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迦話一出口,那瘦高男子稍稍皺眉,但手中法訣並不停止,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這炬星陣內的一切屬於少光天,你不瞭解它的價值。渾天成雖是少光天的修行人,可他既然已經死了,這炬星陣也該有新的主人,放在此處空間太浪費了,這裡的生命用不著。”劉迦心中對渾天成甚有好感,但見此人說話毫無感情,冰冷如斯,他難耐內心不滿,即以法眼透出,將那人法訣力道一一辨析,頃刻將其分散瓦解。
那人法訣出處,忽然間沒了響應,只覺指間空空如也,心與訣念無任何能場關聯,緊跟著那本已分離的六陽晶又在瞬間密合起來,他一時疑惑不解。轉頭正見劉迦微笑而對,他心中一凜,喝道:“小賊大膽!敢用妖術壞我真人大法!”話出力至,揚掌一翻,一片金光斜刺裡刮向劉迦。那光茫來得甚快,他翻掌只是一剎,力道已由金光演成純陽真火,盡在劉迦身前炫起斑瀾。那少光天的人由於修行所致,早已不會隨便濫殺,他這看似兇狠惡毒之舉,其實目的也只是因爲不想與小輩過多口舌,嚇嚇劉迦,逼其知難而退。
上文曾說到,那少光天的三?b真火與普通修行者所使的區別極大,乃修行人體內修爲陰盡而生純陽所致,力出之時,已非火形,而是千變萬化,隨心而演的精純之力。那三?b真火猛然撲至,劉迦尚未感到灼燒,反倒是因爲其力道太純太猛而呼吸急促起來。但在此時他的眼中,就算這三?b真火再強十倍,甚至強到自己不敢想像的地步,也只是一種純粹的力道而已。人非完美,力道便有缺陷所在。法眼之下,那攻守進退、明衝暗動,一切清晰可辨。他轉念即將眼前真火退去,就如堆得又高又大的積木,被他猛然間拆去一個支點,那剛纔還灼烈的力道,緊跟著無影無蹤。
那人見之微驚,正待續力,忽見劉迦身後掠過一絲光茫,一個高大人影出現在劉迦身後。那大漢一至,手中又放下兩人,同時呵呵笑道:“這少光天的傻瓜沒見過世面,不大曉事。那小白臉連老子的攻擊力道也能化掉,何況區區少光天的三?b真火?快滾吧,別在這裡丟人現眼了。”劉迦知是臨將臣到了,立時笑道:“臨將臣,你跑得不慢嘛,咱們何時比比,看誰跑得快。”臨將臣看了看四周,疑道:“咦,這大廳內本該有少光天的精魄能量啊,小白臉,你這麼快就把精魄能量給吸收了?好胃口啊。”劉迦搖頭道:“我沒有見啥吃啥的壞習慣,渾天成臨終前我來過一次,我將這大廳內的能場組合給廢了。”臨將臣“哼”了一聲,笑道:“廢了?這兩個字倒像是我說的,不大像是菩薩說的話。”
小阿菜也在身後笑罵道:“小白臉,才幾日不見,你小子便進境如此之快,老子懷疑你是不是有秘笈自珍,沒有告訴咱們。”玄穹也沒想到劉迦修爲轉變得如此之速,當即“嘿嘿”兩聲,對小阿菜笑道:“那十地菩薩累積的修行經驗豈是一般人所能想像的?”兩人心中均有跟著地藏成道的願望,見此時劉迦修爲突飛猛進,心中歡喜之極,暗道自己沒有跟錯人,想來菩薩都是助人爲樂、利益衆生之輩,哪見過河拆橋、不講江湖道義的菩薩?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何況眼前這小白臉地藏又是有情有義,咱們的修爲更非雞犬可比,與之相隨,得道成就指數自然是大大提升。
劉迦聽得兩人在身後讚歎,不便回頭,卻應聲笑道:“我被人打慣了,逃命是家常便飯,跑起來自是比常人更有些心得。”兩人與臨將臣聞言之下,都忍不住大笑起來,似乎那少光天的人並不存在一般。劉迦忽見那人看著自己身後,眼光中微有驚喜,但稍後那驚喜即變成恐懼,心中暗道:“他剛纔怎麼會有驚喜的眼神?”
