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這臉一板,那股不屬人間的夜叉王者的氣勢,盡顯無遺。丹丘碧血只作勢一晃,叉頭七色流火,頓時跳躍而起!
老鼠鼻子蔣干嚇得一抖,屁股一撅,將腰一彎,就如貼地翻滾一般,滴溜溜閃到朱靈馬后去了,居然身法還挺是不慢。自馬后偷偷伸出一只頭來,眼睛眨了一眨,似是稍稍安心,壯膽叫道:“大……大膽!找……找死!朱……朱將軍……”
朱靈沉沉一笑,輕抬手中長槍,往六只手一指,喝道:“太傅!我奉曹公之命,送蔡琰姑娘前去完婚,太傅突然擋路,想是對曹公不滿?”
對曹公不滿?這帽子壓得夠大。六只手撇一撇嘴,狠狠呸了一口,火大道:“奶奶的,老曹這不長進的東西!我就對他不滿,咋啦?他老小子做的丞相,我這太傅也不比他差多少!姓朱的,你口出狂言,想是對我這太傅不滿?”
朱靈冷笑道:“太傅?你當你是個太傅,我卻沒當你是回事,你閃開便罷,要不然,需知這我槍不認的人!”還真沒在乎他這太傅。
六只手抹抹鼻子,奇道:“哎呀!完了完了,我這太傅雖是小了點,但好歹是皇上他封的,聽你這口氣,想來皇上自也不在你眼中了?”聽得不滿,自然開始陰人。
朱靈愣了一愣,雖說那獻帝只是傀儡,但表面之上,誰敢不給他面子?一時正無言以對,一旁路昭插嘴道:“太傅大人何出此言?大人在薊城的雄姿,我等鮮然在目,曹公對大人,也是景敬得很,朱將軍生情直爽,一時失語,請大人莫怪……”
和事佬跑出來了,誰知六只手全不賣帳,脖子一擰道:“一時失語?我這破落戶倒也罷了,讓這位朱將軍罵兩句,也無甚么大礙,但這目無天子的脾性,也不知……嘿嘿……”
信步走前,側起頭來沖著朱靈看了又看,不住點頭。馬后蔣干鼓足勇氣想沖出,給鬼王厲眼一瞪,又迅速縮回。
朱靈給六只手看得渾身發毛,喝道:“你看什么看!”
六只手齜牙一樂,笑咪咪道:“我看了半天,朱將軍倒是個忠心耿耿之人吶!”
倒是沒想到他會蹦出這么一句來,朱靈愣了一愣,終是抹不下面子,哼了一聲,稍稍緩了些語氣,沖一側拱拱手道:“我對丞相忠心不二,盡人皆知,也沒什么好說!”
六只手恍然大悟般點點頭,托起下巴想了一想,猛地一拍腦門叫道:“哈哈!我懂啦!原來閣下對我這皇帝封的官兒不滿,卻是曹公的主意!說來聽聽,老曹都說皇上怎么了?”
這話說得可就大了,朱靈急道:“他……他沒說什么!你……你說什么!”他性情暴躁些,一急之中,口舌都有些不利落。
這豈不是說老曹眼中,根本就沒獻帝這個皇帝?雖說這事實盡人皆知,但誰敢在大街上公然承認,目下四周圍了一大幫子看客,事后要是一傳,老曹對皇帝不敬,是他朱靈路昭兩個說的……傳到曹操耳里,豈不要活剝他倆的皮?
路昭稍稍機靈一點點,騰的自馬上躍下,湊到六只手身邊,作個揖道:“大人!我等身負重任,是以言語之中,稍有魯莽,還望莫要見怪才是,其實我們不是那個意思,曹公他什么也沒說過……”搬出皇帝來作擋箭牌,倒是棘手得很。
六只手瞪大眼睛道:“不是那個意思?那么曹公還是忠君的了?那么剛剛朱靈將軍剛剛那些個話,是瞎說一氣了?”
路昭陪笑道:“是!是!”六只手宛若未覺,側起耳來往朱靈方向作傾聽狀,朱靈瞪起大眼,滿腔憤怒,路昭沖他連使眼色,朱靈無法,勉強道:“是是是!”
六只手將雙手往背后一負,抬頭看看天,雖說是黑沉沉的啥也看不見,卻是發現了什么似的,喃喃道:“既然曹公沒說,那自然就是兩位的意思了?難怪天象好怪啊,卻是當今丞相的親信大將,一個朱靈,一個路昭,公然挑唆君臣關系……”
余光處掃過花轎,卻見在轎簾一側,伸出胖嘟嘟一只小手來,雪白粉嫩,真如一段玉藕。六只手看得神色一呆,難道這只手,就是來自自己那個莫名其妙的兒子?
