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七七的脣角扯出了一抹冷凝的弧度,她緩擡纖手,輕撫雲(yún)鬢間的芍藥,淡淡的香味在空氣當中彌散開來。
她的青煙眉微微一挑,眸光疏淡而銳利,神琥珀色的瞳仁當中,斂過了一抹揶揄之色,看似全然不見怡紅樓大門口的這三個婦人放在眼中。
“呦,這不是麗春院、飄香園、牡丹樓的三位媽媽嘛,怎麼今兒得了空,來我怡紅樓作客了?”鳳七七眸色微斂,說話的時候,聲音宛如一陣清風似的,朝著三人吹了過去。
在怡紅樓還沒有崛起之時,麗春院、飄香園和牡丹樓,在京城之中可謂是三國鼎立,可自打怡紅樓出現(xiàn)了之後,便打破了這固若金湯的鐵三角組合,變成了怡紅樓一枝獨秀。
眼瞧著,怡紅樓裡頭出了人命案子,麗春院的李媽媽、飄香園的劉媽媽、牡丹樓的張媽媽,自然是最爲開心的人了。
原本滿是歡喜地等著聲色場所能夠解了禁,打一個漂亮的翻身仗,可殊不知今兒一早,這三個媽媽剛剛要開門做生意的時候,卻忽然被她們手中各自的花魁拿出了大量的銀子來給自個兒贖身。
若是在平常時,她們大可以坐地起價,可現(xiàn)在皇太后剛剛大喪,如果她們將事情鬧大,她們自然是不會有好果子吃的。
李媽媽、劉媽媽和張媽媽三人一碰頭,各自的青樓當中竟都發(fā)生了這樣的事兒,三人旁敲側(cè)擊,從其中的一個花魁的口中得知,竟是怡紅樓的鳳七七用了大價錢挖了她們的牆角。
這不三人一早關了各自青樓的大門,怒氣衝衝地來到了怡紅樓的大門外叫囂。
她們?nèi)嗽邙P七七的面前就像是跳樑小醜似的,鳳七七的雙眼之中滿是揶揄之色,脣角之上的笑容變得愈發(fā)地濃郁了起來,微微地瞇了瞇雙眼,哂笑著說:“三位媽媽,若是有什麼事兒,咱們倒怡紅樓裡面說,大庭廣衆(zhòng)地,若是被官府的人瞧見了,只怕會認爲三位媽媽要在我怡紅樓鬧事。”
說著,鳳七七一揮衣袖,裙幅之上針腳細密地繡著一朵朵的芍藥,彷彿像是盛開了似的。
鳳七七端坐在了主位之人,撩起了裙幅翹起了二郎腿,端了身邊桌案之上的青瓷茶盞,放在了一雙朱脣下,呵出了一口蘭氣,輕抿了一口茶湯,擡起了眼皮兒,眸光疏淡地略過了三人,“三位,有什麼事兒咱們坐下來慢慢說……”
“說什麼說!”李媽媽的面色極爲難看,像是吞了幾隻死蒼蠅似的。
她猛地一巴掌用力地拍在了桌案上,桌案之上的青瓷茶盞,倏地震動然後從桌案之上滾落下來。
啪的一聲脆響落下,摔成了脆片。
“鳳七七,大家都是出來混的,你這麼做是不是太過分了……”
“過分?”鳳七七微微地挑了一下眉,捲起了繡著梔子的帕子,輕輕地拭了拭脣角,冷然道:“李媽媽,咱們可是同行,做生意嘛,自然是會有爭有搶了。”
“爭搶也沒有你這樣爭搶的!”劉媽媽踱步上前,擡手怒指向了鳳七七,聲音近乎咆哮道:“你怡紅樓裡的花魁紫嫣和紫月死了,你就來搶我飄香園的姑娘……”
“呵呵!”