那人剛見到劉迦時,只覺得眼前這小白臉能場遠不如自己強大,多少有些看不起他。但稍辨之餘,卻見劉迦雙眼之中,平和淺淡、寧靜柔潤,自有一股從容氣勢。他本已詫異劉迦那難測的修爲,再見劉迦身後那大漢,其氣勢與劉迦截然相反,雙眼炯炯放光,肌肉鼓漲欲裂,體內能場如探深淵、如臨瀚宇,隨便兩句話說出來,便給人風雨將至的危機感。他心中恐懼竟生,再聽得劉迦直呼那人“臨將臣”,他腦海中立時轟然巨震。猛然間擡眼直視,正見臨將臣大笑時露出的獠牙,心中再無疑慮,這醜漢確是讓人聞風喪膽的猛殭屍,立時遍體生津,微微顫慄,閃身不見。
劉迦四人正在調笑,忽然不見了那人,卻聽臨將臣笑道:“這膽小鬼,要逃幹嘛不逃得遠遠的,卻躲到炬星陣的源點去了,真以爲咱們進不去?”劉迦法眼過處,也立時看到那人躲在炬星陣的深深處,雖然那源點中央黑暗沉沉,能場怪異難測,但他稍加辨識,也就一目瞭然。
劉迦沒打算與這人糾纏,只要他別動渾天成的遺物就好。但見這人躲了進去,劉迦又擔心他等自己這夥人離開後,又跑出來做怪,一時難想出一個萬全之策。
正在思量,卻見曉雨跳了出來,將地上的安若微扶起,轉頭對劉迦道:“哥,我姐她怎麼了?”劉迦蹲在一側,細探片時,拍著崔曉雨的肩,勸慰道:“沒事,你姐只是被她自己弄迷糊了,要不了多久自會醒過來。你送她到小云那兒去吧。”見崔曉雨正要動手,他想起一事,又道:“你姐誤解《法相唯識》,神識有點不大清楚,你讓老齊給她念唸經文,說不定對她有益。或者……”前時他自己險些失控,後得益於心經。他本想讓破禪鋒想法替安若微療傷,但念及此劍氣派極大,多少有社科院院士面對專科畢業生的傲慢,又哪會搭理安若微?想到齊巴魯對經文唸誦極有研究,因此想讓安若微也試試此法。但轉眼又想到齊巴魯正專注於鬥地主,怕他不願離開賭桌,因此又道:“或者請玉靈師兄試試吧,我師兄最近在經文咒念上頗有心得。”崔曉雨點點頭,抱起安若微直入小云宇宙。
劉迦站起身來,法眼過處,見那人躲在源點深處,似乎依然在演動法訣,他細辨之下,那訣印與剛纔的不同,一時不解。忽聽破禪鋒笑道:“好像是在發什麼信號哦,會不會學那阿提婆,召集同夥來?”劉迦聞言,疑道:“他的修爲能上少光天,不該這般小氣吧?動不動就想打羣架?比我還不如?”破禪鋒樂道:“呵呵,你想差了,他是因爲見到臨將臣了才這樣。他想對付的是臨將臣,而不是你。”劉迦恍然大悟,暗道:“臨將臣在界外惡名昭著,只要聽過他名字的人,大概都對他沒有好感。”
他稍想片刻,以法眼定位那人所在處,閃身而入。只覺空間環境陡變,四周黑沉沉凝滯一片,他輾轉難動。忽感身後有力襲至,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行化掉,同時分出一念,將四周綿勁消融,緊跟著轉過身來,正與那人面面相對。
那人驀地見到劉迦衝了進來,已自詫異,再見他輕鬆化力,更覺不可思議,當即喝道:“哪裡來的妖人,你既與臨將臣爲伍,必非良善之輩!”劉迦一邊化掉他手中印訣法力,一邊急著解釋道:“你可別瞎說,我是被逼的,我是那醜殭屍的人質,我這人本性並不壞,也該算是良善的……”忽聽他體內破禪鋒苦笑道:“你哪來的閒功夫和他較嘴勁?那少光天的人雖然不是臨將臣的對手,可倘若臨將臣與這些人結上了樑子,傳出去後,你的名聲也好不到哪兒去。”
劉迦暗道:“說得不錯,他們定會四處傳言,說一個小白臉和臨將臣勾搭上了,四處作惡。我得給他解釋一下。”說著他擡眼正視那人,笑道:“我提前聲明一下,以免大家誤會以後到處亂說話。我和那臨將臣真得沒啥關係,我是人質,他是綁匪……”那人先前趁著他胡思亂想的片刻,已在瞬間連施數種攻擊,盡被劉迦分念以法眼釋去,全沒見功。此時見到這小白臉說起話來嘻皮笑臉,心中更加恐懼。細辨劉迦所說的幾句話,他心中實難相信這小白臉的人質之說,畢竟天下哪見過如此笑嘻嘻的人質?反倒覺著這人看似隨和親切、實則城府極深,兼具深厚修爲與邪門心術,比之臨將臣的簡單憨猛更讓人擔憂。
