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遜一句話說完,面帶微笑而去,伸手還不打笑臉人,六只手也只得擠出一臉笑意來陪他。陸遜做足功夫,身后跟的朱然卻沒好臉色給他看,與朱據一般,橫起眼來掃他一記,六只手又覺第二根尖刺刺到,這些姓朱的實力,還真是夠瞧。一時壞水冒起,飛快自懷中摸出心眼匕,將匕上那只大眼,在自家眼前一擋,朱然頓時與那大眼對視個正著,就如一下將全身精力盡都抽光一般,在馬上怔了一怔,忽的仰天嘯道:“倦極!回丹陽去也!”
將跨下馬猛的一夾,手中大刀忽的往旁一扔,拍馬狂沖而出,人馬一體,直帶起一陣狂風般,差點將前面陸遜直從馬上刮了下來。這一下變故來的極快,就連六只手自己也嚇了一跳,慌慌張張將心眼匕收起,眾人愕然相看來,陸遜沉沉吸了一口氣,脆聲聲喝道:“靜心!悠悠三千里,何時復交會?”
聲雖不響,卻是有如一縷寒冰,直透入人的心里去,眾人一齊吐了口氣,只覺給他一喝,心頭頓時平靜之極,再無半點雜念。朱然在馬上又是一怔,猛的喝了一聲,盡力一勒馬韁,愕然轉頭四顧,額臉之上凈是大汗,張手一望,失聲道:“刀呢?”
六只手呶一呶嘴,動容樂呵呵跑過去,用力去撿那把刀。可惜朱然這把刀居然太過沉重,動容小臉憋得通紅,那刀也就才起來個半截,苦起臉道:“爺……”六只手罵道:“真是沒出息到頭了,看爺我的!”大刺刺直走過去,嘿的吐氣開聲,丹田氣叫個十足,彎腰伸手一提,那大刀果然應手而起,動容還沒來得及鼓掌,六只手卻怪叫道:“奶奶的好重!哎呀,我接個電話先……”
嗆的一聲又將大刀扔下,裝模作樣在懷里一通亂掏,眾人哪知他在嚼些什么,一齊瞪大眼睛看他表演,天下呸道:“丟人了吧?還電話,不如我把他砍成兩半,你分兩次拾給他?”六只手喜道:“好辦法好辦法!魚腸劍一劍下去,一定是一分為二……哎呀,就不知他肯不肯哎,難道以后和人打架,一只手舞刀頭,一只手舞刀柄?算了算了,小段!段文!”
段文應聲而至,如抓一只草棍一般,單手就將長刀拾起,徑直走到朱然面前,臉上毫無表情,卻在眼中凝滿無視,長刀在手,往前一送。這樣子自然沒什么善意,朱然立即就將兩眼瞪起,卻不伸手去抓,兩人一在馬上,一在地上,就這樣瞪起個沒完,那樣沉重的一柄刀,給段文直直舉在手中,竟是半點也不覺累,舉了這許久,那手臂連晃也不晃一下。六只手樂道:“小段啊,他萬一不想要這刀呢,你就送回來么,一砍為二,送你一半,送天下一半,上好的鑌鐵,賣廢鐵也值幾個錢吶!”
段文朗聲道:“就聽爺的吩咐!”單手微微向前一送,目光冷厲之色再盛,朱然怒道:“我上等鑌鐵大刀,你當廢鐵?”劈手去奪,居然段文也不是個東西,看著伸手在前,卻在朱然一出手之際,忽的一縮手,看也不看朱然一眼,回頭叫道:“爺,他不要了,是不是這就砍了?”
