軻比能哈哈大笑,手指步度根道:“真是好笑,當然你沒見著扶羅韓了,最後一個見著扶羅韓的人,是我!”步度根驚叫:“最後?你殺了他了?”軻比能狂笑不斷,剛剛說到最後兩字時,就已身形微微前傾,看得六隻手幾乎要怕那座肉山轟然塌下,擔心道:“起腳!起腳!”居然軻比能硬是不起腳,卻反將那大肚子慢慢往地上放下,傲然道:“非三合之將,庸才!”大肚子終於點地,輕輕砰的一聲,卻看得六隻手咋舌不已,這傢伙居然將挺在身前的肚腩,有如第三隻腳一般,架在地上,昂首前視,若說有多少像只熊,倒也說不定,但拿只蛤蟆來比,起碼相似度要超過九成。
他這副架勢一擺,擺明著要下手,對面步度根臉色,簡直只可用哭來形容了,抖聲叫道:“你……沒有檀王之令,你沒想做三部之王!”軻比能尖笑道:“有無此令,我一樣殺你!”說來步度根還真是有趣,一開始還稍顯有點不卑不亢,等軻比能的臉稍拉長點之時,他立即就顯出懼意,到如今軻比能做出決鬥之勢,老步同志兩隻膝蓋,就開始抖了起來。
六隻手當然是不在乎的,歪頭看了一看,奇道:“這是什麼功夫?蛤蟆功麼?老步,不要怕,他這招的破綻在屁股上,你繞不繞得到?”心屬真氣漫延之處,只覺軻比能這架勢之中,其它所在,都是無隙可乘,無懈可擊,但肚子都擺到地上了,屁股當然微微有些上擡,若硬要找出個漏洞來,還只得選這古怪地方。
步度根微一猶豫,軻比能臉色頓時大變,他這一式卻是地屬百級特技,簡簡單單兩個字,就叫熊撲!這熊撲之技的要害所在,還真如六隻手所說,就在他那高撅的屁股上!六隻手身邊門曼爾陀等人立即顏色更變,門曼叫道:“軻王!要不要幹掉這小子!”說到幹掉,居然眼中還真就露出兇光,軻比熊沉沉哼了一聲,不置可否,肚皮微微向上一擡,那熊撲的千鈞之力,就待發出。
若是給他將這一擊發出,步度根哪裡還有命在?六隻手腦中急轉,檀石槐既死,軻比能已至,那已死的什麼扶羅韓,聽來竟是步度根的兄弟一類,看來是熊族居然想一統三族,老軻想坐老檀的位子?句裡言中,自己好像還給扣了頂殺人兇手的帽子,怎能輕易就給步度根丟了小命?立即轉頭往後瞄了一眼,驚道:“不好了!出人命了!”一喝之後,曲指就是一彈!
軻比熊幾乎在同時吼道:“變身,殺!”一蓬劇烈的氣波,隨著他這一吼漫空而出,六隻手身邊的門曼爾陀等齊聲相應,各自將身體往下一俯,均做出那種伏地之形,看在六隻手眼中,居然是變成了一羣莽莽大熊,各露爪牙,紛紛撲了上來!
難怪剛剛覺得這離間之技,用得分外成功,卻是軻比熊早就存了殺機,哪裡還用得著他再去離?六隻手指風呼嘯而過,就在軻比熊氣波爆散,貼地衝出的那一瞬間,撲的一聲悶響,正擊在步度根胸口之上。步度根驚喝道:“幹嘛!”六隻手一聲長嘯,將心屬之力盡數運到兩腿之上,沖天而起,這一衝有如一枚火箭般,門曼等人來得雖快,卻在他這已趨於極至的速度下,全無反應,六隻手人在空中,探手入懷,同時急叫了一聲:“往前衝!”
