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隻手大步流星往林外走,于吉終於忍不住,在後叫道:“太傅公停步!”六隻手只當沒聽見,悶著頭向前衝,前面人影一花,咚的一聲,正撞在一人的肚皮上,居然這人肚皮柔軟的很,撞了一下,竟還舒服得很,擡頭一看,可不正是于吉,樂道:“老神仙你也真是的,這就是我沒發玄功,萬一用點力把神仙你給傷了,我怎麼好意思的?”
于吉怒道:“你會傷了我?可笑,你再撞下試試!”六隻手瞪眼道:“使不得!萬一你沒傷,可是我傷了怎麼辦?到時的醫藥費誰給出?”
于吉搖頭道:“不和你胡扯!快說,你要什麼條件?”終於發現了這傢伙的厲害之處,條件就條件罷,算是服了他了。六隻手卻叫道:“條件當然是要出的,我又不會白送給你……嘿嘿,神仙自然不會白要人家東西,不過我想不到要什麼,還是你開價,我看看合適了,自然就滿意,怎麼樣?”想了一想,又補充道:“還有,收我兒子做徒弟,是我給你的好處啊,不好拿來也算一條的……”
要說做交易這種事,誰還精得過他去?神仙有些什麼好處,六隻手自然是想象不到,萬一自家開的價碼太低,給人家一口答應,豈不是大虧?他倒也是實話實說,于吉居然也伸出手去抓頭,自知法力雖然高深,閱歷雖然豐富,但若是不憑蠻力,只講口舌,三個自己也不是人家對手,服氣道:“真有你的,我教鬼王一著奇技,再送你一樣至寶,這交易你看如何?”
六隻手瞇眼笑道:“再加點。”
于吉正色道:“只此兩樣,否則,這離火之精不要也罷!”將手一揚,六隻手瞪眼道:“那有這樣做交易的道理?非得再加一條!你不要就算了!”還會給他唬住?伸手要去接,于吉恨得直咬牙,手一沉,恨恨罵了一聲,暗暗慚愧,居然自己這份修爲,也給弄了個面紅耳赤,看來真得再回山潛修個百八十年再說無量佛……頓足道:“行了行了!有什麼條件快說!”真是恨不得一腳把這傢伙直踢到西涼去,自己還真不是沒這個能力。
六隻手歪頭再看看他,忽然哈哈笑道:“老於啊,那邊還倒著棵桃樹呢,你幫他再站起來,明年這時候還有桃子吃,就行啦!走嘍……你還愣著幹嘛?不去帶你徒弟了?”轉身就走,于吉下巴差點掉下來砸著自己腳尖,心知又給人家耍了一道,暗暗痛罵不已,搖頭跟上。高順等人早就等得心急如焚,眉兒更是上竄下跳要去找爹,這時見了六隻手趾高氣揚的回來,心知這位六爺一定又是取得決定性勝利,嘩的一下就圍了上來。
六隻手叫道:“慢來慢來!眉兒,見過你師傅!”眉兒奇道:“師傅???我纔不要師傅呢,我揪過他鬍子,他一定會給我小鞋穿的……”論思緒之慎密,眉兒倒不在乃父之下,六隻手衝于吉一攤手,那意思小傢伙不肯,俺這做老子的可沒的辦法……于吉微微一笑,稍一彎腰,不知怎的就將頭伸到了眉兒耳邊,居然眉兒不閃不避,傻愣愣的聽他說了,忽的從小豬身上跳下,倒頭就拜,于吉哈哈大笑,伸手一撫,將眉兒扶起,眉開眼笑道:“好孩子,隨我走罷。”
再不看衆人一眼,擡腳就往原先那樹林中走去。眉兒居然眼中隱然有淚,衝六隻手納頭一拜,也不說話,跨上小豬就走,隨在於吉身後,走進林中去了。六隻手愕然無語,衆衆面面相覷,正在不知所已之時,六隻手忽的叫道:“老於啊,我們怎麼出去?”