天下多快的身法,一閃就到了段文旁邊,魚腸劍早亮在手中,劍光亮得叫人心寒,眉開眼笑道:“來了來了,這就砍啦!”唰的就是一劍劈下,朱然失聲叫道:“哎呀,不要!”自馬上跳過來就搶,怎會比天下還快?嗆的一聲響,魚腸劍擊在刀上,濺起一團火星,朱然吼了一聲,一拳就住天下搗至,天下笑嘻嘻的一閃而退,腳下有如踩了滑輪一般,朱然那還沾到他半點皮毛,咧嘴笑道:“哎喲,原來魚腸劍雖然快,劍身也砍不動它的……”再看段文手上,長刀赫然在目?,卻沒損了分毫。
朱然立時臉色有如豬肝,踏步而進,再度將大拳掄起,天下怪叫道:“咦咦,又來又來,你這人怎么比老六還煩的?”滋的一聲,直竄出怕有三丈遠去,朱然大拳擊空,正呼呼喘氣,天下就如繃遠的彈簧一般,呼的一下又彈了回來,魚腸劍唰的問心就刺,朱然大喝一聲,斜跨一步,打算讓開劍刃,一把將他撈住,居然天下一劍只刺到一半,滋的一聲再度溜走。
他這樣的打法,想當初連六只手都頭痛不已,何況不知深淺的朱然?幾招試過,朱然盛怒之下連出重拳,漸漸氣力不續,眼看就要身陷危境,卻聽著陸遜沉沉的哼了一聲,有如一只鼓錘,在每個人心里都重重的敲了一記!他自現身以來,一直笑容可掬,簡直就是和藹可親,現在這一哼,加上剛剛那靜心的一句話,這才顯出140級高人的風范。
六只手勸架道:“好啦好啦,不要打了,不要誤了小陸子的婚事嘛,人家好不容易娶一回媳婦……天下哎,回來回來,小段,你還不把刀子還給他,看人家急的這樣,要給軍法從事的……”朱然果然渾身一震,顯然軍法從事這四個字的份量,在心中占得沉甸甸的,回頭叫道:“都督!我……”
陸遜臉上頓時變色,再哼過一聲,朱然心知不妙,伸手就去捂自家這張臭嘴,周瑜在前道:“可走矣!”這三字說得沉然似水,若算份量,一點也不比陸遜那兩句話輕,陸遜甩了六只手一眼,六只手正咧開大嘴,笑瞇瞇的也正看著他,眼中盡是揶揄之色,陸遜稍一定心,臉上立即又換過笑容,也不去解釋為何自己居然成了都督,只是拱手道:“太傅麾下果多奇人,遜就此別過!”
轉身策馬揚長而去,果然再也不回頭來看一眼,朱然看看天下,再看看段文,喃喃罵了兩聲,顧自搖搖大頭,鑌鐵刀也不想要了,轉身想走。段文輕輕一笑,將鑌鐵刀雙手送上,神色哪里還有半點倨傲?朱然連聲嘆氣,咬一咬牙,劈手將大刀抓過,自牙縫里擠出一個謝字,上馬追陸遜而去。
好端端孫權的一員大將,平日里也算是智勇雙全,就為了瞪六只手一眼,立即淪到如此下場,六只手拍拍大頭道:“我是不是殘忍了點?”殘忍倒不至于,但可惡是真的,幾人一齊微笑,不遠處周瑜卻突的再回過頭來,長笑道:“龐士元在江夏乎?在豫章乎?孔明在江夏乎?在豫章乎?太傅大人今次建業之行,是三日之后,還是五日之后?哈哈,賀齊,若太傅想要白龜,不妨與之,涇縣之長,不做也罷!”
笑聲不絕,遠遠去了,六只手奇道:“他乎啊乎的乎什么乎?打呼嚕么?老賀啊,老周想把白龜寨給我呢,你怎么說啊?”嘴中是這樣說,腦中卻轉了個不停,龐統自然說是去豫章的,還帶去徐晃龐德,怎么周瑜這口氣,倒像是他還在江夏,且還與諸葛亮有了些瓜葛,心中隱隱有些發寒。目光回轉,看到高順凝然的眼神,心中忽的一動,自己去建業那樣的遠,也就只帶了個高順,龐統只去個豫章,卻帶走徐晃龐德兩個,難道是這死筒子料定豫章出狀況?猛的一拍大腿道:“奶奶的,小虎子要糟了!”