在場人中,當然是教的步度根了。前面明明是軻比熊蠻橫之極的熊撲之技擋路,卻叫他往前衝?步度根稍一猶豫,軻比熊滿身的勁風已暴烈般的襲至,六隻手在空中一個翻騰,變作頭下腳上,手中心眼匕已然在握,那隻大眼熠熠生輝,在夜空中極是顯眼,又叫了一聲道:“不衝就死!”這一句中,已是充滿了誘惑味道,聽在步度根耳中,就如是仙令聖命一般,只覺若不聽他所言前衝,就是天底下最爲錯到極點之事,體內忽的有一股熱氣升起,這股熱氣所到之處,居然就如有了莫大的勇氣,雙臂之上,也分外有了力氣,真就不假思索,叫了聲:“變身!”竟也是將前臂一沉,幻作一隻大狼般,對準軻比能的熊撲之勢,義無反顧的衝了過去。兩人如兩枚霹靂般撞在一起,一撞即分,氣波四處炸開,旁邊樹木紛紛折斷,軻比能吼道:“豈有此理!再來!”
身形再度一沉,二次衝上,剛剛那一次硬接,他竟是沒沾到任何便宜,就連步度根自己,也似是不敢相信自已居然敢衝上去硬抗了軻比能這雷霆一擊,更不相信自己接了這一擊,還若無其事,一時傻在當場,連站直身體都忘記。他哪知道六隻手剛剛那一指,卻是用的來自動容的獨家法門,將心屬真力給他餵了個飽飽?
熊狼若一相擊,且不說兩人到底誰強誰弱,僅看兩人那股氣勢,就知步度根的下場,定是糟糕之極。門曼等人紛紛撲空,爾陀叫道:“再抓!”衆人轟然應諾,各自張牙舞爪,不來奔六隻手,卻你東我西,跑成了一塌胡塗。突然發生這異狀,倒令得軻比能微微一愣,那前撲之勢,不覺就慢了幾分,六隻手在空中笑得東倒西歪,走爲上技的威力,來耍耍這些頭腦簡單的塞外勇夫,那叫輕鬆之極。身形加速落下,趕在軻比能二次撞上步度根前的一瞬,如一枚橛子般,準準的嵌了進去。
軻比能怒道:“定是你搗的鬼!”他這熊撲之技,居然是用頭撞了的,卻不知哪裡有熊是這樣個打架的法子,反正六隻手是不適應之極,瞪眼叫道:“要搗你這鬼,當然是我老六來!”來不及做太多動作,只是陰險之極的將心眼匕豎在體前,只須軻比能再前進半分,定就叫他胸口多個透明窟窿!
若說這主意本該是有用之極,偏偏卻在此時,緊握心眼匕的那隻手上,沒由來的軟了一軟!這本是真氣衰竭的徵兆,但以六隻手這大衍之體的生生不息,除卻在千軍萬馬中惡鬥整日,怎會在只與人動了個三招兩式,就出現如此情況?真氣一衰,軻比能體外那暴烈的勁氣,立即就如鍾如盾,壓得六隻手的肌肉,一時都有些下陷之感。來自飛狐郎君所賜之傷,加上長途疾奔的消耗,剛剛又逞英雄助人家一指之力,再強用走爲上技,所謂生生不息的氣力,居然就在此時,抗不住軻比熊的強勁壓力,突顯不支。
步度根在後驚叫道:“來了!來了!”怎麼著也該想到方纔那一擊,如何也不是他的功勞了。六隻手怒道:“走!”步度根哪裡還走的及,若是強用分身閃開,自已估計倒可沒事,但身後這可憐的二狼王,還不是鐵定膏了熊吻?稍一猶豫,再想閃時,軻比能那山嶽般沉重的壓力,終於盡數及體!
六隻手暗罵一聲,有道是陰溝裡翻般,大抵就是如此吧。老曹費那麼多勁兒沒搞掉自己,卻反損在這個大笨熊手中,確是不幸之致,微微一嘆,連體內那點零散的真氣,一時都懶得再提,索性就來個痛快好了……生死一瞬間,彷彿到這個世界來的種種事情,在那時通通在腦中翻過,臉色突的一變,想起先前步度根的一句話來,電光火石般探手入懷,再伸出時,已握著一枚沉沉的大令牌,強在軻比能令人窒息的壓力中提出,衣袖撕裂聲中,終於送到了軻比能的大頭之下,及時暴喝了一聲:“呔!”