那人一時看不出劉迦化力之法,數招無功,立時向黑暗更深處隱去。劉迦正在等他回話,忽然間不見了這人,法眼微探,見那人又出現在更深處,他也相隨而至,再次出現在那人跟前,又笑道:“哎,你別老是跑啊,我的話可是真的。還有吶,渾天成的這炬星陣是有大用途的,是用來惠及這空間的生靈的,你既然也是修行者,該當知道濟世救人是修行者該有的人生態度。別那麼自私,我知道這炬星陣裡面的六陽晶對你們用處極大……哎,這晶體我叫它六陽晶,你們自個兒不是這樣叫得吧?你們叫它什麼來的?”他一邊說話,一邊連連化力,那取力點越來越向前靠近對手,終將法眼停在那人身形邊緣,以致那人所有力道盡在出來之前就被消散於無形。
劉迦心中有個念頭:凡事大家只要多勾通,定能化干戈爲玉帛。因此一口氣追著那人說個不停。可那人的感受卻與他完全不同,既見眼前之人修爲甚高,對自己的攻擊根本不在乎,他心中第一個念頭便是:“這白臉壞蛋壓根兒沒將我放在眼裡!我的攻擊對他全然無效,他那真實修爲只怕高出我太多,根本不是我所能探知出來的!他此時不收拾我,多半是想將我玩夠了以後,那時便要下毒手了!都說殭屍變態,沒想到我居然遇到比殭屍還要變態的惡人!”心中本已恐懼,再見劉迦窮追不捨,嘴裡亂七八糟地說個不停,更不可思議的是劉迦不知用了何種手段,將自己體內所有力道盡行化散……他是驚慌失措,連連悔嘆,不該爲了一個寶物而把性命丟了。
劉迦見那人只是盯著他而沒有說話,想來自己的話說到了點子上,心中暗喜,正待繼續羅嗦幾句,卻聽破禪鋒笑道:“這般耍賴皮逼人可不像菩薩行哦。那人被你神通震攝,就算答應你不取走這炬星陣,心中也勉強之極。你今日唬走了他,他明日又會再來,這麼一來一去總歸不是個究竟的法子。”劉迦聞言一怔,疑道:“那怎麼做才能一勞永逸?”
不待那破禪鋒開口,卻聽身後有人吼道:“那少光天的小子,老子的時間不多,快滾吧,倘若你小子敢再踏入這影子宇宙一步,老子就把少光天變成新的殭屍界!”正是臨將臣在外面等得不耐煩,自己跳了進來。破禪鋒聞言急道:“別讓那醜殭屍壞了你的名聲,你今世的名聲已經夠爛了,省省吧。你不來這裡,臨將臣也不會來,倘若這小子被臨將臣殺了,也算是間接死在你手上,你做事可要謹慎!還有吶,那臨將臣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貨色,既然說得出,肯定做得到,你如果間接使他殺人,他的業債你也要背上一半!他本來就是惡徒,惡徒殺人,無可厚非。可你要是再背上些惡名,那可就是好人變壞人,一失足而再失足,影響力可比他大多啦!”
劉迦聞言猛醒,趕緊轉過去對臨將臣叫道:“臨將臣,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別來瞎折騰,快滾出去吧!”臨將臣驀地一怔,緊接著在他身後笑道:“他媽的,你小子對我說話的口氣倒像是殭屍王一般。”這臨將臣氣派雖大,看不起四周的人,但他在眼中,劉迦與他也算平輩論交,因此劉迦常常與之戲謔,他都只當作熟人之間聊天的而已,當下對那少光天的人做了發狠的樣子,又閃身出去了。
劉迦見那人對自己甚是惕防,趕緊收拾起嘻皮笑臉的樣子,一本正經地說道:“這位長者,哎,我叫劉迦,該怎麼稱呼你來的?”那人見他將臨將臣罵了出去,說話又沒了前時的吊兒郎當,心中稍慰,皺了皺眉,沉聲道:“我叫普香……嗯,剛纔和臨將臣一起進來的那書生模樣的人,可是釋提桓因?”
