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放血過后，已是數日，都水米未進，青兒急得團團轉，只是我早已吩咐下去，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可以去打擾17。

他還受著傷，還需要我的血。

身體的確是一日不如一日，補血的藥物能夠勉強灌下去一些，便馬上吐了出來。

“醫女，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你可有何良策？”是青兒的聲音。

“青兒姑娘，清遠覺得，如今之計，只能有一個辦法，就是以血養血！”清遠不知道這幾日經歷了什么，望著我的眼神多了幾分敬畏，說話顯得更為謹慎。

“你是說……以血養血！？”我已經有了預感。這場本來是救人的行動，到最后又會有一個人犧牲。

“正是，正是用這個方法。”清遠認同的點點頭。

“那就從我開始吧！！”一聲低啞的男聲傳出，眾人一愣，包括那位醫女也跟著行禮。

是胤禮，他面色稍暗，眼泡微腫，微垂的眼睫下有淡淡的黑影，襯得整張面龐更加清瘦。特別是那雙手，細細的骨節，令人心生不忍。

乍眼看去的瞬間，他佇立的姿態，仿佛以一種天荒地老的姿勢，暗示他所不能言明的一切情緒。滴打在檐瓦上的雨聲，仿佛也化為那夜屋外熙攘吵雜的人群喧囂。然而一切似乎都變的不再重要，不再吵鬧，天地之間只有他一人而已……

他就這么一步一步的上前，在幾雙眼睛瞎，拿起剪刀，毫不猶豫的抓起剪刀，準備和我配血。

卻被清遠一個箭步奪了下來，看不出來，這位醫女居然會武功！

“17爺，這可使不得，您是皇子，乃是千金之軀，怎可用您的血呢！？”

他望了我一眼，隨后面色堅定的說：“你就別阻止我了！！”

“17阿哥，奴婢們也愿意為福晉試血！”屋子里另外幾個人紛紛跪下來懇求道。

“好，那就一個個的試吧。”人越多希望越大。也能避免17再度受到傷害。

“你們都下去，我有話要跟福晉說。”17下了命令，宮女魚貫而出，一個個都聽命退出。

溫暖從背后慢慢的包圍過來，耳畔傳來他的聲音，有點低啞的，卻帶著說不出柔，每個字從他的薄唇中吐出，聽在我的耳中，都仿佛下著大雪的十二月倚窗而坐，獨自品嘗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裊裊的茶彌漫著，溫熱的液體體貼的從口中劃入喉嚨，整個人都暖和起來······

“子衿，你怎么這么傻，就讓我去試試，好不好，這都是我欠你的，欠你的！”

“不！不要說啥話，我們之間，沒有欠不欠的！知道嗎？”我用手指捂住他的唇，制止了他的愧疚。

本來還想說些什么的胤禮頓時軟化下來，“記得哦，我們都要一起好好的，好好的。”

“好，好極了……”我的頭一歪，倒在他的身上，意識漸漸模糊起來。

只聽得一疊聲喊：“子衿，子衿，你醒醒，你不要睡！”

***

燈影下的男子走來走去，面色惶急。

“爺，您不要這樣，福晉她一定吉人天相，況且還有醫女在……一定會沒事的。”一個女聲

安慰說。

“我是太笨了，我太笨了，我明知道那藥中有子衿的血，我以為我喝了她就會心安，我真是個笨蛋。我憑什么這么心安理得，我憑什么要她犧牲自己。要知道，這世上，我最怕她有一絲一毫損傷，沒料到，最后傷的是我，是我啊！”喃喃自語的男子，是胤禮嗎？

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想要掙開眼睛，難得發現渾身沒有一絲力氣。

身體虛弱，頭暈腦脹，只剩下意識中的一點清明。

有人驚叫一聲，身子似乎一晃，倒在了門扇上“快叫醫女啊，快叫醫女啊！！”

“福晉怎么了？福晉怎么了？”這個聲音很顫抖。

眼睛看不到了，耳力就會過人。雖沒有看到有人進來，但是有腳步聲又急又重，卻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有人撲上身，大略看了一會。

“沒事！青兒，你去準備一盆熱水來，金瘡藥，先給福晉止血！”

“好好！我立刻去！！”又是一陣慌亂的腳步聲。

“唉……”

***

我感覺有一個人，正在看我，語音里充滿了挫敗感：“子衿，子衿，你千萬不能有事，為什么……為什么要流這么多的血啊……”

好想說我沒事，好想說不要擔心，好想……好想……

有物體在近我的臉，蹭著蹭著，輕輕地摩擦著。鼻尖里的好聞的薄荷香，有著溫暖的氣息。

他伏在那里：“你知道么？就算要我把命給你，就算真的要死，也要一起死，我也要跟你在一起。我不走，我一定不走，我就在這里陪著你！”