那令牌上怪獸張揚,森森然一個大字,竟是個檀字!莫非當日在鬼谷中檀石槐所授的這枚大令,竟就是可爲鮮卑之主的所謂檀王之令?
實在是因爲軻比能居然是頭衝下橫衝過來的,若要給他見著,還非得伸到他頭上不可,可憐六隻手這伸一伸手,遭罪之慘,竟是勝過浸入油鍋,搶自陳宮的一件質地雖一般、做功卻細緻的長袍,又裂成個花子裝。軻比能的巨大熊頭,幾乎已可感覺到六隻手體外的溫暖,這枚令牌突然入眼,對檀石槐那種發自內心的深深畏懼,本能般的爆發,嚇出驚天動地的一聲吼,似是用了吃奶的力氣般,盡力將大頭一歪,斜斜衝了出去,轟的一聲大響,雙人合抱的一棵大樹,給他的大頭撞個正著,也不倒也不斷,卻是給他硬是撞出一個大洞來,一時上半身全陷在樹內,卻是來了個動彈不得。
六隻手驚魂未定,門曼等人在外轉了一圈,終於發現不對,咬牙切齒的又紛紛轉攏來。步度根不知何時已伸出一隻手來,將六隻手衣襬揪得緊緊,六隻手掙了一下居然沒掙動,急道:“拖著我幹嘛,跑啊!”自己既是不在最佳狀態,當然只有跑路一途。步度根卻叫道:“檀王之令!檀王之令!給我,給我!”
什麼關頭了,居然還想美事,六隻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居然給他這一氣,體內還似多了兩分力氣,反手一抓,揪在步度根耳朵上,罵道:“要死了,還不走……奶奶的,來了!”只這一轉眼間,軻比能的尖喝聲中,那棵大樹終於給他生生折斷,一躍而回,兩隻眼中已是密佈了紅線,吼道:“檀王之令!給我!”
果然都是些貪婪之輩,六隻手瞪眼道:“想的美!你說給就給你了?我像是這樣好說話的人麼?哎,你站住!我可是會心煉之技的,信不信我空手給化了他!”
身後步度根擔心道:“不要啊,不好的,檀王生前有說過,執此令者,可爲三部之首……”六隻手沒好氣道:“首你個頭!命都快沒了還之首……哎,站住!說你呢,想幹什麼,我化了啊!”手上微一用力,居然青煙冒起,軻比能厲聲道:“住手!留下令牌,我饒你一命!”
再怎麼說,有這塊令與沒這塊令,起碼在什麼三部之首這事上,成本是絕對不同的。六隻手奇道:“好笑了,明明是該你們讓開條路,我大模大樣走過去,然後看心情好壞,再來決定煉不煉,什麼時候輪到你提條件了?”
一般這種時候,都是六大鐵嘴心情最好的時候,可偏偏這次,卻意外得很。身後那二狼王步度根,突然悶悶吼了一聲,劈手一抓,竟是生生從六隻手手中,將那枚檀王之令搶了過去,發一聲喊,掉頭就跑!他明明該是有氣無力、膽戰心驚纔對,卻莫名其妙來這麼大勁兒,還跑得流星趕月般的來勁,連跑還連啊啊亂叫,將那枚令牌探手伸入懷中,就此用手捂著,再也不肯伸出,路邊枝葉掃在他身上啪啪作響,他竟也毫無知覺般,只管定著狼頭遠遠衝去。
怎會想到居然有這樣的事?六隻手立即打一個寒戰,愕然叫道:“沒良心的傢伙,怎麼跟陳世美似的……”身邊一聲厲吼,軻比能如同發了瘋一般搶過,他那橫比豎還長的身軀,此刻竟是跑得疾若奔馬,門曼在後叫道:“軻王!追還是殺?”軻比能怒道:“追!”