六只手這段驚人之辭一發,路昭嚇了一跳,居然把所有罪過全扣到他們兩個頭上去了,這還得了!急道:“大人,哪有此事!這個……”急得直搓手,后面朱靈再暴躁,終于也知又被六只手下套,雖是恨得眼中要噴出火來,卻總算不敢再出言頂撞。
路昭這個了兩聲,見六只手神情有異,轉頭一看,頓時心中了然,輕輕捅捅六只手,喚道:“太傅,太傅!”
六只手恍若未覺,鬼王在后狠咳了一聲,叫道:“爺!”六只手呀的一聲大喊,一蹦多高,叫道:“什么什么!什么什么!”眼光四處亂轉,卻看到蔣干給鬼王一吼,將那好不容易伸出之頭,又縮回了馬屁股后面去。
路昭再湊近一步,輕輕道:“太傅,小將有一事相求,還望太傅懇準……”
六只手譜兒端得高高的,頭低也不低一下,自鼻腔深處哼了一聲,路昭笑嬉嬉道:“這個……大人啊,你看到后面那花轎沒?”
六只手心中一顫,板起臉道:“廢話!要不是這花轎,我和你們搞什么勁兒!”他倒是實話實說,大言不慚說出來,毫無臉紅之意。
路昭心中那個氣啊,但倒還不得不軟下去,又道:“知道大人就為的這個……這樣好不好,我與朱將軍商量商量,大人可去那花轎之側,有什么話要說的,三言兩語說完,我與朱將軍就開路了,大人你看如何?”
六只手橫道:“才三言兩語?不成!我去找曹公問問,他放縱手下,目無綱紀,他有沒有的責任!”
路昭臉上肌肉抖了一抖,強笑道:“大人,我們本來收到嚴令,不讓大人與轎中人接觸的,現在能讓如此讓步,已是小將最大權限,若是太傅大人咄咄逼人,我們兩個橫豎都是一死,也就只好得罪了……”
這幾句倒是說得斬釘截鐵,六只手看了他兩眼,路昭神色如故,想來所說倒是不虛,恨恨應了,路昭放下心頭大石,又道:“那個姓蔣的,還煩大人著你手下,請他去別處聊聊天去……”
走過去與朱靈商量幾句,朱靈暴跳了一通,終被路昭安撫下來,路昭沖六只手拋來一個眼色,六只手暗暗好笑,這家伙的心思,倒還真是慎密,揮一揮手,叫道:“老蔥,去請蔣先生聊聊天去!”
鬼王齜牙一樂,有意立威,鼓起風火之氣,狂卷而去,小老鼠蔣干正看得莫名其妙,忽見鬼王疾沖而至,狂叫了一聲,貼地就想溜,哪里溜得掉?鬼王一把將他揪住,直拖到街口另一邊去了。
去了這眼中釘,朱靈恨恨的一聲吼叫,眾兵士過來聚成一個大圓,將六只手與那花轎團團圍住。路昭過來再揖一揖,壞笑道:“太傅大人請吧,抓緊時間哦,放心,沒人看見!”既是與這無賴商量通了,能臭他一臭,實在是太開心不過。
六只手臉上微微一紅,誰不知道他和蔡文姬生了個兒子?這話說出來,實是蘊著太多的噯昧。一時實在也顧不得太多,抓抓頭皮,猶猶豫豫地沖著花轎邁了兩步,又猶猶豫豫的停下,看不到時,心中總要牽掛起,可一旦到了眼前,這最后的一步,竟是忽然變得如此沉重。
就在此時,那花轎的轎簾旁邊,那只白白嫩嫩的小手,再次伸了出來,并且沖六只手招了一招!這一招竟似蘊著無比的魔力,六只手竟覺這一招之一,那小手間生出一股似是無形、卻又極強韌的力量來,將他與那只小手,緊緊地連在了一起!
冥冥之中,透過這股力量,六只手竟覺自己清晰無比地看到了那小手主人的相貌!這自然是一個小娃娃,大大一只頭,大大兩只耳,大大一張嘴,小小兩只眼,還真似是按著六只手的模子鑄出來的!
六只手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忍不住輕輕的呻吟了一聲,自內心深處,生出一股濃濃的依戀之情來!不知不覺中就邁開雙腳,伸出雙手,沉沉地向花轎走去,腦海之中,只余下一個念頭:這小娃娃,真是自己的兒子,走過去,握住他的手!
那只小手輕輕的一招,似是至尊無上的招喚般,將六只手的心緊緊抓住!六只手的耳中,竟似是聽到了小娃兒咯咯的笑鬧之聲,一股從未用過的曖流,在心底緩緩流過,眼中也露出了真切的笑意,所有的注意力,悉數集中過去,似是天地之間,再無他物!
幾步過后,眼看六只手的雙手,就要握上小娃娃那只粉雕玉刻般的小手,忽地外圍那群士兵當中,鬼魅般閃出一個人來,冷冷的笑了一聲,那股冰轍入骨的寒意,騰然而起,令在場眾人,竟是一齊打了一個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