業。”
徐生愣愣的看著容吟霜,容吟霜這才走到柜臺前,對他說道:
“我替人看相是百兩一回,不用你給錢,但這方子你收好,有空的話就幫我試著煉一煉。”
徐生這才看著容吟霜笑了起來,說道:“掌柜的您就放心吧。我有多少斤兩,我自己知道,就算您不幫我‘看相’,我也會替您把藥練出來的。”
容吟霜見徐生以為自己是隨口胡謅,只是為了讓他替她煉藥,也未戳破,更為強調,只是淡淡的點點頭,走出了升平醫館。
她可不是說著玩兒的,這個徐生將來必定要有大作為的,只是此時品相還未明確,但是大的方向與結局還是能夠看出的,他此時不信,將來必會有相信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