爾陀喜道:“追就不怕了,殺卻不容易!”偷偷抹把汗,瞄了六隻手一眼,想來剛剛那一通亂轉,著實是費勁兒得很。六隻手瞪眼道:“還不走?牙齒裝好沒?”爾陀臉上一紅,居然還知道不好意思,門曼催道:“快走,想死了你……姓六的,我們青水長流,高山不改……”
可憐這位塞外勇士,也不知從哪學來這半句狠話,六隻手拱手道:“好說好說,若是下次再見,最好有牙吃飯……”門曼爾陀一齊頓腳,狠狠跟下去了,鬼王那邊一聲尖嘯,雖是隔著不近,六隻手倒也聽個分明,卻是有人叫道:“今天饒你們不死,下次決不留情!”三道人影盤旋飛起,起起落落,隨之趕去,這定是素利那三隻鷹王,棄了鬼王與南宮雲飛,也衝著令牌去了。
眼看著這一行人越走越遠,不時還傳來幾聲大呼小叫,轉眼間不見,六隻手苦笑一聲,渾身有如散了架子一般,軟綿綿摔倒。鬼王與南宮雲飛疾奔而至,鬼王急道:“爺,你沒事吧,那三個傢伙雖不厲害,卻陰魂不散,難纏得很。”
鷹王之者,顧名思義,當然是如天下那種身法般,一擊不中,遠遁而去的那類,鬼王與南宮雲飛兩個與之惡鬥良久,雖是絕無落敗之憂,卻也難得取勝之道。六隻手微一搖頭,方纔強自支撐到那些狼啊熊的離去,現在就連說一句話都極是費勁,臉色已是變得煞白,鬼王擔心道:“千萬挺住……爺,我們回頭吧……”
若這荒郊野嶺之中,再出個什麼情況,那就吃不了兜著走了。南宮雲飛這次算是知趣,連連點頭道:“回吧回吧,雖然他們三個一起上我也不在乎,但老六你總是這樣,我一分心,那架就不好打了……”
什麼時候六隻手反成了他的累贅?鬼王橫過去一眼,南宮雲飛雙手一攤,搖頭道:“我無所謂,老六,你不會就這樣掛了吧?哎,我可說了啊,那可夠丟人的……”鬼王沉吼一聲,南宮雲飛聳聳肩膀,神態自若走一邊去了,六隻手好歹擠出句話道:“不行!非……非找著老二!”
鬼王急道:“找呂爺是要緊,但爺你這個樣子……老蔥看著心痛……”他一向話就不多,雖是跟了六隻手如此之久,略會了些頑皮之術,但此種關頭,真情流露之下,極顯主僕情誼。南宮雲飛喃喃道:“噁心……不管你們了,我轉轉去!”
他卻是放哨去的,說起來了解六隻手程度之深,到底他與鬼王不同。就知這位六太傅的牛勁上來,火車都拖不回的,定然要就地恢復,等到能動腳走路了,立即就下地狂奔,不找回呂老二,保管他神魂顛倒,茶飯不思,與之少女思春,怕是也好有一比。
鬼王長嘆一聲,再看六隻手,已是雙眼一閉,雙手擺於膝上,正是吞食中標準的坐功姿勢。主人既然閉了眼,他就只好將兩隻火眼瞪得大大,只往四周看去。夜色雖濃,他還看得挺遠,只見著南宮雲飛在地上東一掘西一挖,時不時還在樹裡枝間摸來摸去,正要提醒他野果子可不是樣樣都能吃的,遠遠處一聲暴吼,真是聲震山嶽,震得那些樹上果實之類,紛紛落下,可憐南宮雲飛正給砸了滿頭滿臉,全是漿汁。
六隻手一聲長嘯相應,長身而起,叫的卻是:“老二!”才眨眼間個功夫,居然就恢復了?鬼王愕然道:“是呂爺叫的?爺,你沒事了麼?”六隻手傻眼道:“沒呢,我怎麼站起來了……”哎喲一聲,就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再次軟軟倒下,鬼王疾掠過去,伸掌在他腰下一託,幫他輕輕坐穩,看這架勢,剛剛要是任他倒下,定是四腳朝天,動彈不得。