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洛煙聽著姚嬤嬤的話,楞了下,好一會沒說話。但是那嘴角的笑意卻越來越大。在水洛煙看來,無論這個深宮之中的人,用怎樣的一種心面對慕容御風和慕容玲瓏,但是唯有姚嬤嬤和薄荷的忠心不會變,也只有她們,可以發自內心的對他們好。
就好比現在。
姚嬤嬤提的問題,水洛煙在這之前完全不曾想過。她回來西夏都回來的那么局促,連身份都是臨時編排的,又豈能想到善后的問題。加之一回來就到了東宮,和慕容御風在一起的時間長了,還真忘了這些事情。而姚嬤嬤卻記在心上。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池呢?水洛煙斂眉在思考著。
許久,她看著姚嬤嬤,視線不曾轉移,淡淡的開口道:“回姚嬤嬤的話,奴婢是先皇在世最后一段時間招入宮中的婢女,先皇駕崩的突然,太子臨時登基,又封了宮。儲秀宮當時也是一片混亂。本該要登記在冊的,久了,就忘了。而一同入宮的姐妹們,也被分配到了不同的地方。”
說著,水洛煙微停了下,觀察著姚嬤嬤的表情。她說的這些事情,卻是也是當時的事實。但是水洛煙賭的是姚嬤嬤不在宮中,并不知情。自然也不能光明正大的懷疑自己。看著姚嬤嬤凝眉的模樣,水洛煙繼續說了下去。
“奴婢只是派縣出來的九品芝麻官的庶女,本就不受待見,更無任何背景。就直接去了冷宮。這么多年的時間,奴婢想,當時的姐妹若在別的宮,應該都到了可以出宮的年紀,準許出宮了。而奴婢就這么一直在冷宮呆著。呆長了,人也有些失了心智,受不了了,大概就這么跑出來了。”
很快,水洛煙把自己出現在皇宮之中,說了一套完整的說辭。回西夏兩個月多的時間,水洛煙不再像初來的時候那么混亂,碰見這些尖銳的問題,也可以回答的游刃有余。就算姚嬤嬤去查,也無法查的清楚,這事最后也就只能含糊而過。
果然就如同水洛煙猜測的這般,姚嬤嬤皺起了眉頭,就這么直落落的看著水洛煙,企圖在她的眼中看出她是否有說謊的嫌疑。但水洛煙清明的眸光,不曾移開分開,任姚嬤嬤打量。
許久,姚嬤嬤開口問道:“你的爹,叫什么名字?”
水洛煙之想了一秒,立刻道:“派縣的九品官員羅大雄。”
這個羅大雄也不是水洛煙憑空捏造的人。這也多虧了當時羅霓裳的事情,讓水洛煙對派縣也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羅大雄在羅霓裳的時期就已經不再是父母官。但羅大雄的名聲在羅村其實并不好,三妻四妾不說,還喜歡嫖妓。
而水洛煙說的這個庶出的女兒,也卻是存在。是羅大雄在外和妓女所生的孩子,從不被羅家承認。可是在當地卻不是秘密。這個女兒卻是在十幾年前失蹤。有人說,是病死了,有人說是被羅大雄給害了。總之,找不到了。
羅家族譜不曾有這個名字記載。水洛煙隨口編的這個煙嵐的名字,自然也無從考證。這樣一來,一切解釋也顯得合情合理。并無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羅大雄?”姚嬤嬤重復了一次。
“正是。”水洛煙再一次的給了肯定的答案,“姚嬤嬤若是懷疑奴婢的身份,大可去問問內務府,當時是否是這樣的情況。內務府的官員也早就已經換了人,但是查下的話,應該還是有跡可循的。”水洛煙指明了方向。
“為何到了年紀不出宮?”姚嬤嬤繼續問道。
“因為奴婢一直在冷宮,連宮內發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加之這么多的動亂,等奴婢可以出宮的年紀,估摸也是皇上登基后的事情。加上那一時的混亂,皇后娘娘又在那時候……”水洛煙聽聽了,繼續道:“自然,就沒人再關心過奴婢,奴婢也就在那冷宮之中一直居住著。”
