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才出口,對面眉兒早瞪眼道:“笨死了,明明是幫你治傷呢,叫什么叫?一驚一乍的,一點也不像個成年人……老爹,你怎么啦?死不了吧?”治傷?南宮云飛稍一愕然,果然巴豆小豬那口唾沫之中,還真有來自于動容之處的那種清涼水氣,給吐之處,極是舒服,立即眉花眼笑道:“見笑了見笑了,小豬,再來吐兩口?”
巴豆兩只綠豆眼橫他一記,晃晃尾巴揚長而去,卻將滿口唾沫,盡數沖著六只手吐下。鬼王遲疑道:“少爺,這管不管用啊,我都沒聽說過……”沒等他說完,六只手兩只小眼微微一睜,有氣無力道:“好歹讓它試試,死馬當活馬醫唄……”
眉兒頓時滿臉漲得通紅叫道:“這什么話?老爹你要做死馬,兒子我還不愿了!小豬,接著吐!”巴豆小豬咕咕叫了兩聲,果然一直吐到自家滿嘴都是白沫、六只手滿臉都是白沫才停。鬼王與南宮云飛二人看得大嘆不如,搖頭不已,難得那白沫的效果還真是明顯,六只手果然就慢慢爬了起來,伸手在臉上胡亂抹了一記,怪手一擺叫道:“行了行了!不要舔!”
卻是小豬看他抹得辛苦,伸出長舌來幫他舔過,居然沒得他領情,別頭哼了一聲,自兒竄一邊去了。眼見得他精神氣力都恢復有個六七分,眉兒這才拱拱衣服行了個大禮,嘴里如演戲般念念有辭道:“孩兒見過爹爹,爹爹??一向可好,龍體安康否?”
南宮云飛樂道:“你老爹的龍體可不太好,這不還抖著呢……小子,你從哪兒來的啊,那于吉老頭兒呢?”六只手白他一眼,伸手把眉兒拉起,細細看看這小兒形容像貌,真是與自己如出一轍,還好眉宇之間,來自蔡文姬的那種清秀婉麗之色畢竟是占了主流,要不然,也還真說不上是個勃勃少年。心中大是滿意,伸手在他頭上撫道:“好小子,還真是像你老子啊,哈哈,哈哈……”
若是全像他,后果就糟糕之極了。南宮云飛捂嘴直樂,眉兒遲疑道:“像可能還是有點像的,但是……于老頭兒說,我還是像娘的比較多一點……”偷偷抬頭看看六只手,見他搖頭晃腦似是大不以為然,立即又補充道:“當然,眉兒身上那些強項不屈的體格與風流倜儻的才華,都是爹爹給的……”
這句話肉麻之處,就連一貫以此為生的六只手,也要聽著喉頭發酸,六大風流才子咳了兩聲,一把將眉兒從地上拉起,手觸之處,只眉兒體內那股海一般的火力,無邊無際的傳了過來。這股火力,其豪烈洶涌之處,直得了許禇明嘸之精華,火海之下,又是暗流涌動,如馬超那暗嘸的無所不在,偶爾一個火花濺起,咯嚓閃亮,正是霹靂火的意境!腦中一閃念,記起當日在景山腳下生受這火屬三位頂級強者折磨的一幕來,長出了一口氣,喃喃道:“離火之精……朱雀……”那日吐出的那只蛋,還真是造就了眼前這位四靈之一的朱雀!
鬼王與南宮云飛兩人同時點頭,方才那只滿身是火的大鳥,除了朱雀,還能是什么?眉兒得意道:“老爹,你看出來啦?哈哈,要不要眉兒再表演一下,剛剛那家伙扮鬼王伯伯騙人,給眉兒嘩的一下子就烤糊了他……”將手從六只手手中抽出,雙手一比劃,做了個烈火熊熊的姿態,小人發財如受罪的模樣,果然凈得六只手的真傳,僅此一點,就不愧是六只手的寶貝兒子了。
鬼王與南宮云飛兩個當然立即就開始偷笑,六只手咳了兩聲,擺出做老子的威嚴道:“這個嘛,暫時就算了,唉,今天算是什么日子啊,老二去塞北當大王去了?”遇著眉兒的一點點喜悅,根本就沖不走因呂布而來的郁悶。南宮云飛勸道:“你就少操心啦,呂布去鮮卑不是挺好?愛吃啥吃啥,愛喝啥喝啥,我倒是想去,還去不了咧?!?