林中於吉的聲音響起道:“從這轉東,過兩個山頭,再往樹林最疏處南走十里,跨水而過,轉而西行,遇谷轉左,盤山而上,轉過四谷,可見一山阻路,山間有隧洞,自洞中出,再穿過兩山夾谷,往西北方向走十里,便可見官道……”六隻手聽得頭大,又叫道:“聽不明白啊,再說一遍罷……”
林中於吉顯然罵了一聲,重複一遍,六隻手依然聽個雲裡霧裡,回頭看看手下衆人,天下固然瞪著老鼠眼睛發傻,就連高順,也一臉的不知所謂,慚愧道:“神仙!道長!有沒有個簡單點的……”林中哎喲一聲,也不知是誰跌了一跤,只聽于吉怒罵幾聲,林中忽的一道強光飛起,直落到北面山頭上去,轟的一聲巨響,那道山頭竟在強光照耀之下,骨隆隆給硬生生劈成了兩半!
六隻手歡喜道:“幫我?開路的啊?謝啦!哎,還有件事啊,洞裡面那些個鍋子,是怎麼回事啊?”無論如何之叫,再無應聲,高順叫道:“胡光!”胡光立即會意,快步跑到桃林中去,不一會兒閃身出來,大聲回報道:“他走了,沒人了!”六隻手奇道:“難道是飛掉的?看看有沒洞啊什麼的!”
劉穩唐平各帶起一隊人進去,細細搜了又搜,哪裡有半個于吉的影子?六隻手叫道:“管他!走了走了,,神仙什麼玩意兒……”若是他見著于吉其實正拉著眉兒穿山而行,如若無物,想來就要抖到腿肚子朝前了。
不管怎麼樣,畢竟還有有所收穫,六隻手美美一滋牙,忽的驚叫道:“,給耍了,答應給我的寶貝呢?”鬼王苦笑道:“爺,正捏在你手上啊……”
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六隻手攤手一看,果然手中多了個錦布包袱,略掂一掂,還挺有份量,開心道:“不錯!起碼是金子的份量,不會是銅的……”剝桔子般剝開一看,包袱裡面五色毫光大作,簡直要衝入天際!六隻手奇道:“這什麼怪玩意,怎麼上面這麼多條龍的……”再細細看了一眼,忽然臉色一變,突的將包袱合上,轉眼往高順看去,高順嚇了一跳,叫道:“爺,什麼東西?”
六隻手深深的吸了口氣,將那包袱再次打開,現出裡面那東西來,竟是四四方方,一隻大印,印上五條螭龍糾纏紛繞,神態威猛張揚,有如活物,那五色毫光,正自這五條龍眼中發出,令人一見之下,均覺心足冰涼,汗不敢出!
一旁的孫皎忘情叫道:“玉璽!是傳國之璽!”差點就撲上來搶,天下正好站在他身邊,飛起一腳,將他踢了個遠遠,罵道:“不知好殫歹的東西,我都沒想動手搶,這就輪到你了……老六,這東西要換了錢,一定得分我一成!”
衆人都看得癡了,六隻手再嘆道:“玉璽……這下子麻煩了……”這大印還缺了一角,用黃金補就,正是傳國之璽的不二特徵。六隻手將玉璽持起,叫道:“動容,轉過去!”動容猛驚了一驚,慢慢轉過去,六隻手抖著手往動容背上只一拍,那玉璽立即在動容背上留下八個大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高順嘆了口氣,忽的轉頭喝道:“劉穩,去取孫皎頭來!”六隻手正在發呆,聽得一愣,愕然道:“這傢伙雖然不是東西,但好好的殺他幹嘛?”旁邊孫皎嚇得小臉雪白,拼命揮手道:“我……我不會說的……我嘴巴嚴的很……”
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要給人知道六隻手居然有了傳國之璽,還不得搶破頭了?高順反應之快,確是一流,六隻手愣過一愣,擺手嘆??道:“算了,殺不殺總要給人知道的,爲了這東西就殺人,不是我的本性,大家儘量不要吹就是。”
看看孫皎嚇成那樣子,確是不忍下手,旁邊孫仲立即表態道:“我們兄弟七個,一定守口如瓶,六爺放心就是。”高順冷冷哼了一聲,喝道:“今日之事若有泄漏,高順必取他性命!劉穩,你看好孫皎,不教他走了!”劉穩答應一聲,孫皎留下一條小命,嚇得吁吁直喘,不敢呆在這殺星身邊,和著劉穩一起,走一邊去了。高順再衝孫仲看看,忽的正色道:“玉璽在此,孫將軍,此時不投,更待何時?”