“聽你說起來,顯得有幾分道理。但是若讓我發現,你所說的東西里面有一絲隱瞞,休怪我無情。”姚嬤嬤的聲調依然很冷。
若是以往,她大可直接打發水洛煙離開,或者讓水洛煙出宮也可。但是現在的情況則顯得有些復雜。慕容御風和慕容玲瓏對水洛煙的依賴極深,甚至在慕容修面前,也情愿護著水洛煙,不愿意離開。
姚嬤嬤要是就這么讓水洛煙走了,勢必會引起慕容御風和慕容玲瓏的反彈。這是姚嬤嬤所不愿見到的。而對于姚嬤嬤而言,留下水洛煙最大的原因在于,她出現的這近三個月的時間里,慕容御風和慕容玲瓏變得活潑的多,尤其是慕容御風,懂得鬧,懂得耍脾氣,像個孩子了,而非之前那樣老氣沉沉的架勢。
姚嬤嬤明白,這樣的慕容御風才是水洛煙愿意看見的。所以,才選擇了沉默,在暗中觀察水洛煙的情況。至少道目前為止,水洛煙除了身份不明外,也卻是并無任何對御風和玲瓏不利的地方。
甚至,水洛煙的那種對御風和玲瓏的喜歡,是發自內心,而非因為他們是太子和公主而出現的那種諂媚的附和。
“是,奴婢明白。”水洛煙順從的答著姚嬤嬤的話。
姚嬤嬤又上下打量了許久的水洛煙,才開口道:“去找殿下和公主吧。想來兩人等你也是等急了。”
“好。奴婢這就去。”水洛煙也不再說什么,腳步匆匆的朝著用膳的地方而去。
姚嬤嬤看著水洛煙匆忙離去的身影,有片刻的錯覺。似乎,是眼前的這個水洛煙非常在乎任何一絲和御風玲瓏在一起的機會,不愿意錯過。就連此刻耽誤的一會時間,都可以讓她的步伐走的急促,只為了早些時候見到御風和玲瓏。
這到底是為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的姚嬤嬤最后收起了這些紛亂的思緒,快速的跟上了水洛煙的步伐,也朝用膳的地方而去。
“嵐兒,你真慢。”慕容御風一看見水洛煙,就開口抱怨著。
慕容玲瓏的嘴巴里塞的滿滿的食物,一點公主的樣子也不曾有,也含糊不清的說道:“嵐兒姐姐,你也坐下來陪我們吃飯吧。”
水洛煙愛憐的看著慕容玲瓏沒樣子的吃相,一點也不覺得難看,溫柔的說道:“公主和殿下吃就好,奴婢在一旁看著。別讓奴婢為難。”
慕容御風和慕容玲瓏同時看向了水洛煙,兩人又對視一眼,也不再多說什么,徑自低頭吃著自己碗中的食物。兩人三個月來,對水洛煙的了解也是有的,水洛煙若拒絕的事情,無論你們怎么堅持,她也不會妥協,甚至你還會被她帶著跑。所以,久了,兩人也有了默契,既然水洛煙不愿意的事,他們也不會繼續堅持。
水洛煙很滿足的看著兩人吃飯,一臉的笑意。
御風和玲瓏吃完飯,水洛煙又陪著他們玩了好一會。玲瓏開始犯困了,水洛煙親自陪著玲瓏和薄荷出了東宮的門,才重新走回東宮,安撫了御風,讓他入眠后,水洛煙才拖著疲憊的身子,一步步的回到自己的屋內,吃起早就已經冷的飯菜。
但就算如此,這段日子的相聚,對水洛煙而言,彌足珍貴。越是這樣的步步靠近,就讓水洛煙有了更多的念想。想著有一日,可以抱著玲瓏一起入眠,牽著御風的手,帶他看遍西夏這片美麗的風景,更甚者,可以走的更遠。
她想,有朝一日,這一切,也定會實現。思及此,水洛煙疲憊的面上,漾著滿足的笑意,沉沉的在木板床上睡了過去。
——媚骨歡:嫡女毒后————
翌日,慕容御風起的比平日早,在水洛煙才到慕容御風的寢宮時候,他就已經起了身。水洛煙怔了下有些沒反應過來。
“殿下,今日怎么這么早就起來了?”水洛煙疑惑的問著慕容御風。
最初,水洛煙才見到慕容御風的時候,他的時間就像一個定時鬧鐘一般的準時,分秒不差。接著,在水洛煙刻意的縱容之下,偶爾慕容御風也會像正常的孩子一般,在床上賴上一會才起來,撒撒嬌,賣賣乖。而今日,卻一反常態,起的這般早,甚至連衣服都已經穿好,安靜的坐在寢宮內,若有所思。
當慕容御風聽到水洛煙的問話時候,立刻轉過身,那臉上卻意外的多了一絲興奮的神色,快速的說道:“今日,本王要去御龍殿見父皇。嵐兒快來幫本王看看,還有哪里不得體的地方嗎?”