自然不能指望南宮云飛有什么崇高理想的。六只手狠狠瞪他一眼,咬牙道:“趕上去!非把老二抓回來不可,兒子,我們走!”既然眉兒是朱雀,豈不是說與呂布也有一拼之力?有了這么個強援,膽氣頓時就壯了起來,眉兒擺手道:“老爹啊,這恐怕還走不了,我師傅在那邊等你呢……”
師傅?于吉?六只手眼珠子轉了兩轉,來勁道:“于老頭也來了?哈哈,走,我還想找他呢,他自己倒送上門來了,哪兒呢哪兒呢?”伸出大頭四周一通亂晃,眉兒伸手指指他背后道:“爹??,你轉過身去……”
六只手忽的一個轉身,眼前頓時一亮,于吉手駐藤杖,身披羽袍,笑吟吟的現在眼前,瞇眼道:“太傅公別來無恙?”六只手就如見了親人般,嗷的叫了一聲就撲了上去,這身法反應速度,簡直對面這于吉不是個老頭兒,而是個二八妙齡之姝了。于吉明顯嚇了一跳,他那半仙的身法是何等玄妙,腰間只輕輕一扭,六只手頓時撲空,眉兒傻眼道:“爹,你干嘛呢,師傅又不欠你錢……”
看來這位父親大人在兒子心中的形象,委實也好不到哪去。六只手顧不得回話,只是嘀咕道:“老于啊!老于!可想死我了,不要閃,給我抓著……”
橫身再撲,鬼王與南宮云飛看看不妙,雙雙閃身沖上,一人扳著一只胳膊把他揪住,六只手哇哇大叫,仍是拼命將兩只手往前伸去,于吉抬手捊了把胡子,雖說下巴上那撮白毛的密度長度,比之在桃花潭之時明顯又稀又短,卻仍是少不了那份半仙風范,輕咳一聲道:“放下他,太傅,這是何故?有求于我哉?”
眉兒在后面狠狠拖住六只手衣服下擺,六只手連掙了幾次,畢竟體力還沒全復,又不能直說這位兒子的力氣居然大到令自己掙脫不開,只得漲紅臉叫道:“呂布!呂布!老于,幫我找回呂布啊!”
于吉哈哈一笑,揮手道:“你先站好!”六只手搖頭道:“不站!小子,你放手,老子發火啦!”眉兒扁一扁嘴,既然老子擺出父為子綱的派頭,他還只好悻悻放手,鬼王與南宮云飛對望一眼,也是雙雙退下,六只手身上一輕,立即又橫身撲了過去,于吉搖頭道:“毛病……”抬起藤杖一點,六只手立即就中了定身法,兩只手如餓虎撲食遠遠伸在前面,全身重量,只壓在右腳腳尖上,嘴中唔唔有聲,卻半個囫圇字也吐不出來,那姿態說有多怪,就有多怪。
鬼王眉間隱見火氣一騰,拱手道:“道長,六爺挈誠之人,心有所思,才會如此,還請道長不要計較才好!”雖是明知對面這位是半仙,但若叫他為了六只手去和這位半仙拼命,怕是眉頭也不會稍皺一下。于吉搖頭道:“瘋瘋顛顛!我若放他,他又要撲來,他不嫌費勁,我卻怕麻煩……”南宮云飛瞪眼叫道:“你什么話這?我可和你說了啊,別看你胡子一大把,年紀一大把……不對,是年紀一大把,胡子一小把,我可不管你老不老,和你拼命的!”