劉迦奇道:“釋提桓因?是誰?”破禪鋒樂道:“原來你不知道玄穹的另一個名字啊,這釋提桓因就是他的正名。”劉迦心中一凜,轉眼已知這人認識玄穹,當即笑道:“原來你和玄哥是熟人啊,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是好哥們兒?好兄弟?”他心中暗道:“玄哥交遊甚爲廣闊,這窮山溝裡面居然都有認識他的人,不簡單!”轉眼又想到:“這地方雖差,可眼前這人的修爲不算差啊,起碼是少光天的人,比玄哥還要厲害得多,只是不知道玄哥如何結識到這樣的朋友?”
卻聽體內岐伯等人笑道:“沒想到玄穹還有這個名字,今天可真是開眼了。”明正天也點頭笑道:“跟著大哥到處遊蕩,咱們對修行界的趣聞也瞭解了不少,至少不會被別人當作孤漏寡聞之輩了。”
那破禪鋒嘻嘻樂道:“玄穹的趣事還不止於此呢。在很久很久以前,遠到賢劫第三尊佛伽葉佛現世的時候,這伽葉佛可不是釋迦佛那弟子伽葉,而是很久遠以前成道的一尊佛,那個時候人的壽命有兩萬歲呢。在那個時代,釋提桓因是個很窮的乞婆子。有一次她見到一座破廟裡的佛像金漆剝落,於是就發心聯合三十二位女人共同重修廟宇,裝飾佛金身。由於她們爲後人留下那莊嚴聖像,以致許多後學晚輩見聖像而發菩提心,於冥冥中結下無盡善緣,這三十三人命終後,往生忉利天,這作首領的窮女人釋提桓因便成爲了忉利天之主。她作忉利天主之後已是男身,後由種種因緣而走上自我修行之道,又成爲道家仙界老大。”
衆人聞言,盡皆哈哈大笑,瑪爾斯更是笑得直不起身來,不斷地說道:“沒想到玄哥以前是個很窮的乞婆子,哈哈哈,卻不知她老公又是誰……”明正天也呵呵不斷:“這段故事可沒在仙史裡面見到,咱們有必要提醒一下玄哥呢!”岐伯拍著大丑的肩,嘻嘻笑道:“我忽然覺得咱們殭屍沒那麼另類了。”夜貓子和大熊貓等禽獸更是笑得羽飛毛落,不能自己。就在衆人狂笑的剎那,李照夕已在觀心院內提筆疾書,將破禪鋒之語一一不漏全都記下,甚至還臆想了玄穹當年做乞婆子的形象,加上了種種形容詞,務求逼真,同時興奮地自語道:“我師祖李淳風也未必知道這段往事!”一時心中竟覺自己的人生閱歷已開始超越李淳風了。只有玉靈子獨自坐在安若微身邊,口中唸唸有詞,也不知那安若微是睡得太沉而醒不過來呢,還是醒來後又被他給念暈過去了。
劉迦聽得破禪鋒的故事,也覺得好笑,但想到自己曾經也不過是個家奴,這輪迴途中,大家受著業力支配而變來就去的,誰都難免不小心墮入可笑或是可悲的境地。他對那普香笑道:“你既然是認識玄哥,想來大家……”那普香臉上漸有笑意,說道:“你叫釋提桓因作玄哥,你們定是好朋友了,釋提桓因一生正直良善,他的朋友不該是惡人……”但轉念又想到臨將臣,一時憂道:“可你們怎麼會同臨將臣在一起,這人可是惡名遠播之徒!難道說釋提桓因誤入邪道……”劉迦搖搖手,笑道:“你可別瞎想……”說著他看了看四周暗黑驟變的勁流,又道:“咱們還是上去說話吧?這裡面說話我不方便,老是得分念化力,不大自在。”
見那人稍有猶豫,他又上前拉著那人的胳膊笑道:“別再多想啦,我雖然是臨將臣的人質,可他不會對咱們怎麼樣的,我們還是上去說話吧,就算見見你的老朋友也是應該的啊。”那人既然已確認玄穹在此,又見劉迦呼之玄哥,想來兩人關係確實親蜜,這一念轉過,劉迦在他心中的形象也沒有剛纔那般可怕了,反倒覺著這小白臉自有一股可愛與親切之處。當即嘿嘿笑了兩聲,與劉迦一道閃身而上,又回到大廳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