說著,慕容御風快速的跑到了水洛煙面前,認真的詢問著她的意見。水洛煙怔了下,這才反應過來,慕容御風要去做什么。而這些,卻是慕容御風極為重視的。至少在這些年的時光里,他從不曾這般親近自己的父皇。
水洛煙看著眼前的慕容御風,也有些走神。她記得慕容修那一日說的,龍邵云和鳳驚天也會帶著家屬回來。面對這些多年不曾見到的人,這些當年一起生死與共的人。水洛煙的心不免的也有幾分激動。
尤其是龍邵云。他和莫無憂又可好。昨日慕容修的話里,似乎是兩人也早就已經有了孩子。估摸著也就是比慕容御風小個三歲左右。思及此,不免的,讓水洛煙也有些激動起來。
“嵐兒?嵐兒?你想什么呢?本王到底有沒有不得體的地方?”慕容御風久不見水洛煙回答,疑惑的皺起了眉頭,開口催促道。
水洛煙這才回過神,看著慕容御風,仔仔細細的打量后,說道:“沒,殿下準備的很充分。奴婢想,皇上見到殿下,一定會很高興的。”
“真的嗎?父皇見到本王會很高興嗎?”慕容御風的兩眼泛起了期待的光芒,那是一種等待肯定的眼神。
水洛煙有些忘我的伸出手,想撫摸著慕容御風的腦袋。但是很快,她想起自己此刻的身份,那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又收了回來,眼里不免的浮上一絲無奈。若可以,她也想這么光明正大的疼愛自己的孩子,而非這般把所有的感情都藏在心中。
“當然皇上見到殿下會很高興。殿下是皇上最值得驕傲的孩子。皇上有時候不是對殿下冷漠,只是不懂得對殿下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情而已。殿下要記得體諒皇上。明白嗎?”水洛煙替慕容修說著話。
縱然慕容修的行為讓水洛煙不滿,但水洛煙也不愿意兩個孩子從小對慕容修存在誤會和芥蒂。她和慕容修的結果未知,但慕容御風和慕容玲瓏卻已經是鐵一般的事實。無論她和慕容修最后如何,她都希望慕容御風和慕容玲瓏能安好。
母親的心,若他們能安好,對水洛煙而言,一切便是天晴。
“明白了。”慕容御風點點頭。
水洛煙笑了起來。帶著慕容御風離開了他的寢宮,陪他用完膳。就在這時,慕容玲瓏也由薄荷帶領著,到了東宮。今日的慕容玲瓏也盛裝打扮,想來去見慕容修,慕容玲瓏也是費了一番的功夫。
“皇兄,快走快走,別讓父皇等急了。”慕容玲瓏一看見慕容御風就顯得有些迫不及待。
水洛煙有些無奈的笑了笑,道:“公主,來得及,慢慢走。”
而這時,姚嬤嬤也走了出來,看了眼水洛煙。水洛煙微微的點點頭,便退到了一旁。水洛煙明白,這種時候,輪不到水洛煙這般身份低微的宮女帶御風和玲瓏去御龍殿。這個時候,一般都是姚嬤嬤和薄荷陪著去。而她能做的,則是在東宮等著兩人回來。
下意識的,水洛煙看向了不遠處的御龍殿。
呵……慕容修的寢宮也就在那。曾經如此親密無間,現在卻僅隔著幾道宮墻,卻始終無法見到。第一次,水洛煙這么清楚的明白,距離兩個字的意思為何。
“殿下,公主,可以動身了。”姚嬤嬤眼見奴才們已經準備好軟轎,俯身對著兩人低語道。
“好。”御風和玲瓏興奮的快速朝前走著。
水洛煙一直站在原地,目送著四人離開。突然,慕容御風回過身,看著水洛煙,道:“嵐兒,為何你不去?”