鬼道師發起火來,倒也唬人的很。于吉瞇他一眼,輕笑道:“神亭嶺上取了秦狼、呂合二人首級,就是你所為?”這可是南宮云飛津津樂道的美事,還想趁著這件功勞討個老婆的,立即就忘了六只手還在那受罪,胸脯一挺道:“當然!”于吉樂道:“也算是個英雄少年了……老道我有個法子,可以教人如何受人睹目,與眾不同,小英雄可有興趣來學?”
果然是一語就戳中南宮云飛的心事,受人睹目與眾不同云云,可不就是出人頭地、弄不好騙來兩顆芳心?鬼道師眼珠子撥楞了兩下子,狐疑道:“你是神仙,說話算數的吧?”于吉哈哈大笑,只是伸手去捻胡須,什么都不說,往往就比千言萬語都強,果然南宮云飛立即就攤手道:“老六,我不管你啦,反正人家也沒什么壞心,兄弟我的終身大事要緊,我找點東西填肚子去……”那么好個兄弟,給人家笑兩聲摸摸胡子就給賣了,眉兒在后又不敢大聲,嘟喃道:“沒義氣!混蛋!比我爹還混!”這話倒是實在得很,鬼王搖頭道:“少爺,爺雖然是混了點,但是是非非,還是很清楚的!”
說來鬼王才真是六只手的知已,眉兒白眼連翻道:“不說這個……師傅,放了我老爹吧,他也不容易了,還受著傷呢……”于吉瞇眼笑道:“你這老子心浮氣躁,亂叫亂跳,我若不定住他,怎么給他治傷?”
鬼王喜道:“原來道長是替爺治傷來的……駒跋在此謝過道長了!”通的跪倒,梆梆就是兩記響頭,于吉坦然受了,探手往六只手頭上摸去,嘴中念念有辭,也不知說了些什么,總之六只手哇的一聲大叫,一蹦多高,怪叫道:“我不要你治!”叫歸叫了,畢竟沒有再和身撲上。于吉倒是一楞,奇道:“有何原因,說來聽聽?”六只手叫道:“你找我干嘛來的,你先說來聽聽!”果然是冰雪聰明,就知道夜貓子無事上門,必定有禍。于吉哈哈笑道:“好個太傅公,機靈得很吶,你怎知道我找你有事?”
六只手將雙臂一展,長出一口氣,體內真力涌來涌去,充沛之極,神仙這伸手一摸,確實是了不得。滿意道:“治得是不賴,不過呢,老六我丑話可先說在前頭,如果我不爽,你怎么治的,還怎么拿回去好了!”
眉兒急道:“爹!這不好吧……”沒等他說完,鬼王在旁將他一拖,附耳道:“讓爺獨個兒去說好了,我們先讓!”帶起十三鷹,居然就徑自走一邊去了,眉兒滿腹狐疑,猶猶豫豫走遠,六只手在后哈哈一笑,擺手道:“到底是老蔥明白我,讓我一個人發揮。嘿嘿,老于啊,于老哎,好說了吧,到底什么事?”兩只小眼中全是壞笑,彎啊彎的往于吉看來,于吉楞了一楞,搖頭道:“古怪!也罷,我就直說與你聽!”
六只手大頭一晃,拼命搖手道:“慢!慢!我還有話說呢!”于吉笑道:“你說好了!”就知道這家伙古靈精怪,頭緒極多,不讓他把花樣翻完,就算是說,定然也說不安生。六只手樂道:“老于你倒是挺和氣,幾天不見,脾氣好多了……怎么,是不是我兒子幫你調教的?”
于吉微微皺眉,警惕道:“你想說什么?”老不切入正題,正是六只手的獨家功夫,當日可是領教過的。六太傅將雙手一拍,啪的一聲響,湊近兩步,低低的聲音道:“老于啊,我說你下巴上怎么越來越見光了,難道是神仙修道修多了,皮膚就這樣滑?”這卻戳在于吉的痛腳上,他下巴那點胡子,自然都是給眉兒拔去的無疑。腦門子上立即就依稀有點見汗,不耐道:“你說是不說?”
