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是在哪一年裡,她也曾經(jīng)做過這般幼稚卻夢幻的事,只是那時候的安之一直以爲,大樹是永遠都不會傾倒的,就如同她生活的家一般,可以長長久久的陪伴她,直到地老天荒。
可是到了後來她才明白,這世界上本來就不存在什麼永恆。
那些曾經(jīng)年少的往事歷歷浮現(xiàn),帶給她的卻並不是當時的美好與童真,反而成了一種負擔(dān),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讓她無端生悲的提議卻是出自她本人之口,是不是該說這就是傳說中的自掘墳?zāi)鼓兀?
“這個要怎麼寫啊?”圍在一起的衆(zhòng)人看向安之,都是一副不明就裡的模樣,雖然大體知道要做什麼,可到了真正時刻,提起筆來卻又根本落不下去。
輕輕嘆口氣,安之拿起一張紙、雙手比劃著做了一個示範,“隨意的寫啊,想寫姻緣的寫姻緣,想寫夢想的寫夢想,想寫期待的寫期待,你就是寫一個笑話上去,也無傷大雅的,全憑自己喜歡。”
“笑話?”小夏歪歪頭,面容看上去甚是嚴肅,似乎真的在認真考慮安之說的這個提議。
“真的什麼都能寫?”向真問,拿起一張白紙細細的看,神情頗有些玩味。
安之點點頭,把紙張分發(fā)給在場的所有人之後,朗聲道,“都拿去寫,每個人寫的東西都不要讓別人看,也不要說出來,這是規(guī)則,寫好了之後疊成隨意的形狀,等紫毓鎏紋盒來了之後放進去就可以了。”
衆(zhòng)人應(yīng)聲,各自領(lǐng)了紙墨筆硯之後就都四散開去,雖然安之說的通透,可當衆(zhòng)人真正提起筆來時卻又不知道到底該寫些什麼。
扭頭看了看大家神色各異的模樣,安之笑笑,轉(zhuǎn)過頭來認真的打量著眼前的這一方箋紙。
其實說起來,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寫些什麼。
之前所說的那些她統(tǒng)統(tǒng)沒有,可又實在不甘於寫一個笑話上去,這本是用時間堆積起來的寶藏,她不想就這樣輕視的對待。
安之撓撓頭,輕咬著筆尖,幾次提起卻又幾次放下,如此循環(huán),直到下人們送來了紫毓鎏紋盒,也沒有寫出半點墨跡,轉(zhuǎn)過頭去,大家卻都已經(jīng)寫好了箋紙,正湊在一起看著紹生家那個珍藏已久的寶貝。
遠遠望去,他們圍在一團笑意盈盈的探討著,正午的陽光很熱烈,衆(zhòng)人卻在三株樹的庇護下悠閒的聊天,雖然聽不大真切他們的談話,安之卻能感受得到,那份開心快樂。
不自覺的,嘴角微揚,也跟著露出無聲的一笑,回過頭提筆落字,墨色沾染,香氣四溢。
待那墨跡被風(fēng)吹乾,安之便小心翼翼的對摺開來,復(fù)才轉(zhuǎn)過身朝著衆(zhòng)人而去,將那一方箋紙輕輕的放在了紙堆中的最上方。
和衆(zhòng)人一起合上蓋子,埋到樹下,這虔誠的儀式,便也終於結(jié)束。
待衆(zhòng)人離開之後,原本立於三株樹旁的守衛(wèi)的士兵忽然倒地,樹前方的空地上便登時多了一大一小兩道身影。
只見大的那一位擡手一揮,原本被埋在樹下的紫毓鎏紋盒便忽然破土而出,騰空飛起直落到他的手上,輕輕打開蓋子,找到寫著阿之的那一片箋紙,細細的打量開來。
“你要看麼?”身旁的小傢伙忽然問道,面上表現(xiàn)的頗不在乎,可焦灼閃爍的眼神卻出賣了它的心。
男人搖搖頭,神色莫測的將那紙片放回盒中,眼角撇到一旁剩餘的紙墨筆硯,輕笑著反問,“你想寫麼?”
