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了解,那名背后跟著惡鬼的書生名叫杜然,是河北易縣的秀才,自小便頗具才名,原本三年前就該考中舉人,誰料在趕考途中染上了惡疾,被同鄉(xiāng)給送了回去,一養(yǎng)就是兩年。
“杜然是直到去年才又趕到了京城,準備參加今年的春闈,他家境本就清貧,三年前將所有的家財都用在上京的路上,家中已是家徒四壁,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的,沒想到驟然惡疾被送了回去,今年據說是借了親戚的錢才得以上京,我看過他考秀才時的那篇文章,通篇的清靈毓秀,才學高的很,也許是這兩年生活磨礪太多,讓他有些喪失當初的靈氣。”
馮先生的話讓容吟霜不禁又多看了幾眼那個書生,不動聲色的又問道:“他也是書院的學生?”
馮先生搖頭:“不是,他沒錢來咱們書院,我也是偶然間在聚德客棧經人引薦才認識他的,想起當年看過的那篇文章,心生同情,見他身無分文,這才也帶他到這里來熱鬧熱鬧的。”
容吟霜點點頭,馮先生回到攤位后頭忙去了,她就在詩會的對面拿了一張凳子坐下,就那么盯著杜然看了起來。
只覺得他站在那里,表情說不出是清高還是不屑,讓人感覺并不太舒服,他似乎與一旁人之初書院的書生們格格不入,就那么站著,有人上前問他話,他也只是淡淡回答,并不像其他學子那般熱衷于與人探討詩文,場面火熱,以至于一整晚下來,其他學子面前都堆了好些用來結算的綢子,而他面前卻只有寥寥幾個。
馮先生走過去與他說道,他卻也只是敷衍的回了幾句,便匆匆收拾了面前的東西,夾著一些書畫,埋頭離開了歡喜巷,與其他學子就連招呼都沒有打一下。
容吟霜看著他和它離去的背影,覺得奇怪極了,正巧馮先生走到她面前,容吟霜不禁問道:
“他是不是不缺錢?又或者覺得這種方式不好?”
馮先生搖頭說:“不應該啊。杜然是易縣的才子,有幾個他的同鄉(xiāng)都聽說過他家很窮,不可能不缺錢,更別說咱們這種方式了,再沒有比這更尊重學子的了。”
聽了馮先生的話,容吟霜也嘆了口氣,這個世間總有一些人的脾氣是難以捉摸的,你根本不知道他內心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是真心想要幫一幫那些寒門學子,可是他若是不領情,那她也沒有辦法,至于他身后跟著的那個東西……似乎也沒有要害他的意思,她也不能追上去硬要插手管嘛。
晚上回到房間,容吟霜剛洗了頭,正坐在梳妝臺前通發(fā),顧葉安從外面走進來,見她坐著,就來到她身后,溫柔的摟住了她,鏡中的兩人情意綿綿,容吟霜抓著他的一只手,還沒說話,就見顧葉安從另一只手上拿出了一只雕工十分精細的黒木手鐲,對容吟霜說道:
“這是我從師父那里要來的辟邪黒木,我讓工匠做了這個手鐲,你看看怎么樣?”
容吟霜驚喜的看著他,收到相公禮物的女人就沒有不開心的,不管東西怎么樣,但總能說明男人心里是想著她的。
拿著黑木手鐲果斷的套在了手腕上,只覺得這鐲子周身有一股靈氣,戴上之后竟然真的通體舒暢了。
站起身讓顧葉安坐下,可顧葉安一坐下,就將她也拉入了懷,讓她就坐在他的大腿之上,他的雙手環(huán)過她的腰肢,將她緊緊的抱在懷里。
這些本來都是閨房之趣,容吟霜也不扭捏,就那么安心的坐在了他的懷里,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將另一只帶著鐲子的手抬起來,邊看邊說道:
“怎會想送這個給我?這鐲子通體的靈氣,師叔對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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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葉安正呼吸著她身上的芳香,等她說完之后,才睜眼不以為意的說道:“你以為他是白送我的?我自然也給了他等價的東西,各取所需罷了。我不懂什么玄術道法,他說這是極好的辟邪之物,我想著給你正合適。”
容吟霜點頭:“嗯,這黒木真是極好的,那些雕刻后的碎木屑也別扔了,拿給我,我給你縫制個香袋,掛在身上也是不錯的。”
顧葉安與她相視一笑,兩人氣息纏綿好一會兒后,容吟霜才開口問道:
“對了,我一直想問你,為何你拜了師父,卻不學他的任何法術?”