鳳七七不待劉媽媽把話說完,便啓脣冷笑,直接開了口,打斷了劉媽媽的話,說道:“大家都是開門做生意的,當然是各憑本事,你飄香園的姑娘們自願來我怡紅樓當中謀生,難不成我要用掃把往外趕人不是。”
“你這是強詞奪理。”張媽媽湊上前來怒視鳳七七,開口之時聲音就像是過冬的烏鴉的嘶嚎似的難聽刺耳。
“我鳳七七是最講道理之人,張媽媽你說我強詞奪理,可要拿出實質(zhì)的證據(jù)才行,不然的話,我就到衙門裡頭狀告你誹謗。”
鳳七七將手中的青瓷茶盞擱在了一旁的桌案上,脣角噙著一抹冷笑,疏淡的目光掠過了張媽媽,瞟了一眼地上剛剛被李媽媽打碎的茶盞,淡淡地說:“小桃紅,給李媽媽記賬,打碎了咱們怡紅樓的一個白玉茶盞,市場價五兩銀子。”
“是。”小桃紅忍住了笑,對鳳七七點了點頭。
李媽媽聞言,她的臉色像是鍋底灰似的,一瞬不瞬地睨視著鳳七七,她那灼灼的目光,彷彿是想要將鳳七七的雙頰灼出兩個血窟窿來似的,“鳳七七,你可不要欺人太甚。”
“呵呵。”鳳七七又笑了笑,擡手輕撫耳畔盈盈晃動的耳墜子,揶揄道:“李媽媽,你說我欺人太甚,未免有些說不過去吧。”
說著,鳳七七扯了扯裙幅,盈盈地站了起來,她徑直地走到了李媽媽的面前,笑吟吟地說:“我可沒有領著人去你的場子裡頭搗亂,若是說欺人太甚的話恐怕也是你們吧。”
鳳七七清淺一笑,眉梢微微地一挑,饒有興致地望著李媽媽,似乎是在等待著李媽媽詭辯似的。
李媽媽怒目圓睜,大有想要將鳳七七活吃了似的神情,她瞇了瞇狹長的鳳眼,鼻端之中發(fā)出了一聲冷哼聲。
她很想要擡手去打鳳七七的臉,可眼下她若是動手,吃虧的也定然是她們不假。
李媽媽微微蹙了蹙眉頭,都已經(jīng)擡了一半懸在了半空的手,最終還是垂了下來。
她臉上的肥肉微微地顫抖著,強忍著心中的怒火,深吸了一口氣,怒喝道:“鳳七七,人在昨天下在看,你就不怕生兒子沒有菊花嗎?!”
“呵呵。”鳳七七冷笑,勾了勾脣角,擡起了染著鳳仙花蔻丹的手,似是無意地吹了吹,揶揄道:“這你切放心好了,沒菊花的兒子只會是你生的……”
話說到了一半,鳳七七的雙眸瀲灩精光,彷彿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脣畔之上那充滿了揶揄的冷笑,變得愈發(fā)地濃郁了起來,又說道:“哦對了,我倒是差點忘記了,李媽媽年事已高,只怕早就已經(jīng)沒有了葵水,就算是你想要生沒有菊花的娃,老天爺也不會給你這個機會嘍。”
“你……”
青樓裡頭的女人,有幾個能有兒女繞膝,還不皆是無兒無女之人。
這李媽媽早年也是苦命的主,自小便淪落青樓,年輕之時也是京城之中赫赫有名的頭牌花魁,原是希望情鐘的情郎能夠救她出火坑,滿心歡喜地告訴了情郎自個兒懷了身孕,可卻不料端是這麼一句卻將情郎給嚇跑了。
最終李媽媽被青樓的老鴇子給抓了回去,活活地打掉了腹中的孩兒。
李媽媽倒也是爭氣的很,一天接客不下數(shù)十人,好不容易攢夠了錢,買下了麗春院,終於能夠翻身農(nóng)奴把歌唱了,還不曾想怡紅樓苗頭一躍而起,壓得麗春院生意不見起色。
鳳七七的話,深深地刺痛了李媽媽的心,她向後倒退了兩步,一把扶住了正廳當中的樺木圓桌。
李媽媽擡手順了順自個兒的胸口,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好半晌之後,方纔回過了神來,擡手指向了鳳七七,聲音顫抖著說:“你、你、你……找屎!”