慕容御風這話一出,在場的人都安靜了下來。大家把眸光都落在了水洛煙的身上。水洛煙頓了下,才想開口多說什么時,慕容御風又繼續道:“本王命令你和本王及公主一起去御龍殿。”
“這……”水洛煙皺起了眉頭。
姚嬤嬤看了眼前的情況一眼,開口道:“既然殿下這么說,你就跟著一起去。”
“是,奴婢遵命。”水洛煙點點頭,也不推諉,跟上了四人的步伐。
這時,慕容御風才滿足的和慕容玲瓏一起上了軟轎。而水洛煙則隨伺在軟轎的周圍,一路朝著御龍殿的方向而去。當熟悉的御龍殿三個大字出現在水洛煙的面前,那拾階而上的莊嚴肅穆,卻讓水洛煙感慨萬千。
軟轎在御龍殿前停了下來,只聽姚嬤嬤道:“殿下,公主,御龍殿到了。”
本還顯得興奮的慕容御風和慕容玲瓏,此刻卻變得有些緊張,面色上的笑容也少了許多,安靜的點點頭,看著姚嬤嬤。而后帶了幾分不安和忐忑的看向了一旁也沉默不已的水洛煙。
水洛煙迎上兩人的眸光,笑的很溫柔,道:“殿下,公主,皇上就在御龍殿內等著你們。這不是殿下和公主盼了很久的事情嗎?和平日一樣就好。記得奴婢說過,皇上很愛殿下和公主的,見到這樣的殿下和公主,皇上一定很開心的。”
“可是可是……”慕容玲瓏的語調都開始有些結巴了起來。
水洛煙心疼的看著慕容玲瓏,半蹲下身子,仔仔細細的幫她整理好衣襟,只聽慕容玲瓏又道:“嵐兒姐姐,你不跟我還有皇兄一起進去嗎?”
“不了。奴婢就在御龍殿外等著公主和殿下。御龍殿不禁皇上允許,不得隨便進入。奴婢想,殿下和公主也不想奴婢受罰,是不是?”水洛煙當然明白怎么應付御風和玲瓏。
“噢……”慕容玲瓏很失望的把聲音拖得老長。
水洛煙已經站了起身,又道:“公主,去吧。皇上等著你們呢。”說完,就安靜的退到了一旁,不再多話。
此舉,看在姚嬤嬤的眼中,讓她的眉眼微斂。先前水洛煙在東宮為慕容御風和慕容玲瓏,冒著死罪的危險,和慕容修爭執了起來。當時姚嬤嬤覺得,水洛煙是為了吸引慕容修的注意。只是,在姚嬤嬤看來,水洛煙這般平凡的臉,實在是太看得起自己。
但現在看來,若當時水洛煙真是這般心思,今日這么好可以面圣的機會,為何卻主動的站在御龍殿外。雖說,御龍殿是有這般的規定,但是,今日可是慕容御風和慕容玲瓏來面圣,他們的奴才自然也是隨身跟隨。
就算不得入殿中,至少也在殿口等待。而水洛煙卻退到了最外圍的地方。不免的,這讓姚嬤嬤也有幾分看不懂水洛煙的心思。但很快,姚嬤嬤收起自己的思緒,看著眼前已經朝臺階而上的慕容御風和慕容玲瓏,隨薄荷也快速的跟了上去。
而水洛煙則站在原地,看著四人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面前,那眸光才收了回來,準確的落在了御書房的位置。
闊別七年,她又重新站在此地。何時,她可以向以前那般,無所顧忌的朝前而上呢?