孫仲真聽話的很,撩衣就往六隻手拜下,身後那六人也是一齊跪倒,齊聲道:“太傅大人受命於天,孫仲等願歸太傅大人帳下,乞請收留!”這玉璽之威力,立即可見一斑。六隻手嘆道:“行了行了,都是一家人了,這東西還什麼寶呢,恨不得扔了它!”信手揣入懷中,定一定神,喝道:“走了!那劉什麼來著……劉順呢,這小子跑那兒去了,怎麼還不回來的?”
心中一時大亂,實在是沒想到,居然會莫名其妙得到這隻玉璽,腦中浮現出于吉高深莫測??笑容,真是搞不懂這是禍還是福,難道居然會叫自己做皇帝?這玩笑可開的大了。
高順回過神來,環目一掃,在人叢邊上看到目瞪口呆的劉順,喝道:“劉順!你發什麼呆!找到出路沒有?”劉順嚇了一跳,縮手縮腳走過來,誠惶誠恐道:“回高爺的話,路是找著了,外面有兩隊人,正在打架呢……”
高順怒道:“你怎麼不早說?誰和誰打?”劉順叫屈道:“我聽到那聲巨響纔回來的……那兩撥兒好像也嚇了一跳,不再打了,是哪兩撥兒人,沒看的清……”遠遠孫皎插嘴道:“一定是孫翊和策將軍打上了,太傅公,快去幫忙啊!”
六隻手嘆口氣,稍振作振作精神,揮一揮手叫道:“走了!去勸架!”得了只玉璽,不知怎麼的竟是莫名的興奮,帶起高順天下等人,嗷嗷叫起,也不談什麼隱藏行蹤之類,直接就從給於吉劈開的豁口中衝出。
果然外面地勢一闊,前面兩方人馬正在山下對峙,紛紛對著這豁口指指戳戳,各人臉上都是驚異表情,左邊那一隊,隊中豎著個“朱”字,右邊那隊,卻是個“嚴”,一見居然從豁口中衝出一撥子人來,兩方都吃了一驚,紛紛拎起手中弓箭,擺一副嚴陣以待之勢。左邊那隊中衝出一騎來,滿臉兇惡之相,戳起手中長刀叫道:“來的什麼人?也是山越麼?”
六隻手這一羣直衝到平地之上,與那兩軍成鼎足之勢站好,看看兩邊這些人,卻是一個也不認識,一見拿刀那人兇相,立即就有些不喜歡,回頭叫道:“孫皎!孫皎!”劉穩那隊人擁著孫皎上前,可憐這傢伙本不是武官,一通疾奔跑得滿頭水汗,呼呼喘氣,到了六隻手面前,點頭哈腰道:“太傅公,有何吩咐?”
六隻手白他一眼,指指對面那兩撥兒,孫皎會意,表功般連珠介紹道:“這個啊,那左邊的,是策將軍的兵,拿刀的那個叫朱據,右邊的嘛,看那個嚴字,想來是吳郡嚴白虎的兵了,看那樣子,嚴白虎大概是沒來,來??的不知道是嚴輿還是嚴峻……”
雖對這傢伙沒什麼好感,但畢竟人頭之熟是誰也比不過他,六隻手揮揮手,劉穩仍將他帶下,那邊朱據早不耐煩道:“我說你們,是不是山越啊,要不是,越快閃開,這邊要開仗了,沒什麼熱鬧看啊!”
