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魅遠比妖獸兇猛,打起來卻是一昧悍勇,如同野獸,可此時這只黑魅雙手齊出,連消帶打,居然頗有章法,且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的感覺。
花寄情訝然之下,手指微扣,用帝孤鴻所教的法子將其余黑魅定住,向它踏上幾步,那黑魅一見這情形,頓時嚇的慌了,轉(zhuǎn)身就逃,花寄情躍身擋住,收起冰刃,只以空手與他對拆。那黑魅手抓腳蹬嘶嘶亂叫,看上去跟其它黑魅也沒有甚么不同……她疑惑起來,重新一揚手聚起冰刃,以方才一模一樣的招式橫削過去……黑魅尖嘶一聲,一爪后撤,一爪抹出,斜指她肋下……那是執(zhí)劍刺出的姿勢,可是他手里分明沒有劍!
那種熟悉的感覺愈是分明,她著著搶攻,卻又不會真的傷到它,黑魅原地跳來跳去,不幾招,又雙爪高舉交握,合身砸下。這是……刀招?花寄情猛然停了下來,一時失神,險些被那黑魅砸中,急閃身避開,伸指將它定住……腦海中一遍遍重演方才的招式,忽然心頭一跳。
鐘離九式?之前鐘離信義虐待鐘離殤,根本的原因,便在這鐘離九式……雖然到了最后,鐘離九式是由鐘離信義親手錄出,可是之前為防萬一,她也曾經(jīng)施展通靈秘技讀過鐘離信義的思想,只是鐘離九式乃鐘離家傳絕學,所以為了避嫌,她一直在刻意忘記……所以一時沒有想到。
一個出身魔域的黑魅,居然在情急之下施展出了鐘離九式?這意味著甚么?雖然最可能的解釋,是這只黑魅在神殿與魔域的對戰(zhàn)中,無意中學了幾招……可不知為何心驚膽戰(zhàn),總覺得有些不對?;那榘l(fā)了半天愣,轉(zhuǎn)身就往外走,沖出院門時,險些與帝孤鴻撞了個滿懷,他急伸手扶住她,訝道:“怎么?”
“帝孤鴻,”她抓住他袖子,“我覺得有點不對勁。”
他伸手安撫,滿眼關(guān)切,卻不失從容,“沒關(guān)系,有甚么事,慢慢說?!?
“嗯,”花寄情看鳳卓也在身后,便招手讓他們進來,一邊道:“不會有人聽到吧?”
帝孤鴻隨手打個結(jié)界,花寄情指了那個黑魅,飛快的把事情說了一遍,帝孤鴻微微沉吟,與鳳卓對視了一眼……鳳卓喃喃的道:“要是這樣,可真是……有點大條哦……”一邊看著帝孤鴻。
花寄情急道:“你們想的跟我一樣是不是?那……現(xiàn)在怎么辦?”
“我看先要確認一下,”鳳卓道:“先把那個鐘離家的孫子……鐘離殤是不是?叫過來認認?”
“他能認出甚么?”帝孤鴻哼了一聲,“讓他來倒可以,情情……不,隨便找個人試試招?!?
花寄情簡直都無語了,宸王爺不喜歡的人,一定不喜歡的很徹底,不想讓她試,自己又不屑試……她無奈的轉(zhuǎn)身出了結(jié)界,隨即叫了一個路過的玄術(shù)師:“去請鐘離殤過來。”
身后,鳳卓嘆了口氣:“想想這孩子也挺悲摧的,本來是甚么八大家族的天之驕子,一夜之間就家破人亡,到最后他修煉未成,魔域已滅,連親手報仇的機會都沒有……”
雖然她也感覺鐘離殤很倒霉,可是聽別人說還是有點不爽,花寄情瞪了他一眼:“胡說甚么?就算不能親手
報仇……鐘離家是玄術(shù)大家,他將來成為最高階的玄術(shù)師,重振鐘離家族不行?。俊?
鳳卓哪會跟她爭,笑瞇瞇的拱手:“嫂子說的是?!?
帝孤鴻微微凝眉,良久才道:“這甚么東西……送本王這么一份大禮,本王倒要好生回報才是?!?
話說的沒頭沒腦,口吻也是淡淡,負著手一副世外謫仙的范兒,但花寄情兩人都知道宸王爺生氣了……氣大了。鳳卓摸了摸鼻子,沒說什么,花寄情也轉(zhuǎn)回身,卻見鐘離殤垂手站在門口,也不知站了多久,見她回身,才靜靜施禮:“丹主,王爺,鳳先生。”
花寄情道:“鐘離,有件事請你幫忙。”
鐘離殤道:“是?!?
看他這神情,也知道幾人剛才的話他必定聽到了些……花寄情有些無奈,輕聲道:“你幫我試試招?!?
試招?鐘離殤微訝抬頭,看了她一眼。他性情本十分堅韌機警,雖然不知發(fā)生了甚么事,但看帝孤鴻兩人都站在旁邊,也知事情不簡單,可是對面就是花寄情,要放開手腳著實不易。正微微皺眉,卻見花寄情退后一步,纖手一展,指尖冰刃已成,映著陽光,耀目生花。鐘離殤微吃一驚,一時心頭竟是百味雜陳……如此迅速,如此舉重若輕行若無事……她哪里需要他手下留情!
鐘離殤得回家傳絕學,本就日夜不休的苦煉,她招數(shù)一起,他便隨手抵擋。不數(shù)招,花寄情便收了手,帝孤鴻直接道:“你下去罷。”鐘離殤微微凝眉,瞥眼花寄情,猶豫了一下,還是施禮道:“請問王爺,出了甚么事?可是跟鐘離家有關(guān)?”