六只手瞪眼道:“我不是正在說嘛!都說神仙涵養好,怎么老于你就沒點耐性?我明明不要你治,你硬幫我治我都沒和你計較,多說了兩句你就這樣,還有沒有天理了?”揪住一節窮追猛打,這回總算是進入六大鐵嘴的熟悉步調。于吉冷笑道:“我倒治錯你了?再幫你傷回去?”
算來依著于吉的手段,倒不是沒這本事,六只手拍拍大腿叫道:“再好不過!我坐下來,你幫我弄傷好了……”通的往地上一坐,喃喃道:“我一旦傷了,那就走不動路了……還不來?”
于吉抬手在半空,六只手笑瞇瞇抬眼看去,于吉作勢作來作去,終究是下不去手,沉沉哼了一聲,轉頭呸了一口道:“你狠!算我多事白治了!起來說話!”六只手一躍而起,身體既是全愈,當然身法就利落得很,看得于吉兩只眼如同給針扎了般通紅,六太傅還不依不饒道:“笑話!你說白治就白治,我又不是小白鼠……”
于吉怒道:“你想怎么!”修道之人,原來也是有火氣的,六只手卻不在乎,依舊是瞪眼叫道:“什么怎么樣?你可知老六我這一身修為,全是受傷受出來的,今天這一傷可是非同小可,馬上就要有所領悟,那領悟當然也是非同小可,胡里胡涂就給你毀了,難道還不讓我說?”別過頭去,喃喃道:“這世上的神仙,原來是這樣的霸道!”
說起來他那點功夫,大都還確是這樣來的,于吉一時真就沒話反駁,直著雙眼呼呼喘氣,六只手看著又不忍,嘆口氣道:“大家老朋友,這個先不說了,不就是筆帳嘛,留著等會再算好了,省得你說我小氣,……不過呢,我兒子把你下巴整得如此光滑,你總該給點什么好處給我,補償補償?”于吉終于大怒喝道:“笑話!我沒和你算帳,你倒要好處?我……”神仙這一怒,連天色看著都有點要變,六只手咧嘴一樂,半點也沒在意,抬手將他止住,正色道:“將來我自然也要長胡子的,你既然做我兒子的師傅,當然就得教好他不是?現在拔師傅的胡子,將來就拔老了的胡子,這理說到哪兒都不歪,你不給好處,難道叫我將來白受這罪?教不嚴師之惰嘛,賴是賴不掉的……”
一旦給他扯上,那必然就是剪不斷理還亂,何況還說得如此的義正辭嚴?于吉鼓起雙眼一時無語,細細一想,似乎還真有點道理,一時腦門子上,微微就有些汗珠子滲出。六只手陰笑道:“于老你可是神仙,和神仙打交道,難道還怕折了本?這兩件事等下再說,看你急著來找我,找我什么事?。俊毙Φ眠B抬頭紋都開了,正是算準于吉來找,定然有事相請,否則哪敢囂張成這樣?真是與天斗其樂洪洪,與人斗其樂融融,還是比不上與神仙斗其樂無窮,笑瞇瞇又添了句:“大家這樣好的交情,再不讓你說,就顯得我也小氣了不是?”
他還儼然一副通情達理之極的樣子,于吉呼呼喘了兩口氣,張口道:“你幫我做件事……”話才出口,終于發現又掉進六只手圈里,張著嘴居然就合不起來,六只手嘿嘿直笑,拉長聲調道:“請老六我做事情,代價很高的……不過呢,我這人與人為善,只要帳算得清楚明白,就算稍稍折點本兒,也不很計較,對吧,老于?”這態度明白得很,先算了亂給他治傷的帳,再算算沒教好眉兒的帳,然后才有的談,可憐于老神仙本來的算盤,卻是拿治好傷勢作條件的,如今反給他咬了一口兩口,后面還不知道有多少口,一時之間,哪里還講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