賀齊正拼命抓頭,給他這一嚇差點把手中大刀給扔掉,脫口道:“太傅公,都督已將白龜寨轉交,不知太傅公到底是要還是不要?”那么天下早搶道:“要!怎么不要?奶奶的,跑這跑那的多辛苦,弄個地方睡一覺也好……老六,你倒是吱一聲!”
六只手哪還有心思理他,腦中一時間似是灌滿了漿糊,天下叫了幾聲,見他渾然不應,氣得伸手就要敲他腦門,鬼王冷冷一哼,天下出手快,縮手更快,閃電般收回體側,臉上掛著訕笑,肚里卻將凡與夜叉挨上邊的罵了個通透。
賀齊問了一聲沒個回音,嘆了一聲,揮手道:“我們走罷,追上都督,回建業了!”那五千兵給干掉近兩千,現在有些刷回來,有的卻從此沒了蹤影,約還有四千出頭,由賀景賀達整起隊形,就要開撥。那么全琮也一樣嘆口氣,兵力損耗,與賀齊也大差不差,還有四千之數,一樣心灰意冷的揮揮手,全懌全端整起隊形,往另一面開去。一直晃悠腦袋的六只手突然將眼一睜,叫道:“老賀!不搞個交接儀式就走?說不過去吧!那個……老全啊,前面路恐怕不好走哎!”
全琮頓了一頓,本想揚長而去,但細想一想,人家還真沒對自己怎么的,最起碼段文那小子,雖然一時沒拿下自己,但自家人曉自家事,自家想擺平那小子,也是絕無信心,全懌全端兩條小命,說來還是人家手下留的情,終于還是勒馬停步,轉身拱手道:“太傅公還有何指教?”他與賀齊性格極為相似,兩人遭了此變,心情都有些茫然,舉手抬足間,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六只手笑道:“我沒什么好吩咐的,嘿嘿,只是有件事得和你吱一聲啊,這地方是不是有個什么六大帥啊?”六大帥者,聽晨霜所說,乃是漢興洪明洪進,大潭吳五,蓋竹鄒臨,安勒金奇,烏聊毛甘,林歷陳仆。這所謂的六大帥,也就是六路毛賊了,吳五與鄒臨已見識過了,人雖都不咋的,但手下亂七八糟的人馬卻不少,既然吳五鄒臨能在涇縣與白龜間設伏,全琮來時沒遇著這些家伙,算是他運氣,但去時路上還是不是太平,那就沒的譜了。
全琮略愣了一愣,奇道:“六大帥?嚴白虎的人?”他的消息畢竟還是差點,六只手得意道:“不知道了吧,據說可是和曹操有勾結的哦!我打跑他們兩路啦,還有四路,你自己小心,本來依著我呢,你就陪我一道進白龜寨玩玩,但想你這樣的忠臣義士,又一定不會放著涇縣城不管……哎呀!現在涇縣誰在守?”
突然冒出這么個嚴重問題,全琮也嚇了一跳,人在馬上一晃,差點摔個磁實,喝道:“火速回城!走走!”顧不得再和六只手寒喧一二,打馬就跑,全端全懌將四千騎兵帶起,呼啦呼啦地往涇縣去了,六只手搖頭道:“混球嘛!放著涇縣不過,跑這來干嘛?出事了還不是叫陸遜打屁股的……”想想陸遜居然已是孫權的都督,暗暗又有些頭痛,孔明,周瑜,郭嘉,本來就夠熱鬧了,現在再加上個陸遜,此時的江東這一地,實在是比任何時候都惹人注目。
賀齊剛剛給他叫住,一時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此時突然有了個話題,立即接口道:“太傅大人,其實,其實全將軍是我騙來的……”
此話怎講?六只手倒突然來了興趣,好端端的這兩家人騙什么騙?腦中只一轉,自己先哈哈笑道:“明白了,是不是你又騙他你去了牛渚,他就急驚風似的趕過來了?”賀齊尷尬道:“太傅公心如明境,其實他也經常這樣騙我的……關鍵是有時明知是騙,卻又怕了萬一,所以一般只要有這消息,我們都是驅兵直奔對方守地,他騎兵居多,所以他來我這白龜寨的時候,也稍多一些……”
話是說得滴水不漏,六只手卻壞笑道:“不一定吧,我倒認為是你稍狡滑一點,挑起事端的那個也以你居多,對不對啊?”這才是心如明鏡,賀齊抹抹額上汗珠,干笑道:“我們是步兵,難來難往的,沒辦法只好多動些腦子……太傅公,白龜你自然是要的吧?”