盛怒之下,李媽媽咬到了自個兒的舌頭,愣是將“找死”說成了“找屎”。
“你你你,你什麼你!”鳳七七啞然失笑,訕訕一笑說道:“李媽媽,你若是找屎,還請去後院的茅房,咱們怡紅樓別的沒有,你若是想要吃屎的話……”
說話之時,鳳七七舉步上前,湊到了李媽媽的面前,緩緩道:“管夠。”
噗咚的一聲,李媽媽的臉色乍青乍白,連連向後倒退,稍不留神,後膝撞在了身後的杌子上,一屁股跌坐了下來。
鳳七七見狀,絲毫沒有要住口的意思,她壓下了身子,居高臨下地睨視著李媽媽,哂哂地說:“若是李媽媽不方便動手,我便命人給你取來便是,哎,真沒想到,竟然還有人喜歡吃這些玩意兒。”
說著,鳳七七別過了頭去,瞥了身後的小桃紅一眼,吩咐道:“李媽媽餓了,讓人在茅房裡頭給李媽媽取些屎來,哦對了,茅房裡頭的都是前兩日的了,小桃紅,你若是不介意的話,也可以給李媽媽拉點熱乎的,這樣李媽媽吃著也合著口味。”
“你你你……”
李媽媽什麼時候見過這般吵架之人,這哪裡似吵架,分明是在懟自個兒。
她下意識緊了緊水袖之中的雙手,頎長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之中。
須臾,李媽媽擡手順著自個兒的胸口,若非如此頻頻的順著氣,只怕早已經(jīng)一口氣沒上來,把自個兒給憋死了。
怡紅樓之中鶯鶯燕燕的姑娘們實在是憋不住了,紛紛捲起了帕子,掩住了口鼻,恥笑出了聲音來,瞧著李媽媽的模樣,就像是剛剛當真是吃了屎似的。
李媽媽眸色一斂,擡手用力地拍在了桌案上。
啪地又是一道脆響聲落下,桌案邊上端放著的茶盞又摔碎了一個。
鳳七七微微地挑眉,側(cè)目對小桃紅又說:“再給李媽媽記下白玉茶盞一個,共計十兩銀子。”
李媽媽漲紅了一張老臉,滿是肥肉的面頰,因爲盛怒在微微地顫抖著,她攥緊了雙拳,聲音猶如殺豬一般的淒厲,“鳳七七,你、你、你太過分了,我、我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哎呦呦……”鳳七七一臉的不屑,擡起了手仔細地端賞著她染地漂亮的指甲,揶揄道:“那李媽媽你可要好好的保養(yǎng)好自個兒的身子,別到時候還沒等找我算賬,你在奔赴黃泉,若是你早死,可就辜負我的期望了。”
李媽媽被氣得直哆嗦,她用力地揮了揮手,對身後的劉媽媽和張媽媽吼道:“你們、你們兩個杵在這裡幹什麼,還、還不趕緊給老孃上,今兒一定不能夠放過這個小賤人。”
“小賤人叫誰呢?”鳳七七眨了眨一雙綴著頎長睫羽的眸子,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問。
“小賤人叫你!”
李媽媽、劉媽媽和張媽媽三人異口同聲地怒吼。
“哈哈哈……”
待三人的話音落下,怡紅樓裡頭頓時炸了鍋,姑娘們紛紛指向了三人,像是看耍猴似的,看著這一場好戲。
“你、你……”
鳳七七雙手交疊環(huán)於胸前,脣角微微上揚,似笑非笑地瞥了三人一眼,揶揄道:“吵架,姑奶奶還從來沒有輸過,就憑你們?nèi)齻€人老珠黃的婆子,還真是不夠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