看來這人長得雖惡,性情卻是不錯,倒還不是不講理的主兒,六隻手樂道:“不是不是!你們繼續!”右邊卻也衝出一將來,頭上居然戴了只狼頭帽,手裡拎著枝狼牙錘,冷笑道:“事不關已者閃!朱據,你要看山越兵麼?就讓你看看!”右手忽的一舉,身後一名腰縛獸皮裙的士兵拎起一隻牛角就吹,嗚嗚聲中,對面山林之上,忽的喊殺聲大起,滿山遍野般的現出無數士兵來,這些人均是面塗五彩,頭上插滿樹葉,身上全束獸皮,或刀或叉,狂呼亂叫,就如一窩野人般,蜂擁衝了下來!
朱據臉色頓時一變,怒道:“嚴輿!好不要臉,竟然伏下這麼多人,我和你拼啦!”將戰馬一帶,長刀高舉,喝了一聲:“衝!先給我剁了他!”帶起身後近五千步兵,往對面直衝了過去,什麼陣形不陣形,那就根本不提。嚴輿嘿嘿冷笑,回頭道:“顧先生,你這辦法好用的很吶,頂上去!”
後面一長袍儒衫的點頭而笑,這姓顧的自然是嚴輿的狗頭軍師一類,聽這意思,倒像是朱據和嚴輿有約在先,偏偏這姓顧的設了什麼奸計,擺了朱據一道,暗設伏兵,殺了他個措手不及。六隻手回頭道:“老高,這些傢伙就這樣玩生掐啊,咱們幫誰?”
按著自己的心思,當然得幫這朱據,可看看對面山上那些野人的氣勢,又略略有些後怕,看那聲勢,衝下之人何止一萬?加上嚴輿身後的五六千步兵,自己就算是幫忙,不也還是萬五打五千,三打一呀,這仗可有點難度。
高順沉吟道:“爺的意思,可是看那野人勢衆?我軍力孤?”六隻手一拍大腿道:“有你的,一眼就看出來……哎,我先申明啊,我可不是怕了他們……”咱六大牛人怕過誰來?頂多心裡有些七上八下罷了。高順輕輕一笑,揮手道:“對面,與我破之!”
六百陷陣營齊聲轟應,劉穩也舍下孫皎,自己列隊到一邊去,二十五隊列成一個鬆鬆散散的陣形,看樣子是要等朱據這羣人一衝過去,立即迎面頂上,要大破那萬名野人兵。
六隻手擔心道:“順子啊,你不是吹牛的吧?人家可不是千兒八百啊,那樣子有萬把多呢……”身邊天下冷笑道:“比我膽兒還小啊?老高,我陪你一起去!”這小子自從錢財沒到手,一直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六隻手倒懶得和他計較,反是鬼王看不下去,沉沉哼了一聲,兩隻火眼之中射出的厲光,比之換丹之前,何止強了五成!天下渾身一抖,真就不敢再找刺兒。六隻手咧嘴一樂,看看朱據那羣人快要全部衝過,朱據一個人挺刀策馬在前,幾乎就要與嚴輿對上之時,高順大槍往空中一挑,喝了一聲:“迎上!”
黑纓槍上金茫一閃,當頭衝了過去,六百陷陣營中發一聲齊喊,排著疏疏散散的隊列,參差不齊的跟上,六隻手叫道:“不是吧?好歹排整齊一點啊,哎,你們關係咱幷州兵的名聲的……孫仲,你也別打架了,看好那姓孫的!”余光中瞥見孫皎躲躲閃閃的想往林子裡鑽,立即給了孫仲件好差事。
高順這一出擊,嚴輿立即叫道:“什麼人!敢擾山越的好事,活得煩啦?哎,你跑什麼跑!”
看似炮仗脾氣一點就著,張牙舞爪怒不可遏的朱據,竟然在將要對上嚴輿之時,忽的將馬一撥,照著那豁口奔了過去。身後近五千兵齊聲吶喊,居然也如朱據一般,人人掉過頭去,跟在朱據身後沒命般往豁口裡跑去,六隻手愕然道:“哎!老朱啊,往哪裡去哎……”哪有這樣的事,打架的人先溜了,卻留下自己這個勸架的硬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