帝孤鴻懶的跟他解釋,只揮手令他下去,花寄情有些不忍,溫言道:“暫時還不能確定,如果……如果需要你幫忙,我會跟你說的?!?
鐘離殤默然良久,終于轉(zhuǎn)身,出了院門……花寄情也不多說,直接捻指解開了那只黑魅的禁制,同樣的招數(shù),同樣的抵擋,雖然黑魅的動作頗有些怪異,可是鐘離九式的動作,本就十分特別……這是鐘離九式,絕對不會錯!花寄情招數(shù)一停,忽見院門前人影一閃,鐘離殤已經(jīng)去而復回,撲了上來,與那黑魅戰(zhàn)在一起,起初尚是一場混戰(zhàn),愈到后來,兩人招數(shù)便愈是相似……百十招后,竟如同門練武一般。
鐘離殤猛然停了下來,看著對面的黑魅,臉上已經(jīng)沒了半分血色,黑魅足足比他高兩個頭,極高極瘦,滿頭滿身長滿黑毛,只露出一排尖尖牙齒,腿分三節(jié),足分三趾,腰間系著一塊破布……這副模樣,著實沒有半點像“人”。鐘離殤瞪了它好一會兒,仍舊不能置信,喃喃的道:“這是……這是怎么回事?”
帝孤鴻的神色陰郁一片……起初,他們都認為,舉凡妖獸、瘴鬼、黑魅,都是魔域中自然生長的生靈,只是因為后來魔域中地氣特別,所以才逐漸發(fā)生了妖變,尤其黑魅,外形如此恐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人身上去……可是現(xiàn)在,他們卻偏偏就是在不成人形的黑魅中,發(fā)現(xiàn)了鐘離殤的父親……這是不是就證明,魔域中的生靈,也許全部,或者至少有一部分,本來是人類?只是被那“天域之神”用甚么邪法改造,所以變成了這副樣子?
花寄情秀眉深皺,也顧不上其它,直接施展通靈秘技,將神識探入黑魅識海。雖然此時黑魅正嚴神戒備,可是她修煉比翼訣之后,神識遠比之前要堅韌的多,順順當當刺入,迅速在它識海之中轉(zhuǎn)了一圈。這時候并不怕黑魅會發(fā)現(xiàn),所以她幾乎是把他的思想記憶等等全盤拿過,再細細分檢,倒是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一些小事,比如最初進入魔域時,黑魅那種看似無意義的怪叫,居然是一種特殊的語言,可是這對此時此事而言,全無意義。
半晌,帝孤鴻忽道:“鳳卓?!兵P卓應了一聲,帝孤鴻打了個手勢,鳳卓便緩緩的退開幾步,取出一個烏黑的骨塤,帝孤鴻又道:“鐘離殤?!?
鐘離殤幾乎有些失魂落魄,勉強的定了定神,走上幾步,帝孤鴻輕輕揮手,指尖五道金色劍芒暴出,嘶的一聲,就撕開了鐘離殤的衣服,留下五道深深血痕,鮮血四濺,與此同時,鳳卓也把骨塤湊到唇上,吹奏起來,卻不知為何,聽不到聲音。
花寄情咬著唇,直到此時,方覺得有些無力,只滿眼焦急的盯著帝孤鴻的臉……帝孤鴻雙目下簾,俊面上一無表情,隨著鳳卓的吹奏,又是輕輕一揮,招式光芒極刺眼,血也流的極多,其實傷的并不重,鐘離殤咬牙站的筆直,一聲不吭,帝孤鴻忽淡淡的道:“不必忍?!辩婋x殤微怔,瞬間回神,竟有些驚愕,花寄情也瞬間明白,急轉(zhuǎn)眼去看那黑魅。黑魅被定在原地,一對獸眼骨碌碌的亂翻,不時嘴巴一張,嘶叫一聲,滿眼殺氣,顯然絲毫沒有被眼前情形引動,甚至,絲毫不覺得這情形于他有何意義。
帝孤鴻始終不緊不慢,隔上片刻,便是一擊,鐘離殤終于痛哼出聲,身子搖晃,跌倒在地,痛的額上見汗,漸濕了頭發(fā)……花寄情瞥眼那黑魅,始終一無所動,幾乎有些絕望,帝孤鴻卻忽然收了手,示意鳳卓停了吹塤。花寄情急上前扶起了鐘離殤,一邊抬頭看著帝孤鴻。他沉吟了一下,溫言道:“情情,幫本王煉幾爐消戾丹罷。”
花寄情急應了,道:“那要不要煉醒心丹?排濁丹?”
“不必了,”帝孤鴻緩緩的道:“他會鐘離九式,只是身體練了太久的本能?,F(xiàn)如今骨肉之親,又有陰曲來引動,他卻絲毫未受觸動……雖然到了最后,他的殺氣轉(zhuǎn)了方向,起先,他的殺氣是對所有人,后來,卻是對著本王,但這仍舊是無意識的本能罷了……”他頓了一頓:“他已經(jīng)失去了所有記憶和情感,連一絲都未曾留下,只余下了這一點本能……要讓他重新做回人,是不可能了,只能讓他們盡量過的舒服些罷。”
鐘離殤一直聽著幾人交談,卻是全然的不能置信,終于喃喃道:“王爺,難道他……他竟真的是我……”他本是極堅韌的人,可是此時此刻父親二字,卻是怎么不敢問出口來。
這對鐘離殤而言,著實太過殘忍,花寄情別開眼,不忍看他神情,帝孤鴻卻一挑眉,冷聲道:“鐘離殤?!?
鐘離殤轉(zhuǎn)回頭,看著他,他語聲淡淡,一字一句:“本王再指兩人,教你玄法,并送你入紅塵煉獄圖中修煉十年……若是到時你能修到五階,就還有機會報仇,復重振鐘離家族……你可愿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