水洛煙就這么出神的看著眼前莊嚴肅穆的殿宇,許久不曾挪動一下身形。一直到她的身后,傳來了一陣熱鬧的交談聲,這才讓她收起思緒,回過神。而后,水洛煙就這么楞在原地,許久不曾再有動作。
龍邵云。
邊上挽著發髻的少婦應該就是莫無憂。水洛煙對莫無憂的記憶并不多,但這么多年來,莫無憂除了多了一抹韻味,并未發生多大的改變。而在前面興奮奔跑的人,想來就是龍邵云的兒子。
而一旁則是鳳驚天和鳳夫人,還有他們的三個孩子。最大的孩子水洛煙當年就見過,現在也已經是十幾歲的少年。剩下的兩個似乎是一對雙生子,和龍邵云的孩子一般大。幾個孩子的感情很好,一路上就這么打打鬧鬧而來,也絲毫沒顧忌這皇宮,而非塞外。
水洛煙笑了起來,就算是皇宮又如何?囚禁在此的人,不見得比這些在塞外,策馬奔騰,一路野大的孩子開心的多。何況孩子的天性本就該如此,又何來這般沉悶呢。
而鳳驚天和龍邵云,在身形和外貌上更是沒有任何變化。只是隨著歲月的沉淀,生活的歷練,那種沉穩和大氣越發的明顯。西夏有這樣的將領,著實是慕容修的福氣,也是西夏的運氣。
眼見一行人走進,水洛煙福了福身,請安道:“奴婢見過龍將軍、龍夫人。見過鳳將軍、鳳夫人。”
“起來吧。”龍邵云點點頭,示意水洛煙起身。
而后,一行人又繼續朝前走著,絲毫不受水洛煙的影響。但很快,沒走幾步路,突然,龍邵云回過身看著水洛煙,這讓水洛煙有些錯愕,也有些不明就里,就這么站在原地,眸光迎上龍邵云,眼里有著顯而易見的疑惑。
“龍將軍,可有事吩咐奴婢?”最后還是水洛煙先開口問道。
“你是哪個宮的奴才?不知御龍殿嚴禁不相干的人靠近嗎?”龍邵云冷聲問著水洛煙。
先前,水洛煙和龍邵云請安的時候,龍邵云并沒回過神。走了兩步,龍邵云才反應過來,眼前就是御龍殿,為何會在御龍殿外站了不相干的人,這才轉過身,打算詢問一番。
“奴婢是太子東宮的人。在此等候太子殿下。”水洛煙答的很簡單。
龍邵云聽著水洛煙的話,微皺了下眉頭,只對著水洛煙點點頭,也沒多說什么,就這么隨著眾人一起進了御龍殿。獨留下水洛煙一人在御龍殿外等候。
這殿外不似殿前,更不似殿內。沒有屋檐,就算是這初夏的太陽并不那么灼熱,但終究站久了,人還是有些不適。何況是水洛煙現在這般沒有健康身體的人。久了,真的有些眩暈的感覺,讓她的腳底發麻,有些不太適應起來。
她微微看了眼天上懸掛的越來越正的太陽。慕容御風和玲瓏進去已經一個多時辰。想來,在里面交談甚歡,今日應該是會留在御龍殿用膳。而她這個奴婢,自然就會被遺忘在這個角落。
水洛煙明白,聰明點,她可以先行離去,等差不多時間再來等慕容御風和玲瓏。只是,水洛煙缺失了他們七年的時間,就算是這一下,她也不愿意錯過。就只能這么在陽光下默默的站著,等著兩人的身影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似乎,好像真的有些難受,那種長期站立后的疲憊,和雙腿的麻木,讓水洛煙有些承受不住。
“你還在此?”突然,一陣溫潤的男聲傳入了水洛煙的耳際。