傻瓜，不是說好了以后，我們都要活的好好的，怎么一時片刻就忘記了。你又在威脅我了，是不是？為什么總要嚇唬我，你這個壞人！！！

好半天沒有聲音了，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良久，“滋”發出輕微的肌肉割破的聲音，輕輕打開我的嘴，年輕的身體里滾燙的血液，一滴滴的落在我的口中，好像生命的延續。

滴血遺刻，郎心苦，忍回顧，悔不及，難相處。

薄荷滴血傾城誤，一生總被癡情訴。

有什么冰涼的東西從我的眼角流下。濕濕的。

“喝下去！喝下去！”低低的聲音，“我能做到的，我都會做到。”

低頭一吻，他慢慢地，將他的嘴唇，落在了我的唇上。

鮮甜的，溫熱的血，還有他嘴里的味道。惆悵、惘然、甚至于突然間有種幸福的滋味，在瞬間遍及我的全身，蔓延到每一根發梢。

“我愛你，子衿。”

我也試著喜歡你，好不好。

發如瀑，四散開，靜靜的躺著，身邊有他，也未嘗不好。

因為他是他，因為他是他，因為他這么的好。

這么的好。

一切，因為是他。

血遇到空氣，會自動凝結開來，不再流淌。

“滋”在胤禮隔開第二條口子的時候，青兒端著水盆走了進來。

“爺，爺你是在做什么，這可使不得啊！”一進來就看到17阿哥自殘身體，青兒的內心估計是深深的震

動的吧。

“爺，爺，你這樣的話，福晉也會不高興的啊！”

“青兒，你知道我第一次遇見你們福晉是什么時候嗎？”血液一滴滴的流下來，我知道青兒并沒有勸動他，心中更是一痛。

“奴婢自然不知道，爺和福晉之間的隱秘事情……”

“是啊，你當然不會知道。我第一次見她，是在一個晚上，那天，我就那么遠遠的看著額娘，她都不理會我。我心中大慟，為什么14哥有德妃娘娘疼，我卻沒有，為什么，從小我就必須是個缺愛的孩子。那天，我一個人在宮廷的樹林里吹著笛子，笛聲悠遠。有一個女孩子，突兀的出現了，她的眼睛亮的特別。我被她這么看著，就像被看到了心事。所以，我驚疑的問她是誰，也許，在那個時候。我和她就這么牽絆上了一生。那個時候，我不明白，為什么一個女子這么大膽，在宮廷之內隨意的問一個陌生人的名字。現在，我明白了，她問了，我就是她的。就是為她而活。今天，別說是一點點血，就算是拿我的命，我也是愿意的……”

胤禮低低的說。

“爺，爺，其實福晉還是很疼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就好像她疼18弟一樣，她疼我，就像是一個小小的弟弟一樣。在她眼中，我就像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是啊，就像是弟弟妹妹。可是，可是我，可是我知道自己，知道自己的心……在我心里，一直有一個關于她的夢……盤踞在那里，不肯離去……不肯消逝……她說要我遇到一個好姑娘就喜歡好了，可是遇到了她，就不會有別人了，但是，我依然答應了她，我不想讓她為難…………”

我的眼淚好像是他腕上的血流，刷刷的流下來。這些，我都沒有聽他說過，沒有說，我就假裝不知道……

“我希望有朝一日，她可以接受我…………不，不，不，我怎么可以這么貪心……怎么可以這么奢望……如果，我想如果可以，就讓我一輩子跟在她的身邊，就這樣一輩子，一輩子，一輩子，看著她看著她，看著她…………只要如此，只要如此，我也心滿意足了……”

“爺……”青兒也欲言又止了。

這個孩子，不，他不喜歡我當他是孩子。怎么可以這么癡心，怎么可以擁有這么深的感情呢？

“所以呢！”

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明朗起來，“如果她有什么事，我一定會追上去，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會一直守護著她。愿得一心人，癡心不相離。”

“是的是的是的！！！”青兒疊聲回答，聲音中有察覺不到的嗚咽。

還能說什么呢，他心中有苦，但是有一個人的存在支撐著，而我，何其幸運，何其幸福！

青兒忽然之間驚呼開來“福晉！！”

在兩人的注視之下，我看到他們含淚的雙眼。

放在床邊的手一抖，十指纖纖，想要召喚他過來。

17渾身一震，隨即慢慢的抬起右手，握住我的手。

“子衿！”

又驚又喜，笑中帶淚。

“福晉！”

悲喜交加，掛上了淚珠。

一舟淚，萬江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