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那么多的謠言,說你之所以愿意讓我入住東宮,其實是受我脅迫,其實你并不喜歡我。但長公主問都沒問,便全心相信,你是真的對我好。只因她是最了解你的人,她清楚地知道以你的驕傲,若非真心喜歡,絕無可能會為了任何理由妥協,棄自尊于不顧。”
說了這么多,杜秋暫時停了下來,留給他時間去思考。
獨孤永夜沉默了許久,嘆道:“說來說去,你還是希望我能原諒她嗎?”
其實這些道理,他又何嘗不懂。可是人的心情,卻不是能跟著道理走的。
年少時只看到自己的心傷,怨她恨她憎她。年長后,卻已經漸漸明白。只是,即使知道她是無心的,但想起當時她說的那些話,仍然心如刀絞。
可能正是因為越在乎,才越受傷吧!
“沒有。”杜秋否認,哪怕心里就是這么想的,也不能承認。
她搖頭,說道:“那次在郊外寒潭,你靠在石頭上閉目養神時,身上散發出來的寂寞氣息震撼了我。也許正是那時,我才開始真正的心疼無憂,愛上無憂。我能感覺到你內心里的受傷,因為你愛的人都傷害了你,而你恨他們怨他們,卻沒法狠下心腸報復他們,所以只能逃避,以至于心都漸漸地冷卻了所有的溫度。我不想看到那樣孤獨的你,所以我想告訴你,他們的確是做錯了,可是他們沒有不愛你。”
當年長公主的做法的確傷人,從無憂的角度來看,她簡直是犯了無法原諒的錯。
無憂怨她是應該的,可到底是親人。這樣怨來恨去的,心會更累吧!
她真的希望無憂能原諒,因為原諒代表著,放下。
不過她不會明說,免得他反彈。只要把話說到清楚明白了,要不要原諒,他自己會衡量。
“其實在情感方面,即便你得到的比很多人少,但并不缺。做人,應該樂觀一點,往好的方面看。你身邊還有那么多忠于你崇拜你的人呢!你還有,還有父皇……”
說到這里,杜秋很有些緊張,生怕他突然生氣走了,不想再聽她講下去。
但是獨孤永夜早猜到她今天會說這個,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因此只是皺了下眉頭,沒有作聲。
杜秋放心了,她微笑著問道:“無憂,有沒有人說過,你跟父皇長得很像?簡直是一個模子里拓下來的。”
獨孤永夜當然不會應,杜秋也不奇怪,她繼續說道:“知道嗎?我之所以認出你是鬧鬧的爹,是因為父皇。妤寧迦若到上京城那天,父皇到十里飄香樓找公子秋。當時他用的是自己的名字,態度很是誠懇尊重。身為帝王,父皇能對一個陌生的年輕后輩做到這個地步,實在難得。”
“當時他并未料到我就是公子秋,因此還詫異了。后來他問我能不能研制出媚絕子的解藥,還說我跟妤寧迦若,誰有解藥就誰做太子妃。他其實很擔心你的身體,而之所以會答應給你我指婚,他親口跟我說,那是你想要的結果。在賜婚之前,你一定對外表現過想要娶我為妻對吧!”
她問,獨孤永夜嘴上沒答,心里卻想起了自己當初讓血壹,也就是子書算計獨孤傾歌,改把秋兒賜婚給他的事。
他知道東宮里面有替他辦事的人,只是從來都懶得理會,所以并不知道是誰。
難道是子書?
杜秋道:“因為你想娶,所以父皇答應了賜婚。可是在此之前,他仍然將我召進宮中,暗中觀察了一整個下午,直到滿意。還有衛顯之……”
頓了頓,她將衛顯之幼時受獨孤漠然救命之恩,答應他進東宮陪獨孤永夜的事,以及映月殿中小人圖原委的事都說了。
完了后,她柔聲道:“無憂,你的智慧無人置疑。父皇對你的好,想必你嘴上不說,心里也明白。否則,你不會這樣在意他……別說我亂講,其實你一點兒也不在意他。你是我男人,我能懂你沒有說出口的話!”
伸手捂住他微微張開的嘴,杜秋繼續說道:“你跟父皇明明就互相關心,有什么話不能擺出來好好談,非要這般孩子一樣互相鬧別扭呢!我能看出來,外面那些都是謠言,你身上的媚絕子并不是父皇下的,我不信你沒有看出來。”
“那又如何?”獨孤永夜將她拿下來握在掌心里,眼睛直視著前方,眼神卻不知透過虛空望向了哪里。
他淡淡道:“他照顧我,不過是將我當成擺脫不了的責任罷了,其實他心里根本就不想搭理我。”
“無憂……”
“你不懂!”杜秋還待再勸讓他不要太悲觀,獨孤永夜卻說道:“他有自己心愛的女人,母親是用了手段才有幸與他有了一夜露水情緣。因為傷害了他心愛的女人,因此他厭惡母親。雖然礙于當年趙家的地位娶了母親為后,卻從未給過她半分的尊重與愛護。我是怎么來的,所有的人都知道。那些嘲笑母親送上門也沒人要的流言,他從未制止過。”
“我的出生本就不受他的歡迎,再加上我出生的前一日,他心愛的女人死了,連他們的孩子也不見了。你只看到他如今私底下為我做了多少多少事,卻不知年幼時,他曾用怎樣一種厭惡痛恨的目光望過我,仿佛我是他一生洗刷不去的恥辱。至今記得,三歲生辰那年,母親帶我去他寢殿求見他,請他給我賜字上皇室玉碟。他卻讓人直接將母親用拖的丟了出去,還說下次母親再敢踏進他的寢殿半步,便要打斷她的腿。”
“七歲以前,我記憶中見過他面的次數,不到十次。我的名字,直到我七歲離宮去尋找母妃染了魔毒回來,才有幸上的玉碟。但即使如此,他也沒有禁止外面那些說我是野種的謠言,任人對我肆意羞辱。一直到我十二歲用胭脂將自己過于神似他的面容掩蓋,他才開始重視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