水洛煙的視線已經有些模糊不清,但是隱約仍是認出了眼前的來人,是龍邵云。那種虛軟和疲憊,又帶了幾分的意識模糊,卻沒了先前見到龍邵云時候的一本正經,多了幾分的虛軟,那聲音也變得軟軟綿綿,道:“是你呀,龍將軍。”
龍邵云聽見水洛煙的話,楞了下,有些沒回過神。這沙啞的嗓音和這一張平凡的面容,龍邵云肯定自己從不曾見過。但是就是這種呢噥的語調,卻熟悉的回蕩在龍邵云的記憶之中。這語調,像極了水洛煙先前的那種呢噥,帶著幾分慵懶和愜意。
只是,今日的語調之中,卻還多了幾分的疲憊和虛弱。龍邵云還來不及細問的時候,沙啞的嗓音再度的傳入了龍邵云的耳際。
“糟了,好像不行了。”水洛煙說完,那腳也開始有些發軟,漸漸支撐不住,朝地下癱軟而去。
在水洛煙覺得自己會很慘烈的跌坐在地上的時候,她的腰身卻已經被一雙有力的大手給扶了住,避免了跌落的窘態。但水洛煙已經沒了力氣,無法再睜開眼睛或者多說一句話,就這么軟綿綿的癱軟在這個曾經再熟悉不過的懷抱中。
呵……龍邵云,仍然就如同以前那般。是自己對他下了魔障嗎?無論是怎樣的一張面龐,都可以輕易的奪得他的注意嗎?記憶之中的龍邵云,對待不認識的人,也就如同慕容修一般的冷漠才是。
“你說你是東宮的?”龍邵云才想繼續追問,就發現水洛煙已經沒了聲音。
“該死的!”他低咒了一聲。
對于龍邵云而言,他根本不需要管這樣的閑事。眼前的人,就只是一個東宮的奴才而已。隨便召喚御龍殿內的奴才把她送回東宮即刻。但龍邵云卻發現,自己鬼差神使的抱起了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人,快速的朝著東宮的方向而去。
這一路上,也不少人對龍邵云投來了側目的目光。開始大家以為,龍邵云懷中的人是莫無憂,待走近看清不是莫無憂的時候,所有人都不免的錯愕了起來。
而龍邵云卻沒多加解釋,一路送著水洛煙回到了東宮。他說不上來自己這種怪異的行為是為何。難道就因為水洛煙的那一句話嗎?讓他不由自主的著了魔道?
“龍將軍?”東宮的人看見龍邵云并不陌生,連忙請著安。
但是很快,他們看見龍邵云懷中的人時,也錯愕了下。好一會,才有人道:“這是煙嵐?怎么會是龍將軍給送回來了?”
“找人過來看看。估計是站在御龍殿外一直曬太陽給累著了。”龍邵云大概做了個判斷。
“好好,奴才這就去。”太監快速的點著頭,并招呼著一旁的奴婢把水洛煙送回她的屋中,就飛快的跑去找人來查看情況。
在這時,龍邵云本就該離去,卻仍然紋絲不動的停在東宮。這讓東宮的奴才們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些什么。在他們的記憶中,龍邵云在東宮,除了對慕容御風好外,對姚嬤嬤和薄荷還算的上親近,其余的人,龍邵云也最多就是點頭示意就好。
但這個水洛煙,到底是何種身份,竟然可以讓龍邵云在此地駐足不走?這不免的讓東宮的這些奴才們更加好奇了起來。
龍邵云在原地猶豫了幾分,正在轉身離開的時候,卻看見太監帶著宮中的醫女已經出現在東宮,就這么停下腳步,隨口抓來一個太監問道:“那奴婢的屋子在何處?”