“我們可以寫?”它的眼睛一亮,身體未動,身後的大尾巴卻不自覺地搖晃起來。
“自然可以。”
他和它對視一眼,默契十足的拿了紙筆,二人隱身多時,安之說的那些規(guī)矩要求自然也聽的真切,奈何不能暴露身份,只能忍著等他們走了纔敢出來。
小傢伙費力的拿著毛筆在紙上書書寫寫,早在安之講過具體大概之後,它便已經(jīng)有了想法,是以,現(xiàn)下的動作也自然很快。
身旁的男人卻是微微猶豫著,眼睛再次瞥向一旁的紫毓鎏紋盒,皺了皺好看的眉眼,最終卻還是沒有忍住,打開了那最上方的紙片。
沿著那細細摺疊的痕跡拆開,最終映入眼簾的卻無非五個字。
他似是沒有想到,卻又彷彿在意料之中,湛藍的眸子微微瞇起,嘴角輕勾,捨棄那在地上撿來的多餘紙上,就著那印著娟秀字體的一方箋紙,徑自的提筆而下,落筆之後,長指輕輕一抖,那還沾染著墨汁的地方便瞬間乾涸,按著原有的痕跡摺疊回去,連帶著小傢伙的紙片一起,重新放回了盒中。
微微閉眼,口訣輕捻,那散發(fā)著淡淡光暈的紫毓鎏紋盒便又重新飛了回去,落地之後,一切如常。
守衛(wèi)的侍衛(wèi)一一醒來,皆是沒有發(fā)現(xiàn),而那原本站在樹前的一大一小,也早已不見蹤影。
時值正午,衆(zhòng)人一起回了國師府,因著忽然高昂的興致,原本定在晚上的宴席便也臨時改做了中午,也算做是爲這一次抓到賊人的慶祝並上給安之他們遲到的接風(fēng)洗塵吧。
紹生不但派人準備了一大桌子的菜品佳餚,更是端來了厭火國特製釀酒,因著距離回崑崙頂?shù)娜兆舆€有兩日,衆(zhòng)人便都決定要在今日喝個不醉不歸。
是以,午後的國師府前廳內(nèi),笑語不斷,說是觥籌交錯或許有著些許誇大,不過在外人眼中,也是相差無幾了。
酒過三巡,衆(zhòng)人都在一邊嬉笑玩鬧,專注於吃飯而沒有喝酒的安之卻意外的發(fā)現(xiàn)席間竟少了個人,細細看去,果不其然就是一向冷漠的顏又。
想起百年前崑崙試煉後的那一場聚餐,那時的顏又便沒有參與,如今這熱鬧的場面,自然也是不大適應(yīng)的吧。
“在想什麼?”
“恩?”安之回頭,見到紹生忽然坐到自己身旁,而原本應(yīng)在這裡的遊絲卻換到了對面的位置,正和小夏等人玩著猜拳。
“看你也不喝酒,也不玩鬧,自己一個人吃吃停停,不覺得無趣麼?”紹生問,許是因爲酒精發(fā)酵的關(guān)係,他的面上泛著些許的潮紅。
“還好啊,我不大會喝酒,也不大會玩猜拳,這些菜很好吃,邊吃邊看你們玩也挺有意思的。”
紹生點點頭,眼神略帶迷離的看向安之,欲言又止。
“怎麼了?”她問,不明白這位國師大人怎麼忽然變得這麼猶豫不決,好像有話要說卻又說不出口。
“阿之,你很聰明。”他忽然開口,讚賞的看著安之,“是你想出來的辦法讓我們抓到了賊人,不單單解救了三株樹,更救了你的朋友們。”
“那個啊……”安之撓撓頭,忽然發(fā)現(xiàn)今天好像很多人誇她,先是詩槐,再是紹生,但是好像她並沒有做什麼大事,只是用她那雖然愚鈍卻也還算機靈的腦子想了一個主意而已,實在是談不上什麼聰明不聰明。
“不要謙虛,你真的很優(yōu)秀,厭火國中就沒有如你這般的女子。”
“怎麼會呢!”被紹生看出自己的想法,安之有些驚訝,“你不要總是誇我,我會驕傲的。”
“驕傲又如何?”紹生大笑,“這天下有多少女子能有這般值得驕傲的事情?這是殊榮,你當之無愧。”
“那……謝謝吧。”她點點頭,神情卻頗有些尷尬,她不善長撒謊,同樣的也不擅長被人稱讚。
許是習(xí)慣了華裳那陰陽怪氣的調(diào)調(diào),就對這種認真的誇獎感覺不太適應(yīng)了吧。
“不要說謝謝。”紹生搖搖頭,端起桌邊的就被一飲而盡,似是下了什麼決定一般的猛地看向安之,眼神緊緊的鎖住她秀稚的面龐,“阿之,留下來做我的夫人,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