六只手甩他一眼,稍一沉吟,卻大聲道:“不要!堅決不要!”高順等人一齊愣住,實在沒想到這位爺居然冒出這樣一句,天下尖叫道:“不是吧,老六?送到嘴的肉不吃?奶奶的,你不要我要,封我做個什么將軍好了,我去收點兵,占這寨子做大王了……”
只說這白龜寨的地形,就是兵家必爭之地,若是起重兵來搶,怕也不是損個三五千人能搶得了的,賀齊抓頭道:“六……六爺,你不是開玩笑的吧?我還怕我們都督開玩笑的呢,現在不要,將來可就要不到啦!”
常言道欲取先予,六只手白眼連翻道:“天下間那有這樣的好事?脫光衣服塞進被窩來?要被罰款的!”話說得粗俗,卻挺是在理,不管聽沒聽懂的,一齊點頭。六只手余光中瞥見動容居然小頭點得如小雞啄米,沒好氣道:“你也聽懂了?說說看是什么意思?”
人太老實了自然就受欺負,動容長長嘆了口氣,心驚膽戰道:“爺,這個動容只是略知一二的,不如爺之博大精深……大約就是爺突然給動容一塊錢,如果動容眼饞了收下,過會就一定給爺要回五塊錢去……是不是這意思……”
六只手一時愕住,動容這比喻真是精妙之極,眾人均是忍之不住,紛紛掩口偷笑,六只手惱道:“笑死你們!老賀,帶我們進寨子,指條建業的路!”
賀齊還沒應聲,不遠處卻有人長笑道:“主公麾下之能士,總有驚艷之作,動容小弟數日一別,便有如此驚人進境,實是主公之福啊!”聲音熟悉之極,六只手喜道:“是老陳啊,哈哈,想死我了,怎么知道我腦袋漲得快破的?”
對面一隊人浩浩蕩蕩開來,一色的制式甲衣,當頭一人,身著青袍,長袖飄飄,正是咱征東將軍、并州刺史大人麾下的副軍師,陳宮陳公臺!這時來這么個人物,才叫及時雨呢,六只手歡呼一聲,撇下賀齊不管,大驚小怪的沖了上去,一把拖住陳宮雙手,簡直就要涕淚俱下,卻湊在陳宮耳邊道:“周瑜小子硬要送白龜給我,奶奶的,沒安好心眼啊,我給他來了個死活不要,憋死他,嘿嘿,下面我不管啦,是你的事啦!咦,你們兩個跪著干嘛?”
兩眼只顧盯著陳宮了,卻沒提防陳宮身后跪下兩個,細細看了一看,樂道:“居然是你們這兩個家伙……起來起來……嗯,夠快啊,70級了嘛……”地上那兩人一齊站起,差點要和六只手抱頭而哭?,兩人背后都背著一把長弓,手中空空,四只手立即將六只手死死抓住,十只手纏成一團,六只手實在抗不過,叫道:“抱一個就抱一個,說好啊,抱一下就放,不準哭的!馬忠小子先來,霍峻小子隨后……”
抬起頭來,又嚇了跳,怪叫道:“這么多弓手……哈哈,你們到沒把他們弄丟了……”卻是在襄陽城中收下?霍峻馬忠,還有兩千弓手。光是陳宮到這,就已是一奇,居然還帶了這群放箭的來,真是怪到了頭了。與馬忠霍峻各抱了一抱,陳宮輕輕一笑道:“主公主仆之情,真叫陳宮汗顏,賀齊!你欲舍此寨乎?”
先前只見周瑜乎個沒完,這邊卻沒人會乎,有他一到,立即扳回這場面,效果真是立竿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