“呃……?”太監有些沒回過神,好半天才道:“龍將軍說的是煙嵐?煙嵐就住在太子殿下寢宮邊上的屋子里。”
“帶本將去看看。”龍邵云淡漠的說著。
太監楞了好一會,才道:“是,奴才這就帶您去。”
說完他不敢再多問一句,連忙帶著龍邵云朝水洛煙的屋子而去。龍邵云看著這樸素的小院,恍惚之間,真有些回到將軍府的煙閣。似乎也是這樣的簡單樸素,卻在這樣的環境之中,出了水洛煙那么一個傳奇一般的女子。
而在這一路上,龍邵云隨意的問了東宮的奴才一些問題。才明白,這個奴婢叫煙嵐,是慕容御風和慕容玲瓏最信任的人。自然那一日,兩人替水洛煙求情的事情,龍邵云也知曉了。越是這樣,龍邵云越發的對眼前的這個人,起了興趣。
那是一種說不來,道不清的興趣。
“龍將軍,這就是煙嵐的院落。”太監停了下來,對著龍邵云說道。
龍邵云點點頭,示意太監離開,這才提步走進屋內。屋內的環境讓龍邵云微皺了下眉眼,倒不是因為簡單,而是那布局和習慣,似乎和水洛煙極為相似。水洛煙總喜歡在屋內擺茶盤,沒事泡一杯清茶,她說,這叫提神醒腦。
水洛煙也喜歡站在窗邊,于是窗邊總有一張椅子,偶爾在窗邊坐下,水洛煙說,這是放空。而水洛煙無事或者心煩的時候,就極為喜歡這般的狀態。
水洛煙不擅長女紅,這些在女人屋里常出現的東西,水洛煙這里,從來看不見。當時,龍邵云他們都戲稱水洛煙,只愛武裝不愛紅妝。
甚至這個屋內的氣息,似乎都微微透著水洛煙的味道。那種很特殊的存在。這一切的一切,都讓龍邵云不免的皺起了眉頭。但他卻沒開口,把這些疑惑都吞在了自己的肚子,安靜的等著醫女替已經昏迷的水洛煙檢查完。
“什么情況?”眼見醫女結束了手中的動作,龍邵云才開口問道。
醫女的眉頭皺的很緊,看著龍邵云,搖了搖頭道:“這個姑娘的身子虛弱的難以想象。脈象似有似無。平日想來也是極為小心的,今日怎么會這么大意,在太陽下曬著。這一不注意,隨時都會命喪黃泉啊。”
“這么嚴重?”龍邵云斂起了眉眼。
水洛煙的情況超出了龍邵云的想象。他本覺得,最多就是站久了,滴水不進,加上初夏的太陽畢竟也有了些厲害才導致的。而經醫女這么說后,才不免的驚愕了起來。而醫女面對龍邵云的答復,卻給了肯定的答案。
“有辦法醫治?”龍邵云繼續追問著醫女。
醫女皺了下眉,猶豫了一陣,才說道:“這情況,至少好多年了。沒有辦法,除非自己好好調養,也許會好起來,但也許就這么越來越差,一切只能看命。奴婢開的藥,也就只是一些安神的藥而已。”
“恩。”龍邵云點點頭,沒多言什么,“沒事的話,你就先下去吧。”他示意醫女可以離開。
“是,奴婢告退。”說完,醫女就欲離開。
就在這時,水洛煙卻幽幽的醒了過來,先前龍邵云和醫女的對話,水洛煙也聽了個大概。她睜開眼,掙扎著起了身,對著欲離開的醫女叫道:“年醫女,請留步。”
“煙嵐姑娘還有何事?”年醫女轉過身,看著水洛煙,溫柔的問道。
水洛煙有些虛弱,但臉上仍然掛著笑,道:“年醫女,我的情況,請不要告訴任何人。可以嗎?”