顧葉安想了想后,便老實答道:“一來我沒興趣,二來我也錯過了學習的最佳年齡,師父是國師,我娘從前就愛論道,便要我拜了他為師,當年的我雖然沒有承爵,但卻是大家公認的下任溫郡王,所以,國師收我做徒弟身份也相得,只不過……誰能預料到后來發(fā)生的事呢。我拜師還沒兩個月,就遭了算計,我與師父只是名義上的師徒,不能算是真正的。”
容吟霜聽了這些,才算明白過來顧葉安與張道祖之間的關系。
夫妻倆又說了一些其他私房話,這才相攜入了臥房。
一夜無話。
第二天,她與李管事約好了出門采購一些詩會上要用的東西,寶叔在茶樓得知這件事之后,也慷慨解囊,用自己的私錢贊助了不少東西,容吟霜也就沒有拒絕,但是也承諾在他和月娘中秋的婚禮上,會包一份大大的紅包。
容吟霜他們去了文具店,買了好幾十卷的上等宣紙,買了上百副筆墨,這么一趟下來,也是從早晨忙到了中午。
因為下午還要繼續(xù)去看硯臺,所以,容吟霜就提出在外面吃飯,由她做東請李管事和幾個一同出來搬東西的伙計去豐登酒樓吃飯。
李管事等千恩萬謝,一個個開心的很。
一行人浩浩湯湯的就走入了西城區(qū)最大的豐登酒樓之中,坐下點了十幾樣推薦菜式之后,店小二就帶著菜單跑去了后廚傳菜。
容吟霜坐在二樓雅間的窗口,李管事和伙計們正好利用這段時間對一對要買的東西和賬目,容吟霜一邊喝茶,一邊往街面上看去。
突然她喝茶的動作頓了頓,發(fā)出一聲‘咦’,李管事抬頭看著她問道:
“掌柜的,怎么了?”
容吟霜回頭,對李管事說道:“嗯?沒,沒什么,看到個耍猴的。”
李管事見容吟霜沒有什么事,就繼續(xù)對賬,容吟霜的目光卻一直落在窗外,若有所思,她親眼看著一個衣著華麗的人走入了對面的菜館。
心中納悶極了,便放下茶杯對李管事問道:“李管事,昨晚我見到一個書生,似乎不善言辭,比較清高,他好像叫杜然,你認識嗎?”
李管事想了想后,才回答道:“杜然啊。認識。馮先生對他的評價還不錯,就是清貧了些。”
容吟霜又問:“清貧?我看也未必吧,他昨天晚上似乎一點都不積極,對錢也許并沒有那么渴望。”
“嗨,讀書人總有一股傲氣,昨天他第一次去,許是拘謹了些,但若說他不缺錢,怕是不會有人信的。易縣杜然是出了名的缺錢,他上回傾家蕩產來京城考試卻因病返鄉(xiāng)的事情也有很多人聽說過,易縣中的學子也有不少,他們雖未見過杜然,但對他家的窮苦困頓卻也是多有耳聞的。”
“……”
聽完了李管事的話,容吟霜只覺得更加奇怪了。
如果杜然清貧的名聲是真的,那剛才她看見那個穿著華服,喬裝打扮的青年是誰?
雖然他以衣帽胡子改變了裝束,但是他有一個特征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改掉的,那就是他身后那個七孔流血的鬼魂。一開始讓她注意到他的,也是因為那個鬼魂,與她昨晚在詩會上看到的那個肯定是同一人。
而他昨晚對杜然亦步亦趨,此時又在這里出現(xiàn),這種背后鬼一般不會輕易換主,一旦跟上就會跟到底,所以她敢肯定,那個喬裝打扮后的富貴青年就是杜然。
可若他是杜然,那么他既然能夠吃得起菜館,坐得起飯莊,他清貧窮困的名聲又是如何來的?
晚上詩會之時,馮先生又帶了昨晚的幾位學子前來,但是杜然那個位置卻是被一個新面孔取代,容吟霜走過去對馮先生問道:
“咦,那個杜然呢?”
馮先生頗有遺憾的回道:“杜然說他要準備考試,不宜在這些閑事上浪費精力,今后便不來了。”
“……”容吟霜了然的點點頭,并沒有表現(xiàn)出太過驚訝,倒是馮先生對這件事比較耿耿于懷,嘆氣說道:
“唉,總覺得這個杜然跟幾年前寫那些文章的杜然不是同一個人,從字里行間的見識與氣魄來看,與從前的都大不相同,如今的他,我看別說是兩榜進士,就是乙榜舉人能不能考得上還是問題。”
馮先生的這句話讓容吟霜愣了半晌,在馮先生要轉身之際拉住了他,正色問道:
“馮先生,你從前沒有見過杜然嗎?”
馮先生一愣,說道:“沒有見過,只是拜讀過他的文章,文理通達,高才高見,只可惜還是沒有經受住生活的侵蝕,可惜了。”
“……”
容吟霜見馮先生一邊搖頭,一邊回到了攤位里繼續(xù)做事。她只覺心中的謎團越滾越大,越來越覺得事情詭異的蹊蹺。
這個杜然,到底還是不是從前那個文采斐然的杜然了呢?他身后那只七孔流血的背后鬼又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