她的聲音軟軟綿綿,卻帶著不容人拒絕的氣勢。年醫女愣了下,立刻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不會和任何人說。但是……”說著,她看向了龍邵云,顯得有些為難。
水洛煙當然明白年醫女的意思。她可以不說,但一直在現場的龍邵云自然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她也僅僅是個小醫女,自然不可能左右龍邵云的想法。這個問題,就不再是她所能控制的范圍了。
“龍將軍,我會親自和他說。有勞年醫女了。”水洛煙對著年醫女點點頭,淡淡的說道。
“那我就先行離去。”說完,年醫女拿起自己的東西,快速的離開了水洛煙的屋子。
頓時,屋內只剩下水洛煙和龍邵云兩人。水洛煙虛弱的對著龍邵云笑了笑,才開口道:“龍將軍,奴婢知道您從來都不是多事之人。這事,也就有勞龍將軍替奴婢保密了。奴婢自當感激不盡。”
“以前在東宮不曾見過你,什么時候來東宮的?”龍邵云沒回答水洛煙的問題,徑自開口問著自己想知道的。
水洛煙好想翻一個白眼,這都什么節奏,每個人見她都要問問來歷不成?要不要直接把她的來歷寫在紙卷上,貼在身上靠譜些?不過想歸這么想,水洛煙還是如實回答了龍邵云的問題。而后就這么看著龍邵云,也絲毫不閃躲自己的目光。
“冷宮?”龍邵云低吟了聲,似乎也覺得有幾分奇怪。
水洛煙沒再說話,雖龍邵云沒正面回答水洛煙先前的話題。但是水洛煙明白,龍邵云不是多事之人,你既然提及,他就會做到,只要不違背他的為人準則和處事原則就好。無需再多次追問答案。
龍邵云似乎也沒太在意水洛煙是否回答自己的問題,而是徑自站了起身。水洛煙仍然在床上靠著,沒阻止龍邵云。和龍邵云在一起這種全然的放松,似乎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都不曾改變過。
“你叫煙嵐?”龍邵云又不經意的問道。
“恩。奴婢名叫煙嵐。但是東宮的人都只管奴婢叫嵐兒。”水洛煙回著龍邵云的問話。
龍邵云似乎陷入了一種回憶,許久沒開口,在水洛煙這間不算大的房間里來回走了幾圈,水洛煙皺起了眉頭,有些疑惑的問道:“龍將軍對奴婢這間屋子有興趣?這將軍府應該比奴婢這屋子舒適的多吧。”
這話里,帶了幾分調侃和戲謔。龍邵云也沒介意水洛煙的調侃,仔仔細細的看完后,才在水洛煙的對面坐了下來,道:“這里的感覺,很像本將的一個朋友。”
龍邵云沒有明說,對方是誰。水洛煙卻可以肯定,龍邵云說的是自己。慕容修認不出自己,而龍邵云卻可以憑幾句話,一間屋子的擺設,說出這樣的話。水洛煙的笑重新揚上了面龐,這就是所謂知己和情人之間的區別嗎?
知己,總可以在隨時隨地的發現,相似的地方。情人卻總在胡同中瞎轉,永遠找不到正確的出口?
“是已故的皇后娘娘嗎?”水洛煙順其自然的接著龍邵云的話。
龍邵云怔了下,點點頭,對著水洛煙笑了起來。水洛煙回了一計笑,而后就很安靜的半躺在床上,聽著龍邵云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和水洛煙有關的記憶。水洛煙的笑一直不曾落下。
許久,她開口道:“已故的皇后娘娘在龍將軍的心中一定有著很重要的位置。能被龍將軍這樣掛念,也是她的一種幸運。她一定很慶幸,能認識龍將軍這般的知己。她能和知己暢飲,生死與共,無論何時何地,都是財富。”
這話,讓龍邵云猛的看向了水洛煙,水洛煙這才驚覺自己說了什么。一個奴婢不可能知道這么多道理,而這些道理,全然也只可能是那個來自未來世界的水洛煙所能說得出的。這些道理很長一段時間,在龍邵云的眼里,都是離經叛道的言論。
“嘿嘿……”水洛煙笑的有些尷尬,看著龍邵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